周日上课的时候,白满枝又被请到班主任办公室喝茶。
张老师微微抿了一口茶叶满到快溢出来的杯子,缓缓又沉重地开口道:“你得好好学习啊!”
张老师没头没尾的这么一句话倒让白满枝一头雾水,白满枝只能认真说:“老师我有认真学习。”
张老师又肯定般地说:“我知道你最近有认真学习,各科老师也和我反应,你最近课上学习积极踊跃,还是课下作业高效且正确率高。”
这越听白满枝越迷糊,既然老师都知道,那为何要多此一举呢?
白满枝不解地望着张老师:“那……老师找我是什么事情。”
张老师欲言又止的模样倒是折腾着白满枝难受,终于张老师组织完语言叹了口气,略微沉重地说:“不仅要认真学习啊,还要注意人际关系,前几天班里有几个女生到我这儿来说你不认真学习,还影响到她们了,老师知道你没有,知道你最近也是挺努力的。”
张老师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完了,这些轮到白满枝无话可说了,只能与张老师大眼瞪小眼。
张老师看着白满枝这安静的模样便又开始絮叨:“也不是老师非要找你,不过既然有同学反应,老师就得处理,问题不在你,老师也知道,倒时候我安排温酒酒掉位置,位置分开,长久说不到话就不会激化矛盾了。”
听到温酒酒名字的时候,白满枝有些怔然,一开始张老师说有人热心告状时,白满枝以为就是陶悦和王萌雨闲得没事找事,却从未想过温酒酒,震颤之余,心倒有些似针扎般茫然。
白满枝呆呆地望着张老师,不知该作何反应,张老师也感觉白满枝有种饱受打击后的失落与郁闷,便挥挥手让她先走安慰道:“这也没什么大事,老师都会解决的,你只要好好学习就好。”
白满枝浑浑噩噩地回到位置,她甚至不敢回头看温酒酒一眼,更不敢回头质问她,她什么都不敢,她害怕,她一个轻轻的动作便让这段本就岌岌可危的友情支离破碎。
几堂课的时间,白满枝想了许多,下课便跑去张老师的办公室,急急忙忙地对张老师说:“老师,把我调走吧,我想和周斐斐坐同桌。”
张老师有些犹豫地望着白满枝:“这位置也不是你说调就能调的,也要看别人的意见。”
白满枝坚定地对张老师说:“我都询问过她们的意见了,都没有问题,老师我保证我会更加努力学习。”
白满枝把该做的都做了,张老师也没有什么理由不同意。
放学的时候白满枝搬着沉重的木桌从温酒酒身边擦肩而过的时候,她突然觉察到她们之间似乎有些东西变了,却无力挽回。
一个低头不语,一个目视前方,这一错身,便是永久。
晚自习的时候,张老师来九班讲解一下书上常用的概念,随手拿起薛落白桌角的数学。这数学书是白满枝的,毕竟薛落白那划满重点的书还在白满枝手里饱受折磨。
薛落白还没来得及看看白满枝的数学书,倒让张老师先看了。
张老师越看脸越黑,低声问薛落白:“是不是觉得我的课很无趣啊?”
薛落白未曾想老师会问自己这种问题,便愣了会儿才不确定地回答道:“没有的。”
这一两秒的犹豫,便让张老师认定这是薛落白的默认,看着薛落白数学上每一页的多啦A梦,张老师陷入了沉思,倒底如何平衡课堂教学,既照顾到基础比较薄弱的同学,又让学有余力的同学有兴趣。
当张老师把书还给薛落白时,薛落白疑惑地瞥一眼书,当他看见每页数学书上都有一个铅笔画成卡通人物,薛落白眼皮抽了抽,无奈地扶额。
坐在周斐斐旁边的白满枝上课时总能看见温酒酒的背影,每每感觉总回想起以前一起的过往,于是便刻意地将视线略过温酒酒。
这样偷偷摸摸躲躲藏藏不愿出现在对方的日子过了几周,白满枝也在高压的学习强度下渐渐习惯了没有温酒酒的日子,有些自嘲又难受地说:“原来真是没有谁是无可替代的,离了谁不都照样过吗?”
白满枝好像感觉薛落白在自己心里被学习挤在了小角落里,本来各种关于薛落白的旖旎见不得光的小心思也似瞬间暴露在阳光下一般烟消云散。
这周五晚上本打算和周斐斐约着一块去学习的白满枝,准备和母亲报备一下。
电话才接通,陆羽栖那边竟然有些吵嚷声,白满枝有些疑惑地问:“妈咪,你这是在哪儿?逛街吗?怎么这么吵?”
