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她那段尘封已久的过去……
端木禾亲自开车送柯立人飞去了美国，他从机场回来直奔商妈妈家，商妈妈和许爸在他开口之前，就已经猜到了他的来意，他们拿出最好的茶叶来招待这位熟识的老朋友，更急于了解立人的近况。
“端木啊，最近的新闻我们都看到了，立人一定很煎熬吧？你一定多帮我们照看着点啊，她还好吗？”商妈妈难掩心疼。
“她挺好的，刚飞美国。”
许爸爸说：“我们非常担心她，网络新闻上说她妈妈一直在公司跟她僵持着，我们俩这个时候过去怕是会火上浇油。前几天她过来，安安静静地陪着我俩坐了一会儿，什么都没说，连饭都没吃就走了，我们什么都没问，只能等她想说了……”
“我看她又清瘦了不少，她永远这样，什么事都想着顾着，就是不知道顾着自己。”商妈妈一脸担忧，“去美国看看那俩孩子也好，这儿太乱了。”
“商妈妈，您懂她。您二老这一次必须得告诉我她们母女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这个臭脾气我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吃闷亏啊，她妈妈每天按时到公司打卡，风雨无阻的，这就是一颗定时炸弹，指不定什么时候爆炸呢，我必须了解了真相才能对症下药，不然只能被动挨打。”
“端木啊，不是我们不愿意说，立人这孩子看上去勇敢坚强、百毒不侵，可是她是个骨子里脆弱的人，如果由我们来揭开她不想提及的伤疤，无异于一场背叛啊。既然她对你有所保留，肯定也不想让我们旧事重提，我们能做到只是尊重她和她的决定。我们夫妇俩拿她当亲女儿看待的，不希望她带着仇恨过一辈子，如果她把过去那些噬心的事儿都忘了，那还挺好的。”
“商妈妈，许爸爸！她如果真忘了就不会活成这副模样了，她看上去无忧无愁，可是她活得没有一丝灵气。现在她撞上这么大件事，却什么也不说，我真的走不近她，想护着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入手，现在舆论对她很不利，她和安居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瞬间摧毁了，我必须得在她倒下之前找到那根能压弯她的稻草。她是我端木禾在这世界上唯一信赖的人，我没法子无动于衷，她越是镇静，我心里越是慌乱。求许爸商妈指点，有些事不是她不说就能蒙混过去的，如果她不想面对，我来！”端木禾真诚哀求着这对老夫妇——柯立人心里最有分量的人。“我只能来求二老了，请你们信任我！遇到我之前，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事情真的已经严重到这种程度？”许爸爸担心，“她是个善良的好孩子，新闻上说的都不是真的，她妈妈或许过得清苦，可是立人不是不重情义的人，她能做的都做了。”
“我知道，我从未怀疑过那个傻丫头！”
提到傻丫头，商妈妈哭了。“她那个妈妈确实不该这样做的，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可是最可怜的明明是立人这孩子啊，立人是……是有苦说不出啊。”
许爸爸拍拍老伴儿的肩膀，对端木禾说：“端木，这些年你跟柯立人历经风雨，我们是信得过你的。”
“许爸，柯立人是我用生命守护的人！您二老是她心尖儿上的人，她也是我的心窝里的人啊。她不会心疼自己，把什么都看得很淡，也没有危