嘈杂声压过陆羽栖的柔声细语,白满枝只是含含糊糊地听见陆羽栖的应答。
白满枝微微加大音量说:“妈咪,我晚上去图书馆会晚点回家。”
白满枝话音刚落,就听陆羽栖匆匆忙忙应了几声便突然挂断电话。
白满枝倒有些疑惑,觉得母亲有些奇怪。
和周斐斐约定了在市中心咖啡店见面,白满枝却没想到无意地一瞥,竟看见一玻璃墙之隔的鞋店里,自己母亲穿着员工服在一家被一个中年妇女指着鼻子骂。
白满枝一股热血上头,不管不顾地冲进去把陆羽栖护在身后凶道:“你是谁啊?”
那位中年妇女也是一头雾水,但是她并在乎白满枝的介入,只是依旧趾高气昂地对陆羽栖说:“你上班期间打电话,就你这样的工作态度,你不要再来了。”
陆羽栖听了这话却微微推开白满枝,诚恳地说:“经理,对不起,是我做的不好,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给你机会?你一个四十多岁的人又没工作经验,又没有踏实的劲头,留着你给你养老啊,想得到美。”经理依旧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这倒惹恼了白满枝,可是白满枝才想开口,就被陆羽栖卑微的态度给吓住说不出话来。
陆羽栖死死抓住经理的胳膊,竟有些哽咽地说:“求你了经理,我一个人带着女儿不容易的。”
有什么像是在白满枝脑海里炸开了一样,白满枝难以置信地望着陆羽栖的半张侧脸,咬住嘴唇,死死按耐住自己满心地疑问与震惊。
很快嘴唇不堪重负,血腥味瞬间充斥着整个口腔,白满枝走出门口,微凉的冷风倒是让白满枝清醒了三分。
白满枝想起什么似的拿起手机给周斐斐发了消息,便站在一个黑暗的角落里死死盯着那间陆羽栖工作的灯火通明的鞋店。
耳畔不停回荡着陆羽栖那句:“我一个人带着女儿不容易的。”
这句话,白满枝迟迟消化不了。
寒风刺骨的深秋,昏暗地灯光下,白满枝等到十一点才见到身心俱疲的陆羽栖最后一个从店里出来。
陆羽栖看见昏暗灯光下白满枝拉长的影子迟迟没有说话,两个人就这样相顾无言,最后还是白满枝上前轻轻握住陆羽栖的手,牵着陆羽栖往家走。
轻轻握住陆羽栖的略有些粗糙的手,白满枝竟有些红了眼眶,究竟自己是有多久没有关注过母亲了,怎么印象里母亲一双纤柔细嫩的手竟结了茧,又是什么时候这个柔弱温和的女子扛起一个家的重担,自己到底这些年在做些什么?
一路上的沉默寡言倒似暴风雨来临前的风平浪静,而爆发虽然姗姗来迟,却无可避免。
回到家里,门锁落下的那刻,白满枝压抑不住问:“什么时候的事?”
声音却是出乎意料地平静。
“小半年了。”陆羽栖低头清理着洗碗池里积攒的碗筷。
白满枝也凑过去帮忙,答案似乎还在意料之中,这半年内似乎父亲出差的时间和次数都比往年多多了。
“为什么?”这个问题显得有些多余,可这有似一个咽喉要地,是个不得不问的问题。
“感情淡了,他外面有了新欢。”陆羽栖没有过多的表情就是加快了手里的速度。
白满枝却愣了神,白满枝从没想过温文尔雅的父亲会做出这样的事情,随即又想起什么似的,略有些僵硬地说:“妈,他是不是不要我了?”
陆羽栖一直毫无生气的脸开始出现一道裂纹,渐渐陆羽栖竟哭了起来,断断续续地说:“他不要我们了,他不要我也就算了,你可是他亲生的闺女,他怎么......怎么……”
白满枝看着突然哭泣的母亲手足无措,虽然自己的心也如刀割般疼,也很想与母亲一起放声大哭,可也是在母亲突然软弱下来的那一刻,白满枝发现自己是母亲最后也是唯一的一根支柱。
白满枝来不及悲伤,劝慰道:“没事的,您有我,我会永远陪着您的。”
白满枝安抚完突然失控的母亲,让她早点休息后,便轻手轻脚将水池里积攒的碗筷全部洗净。
从没有告诉白满枝要如何长大,可在一夕之间,不得不成为这个家大人,不得不用自己全部的气力去维护这岌岌可危的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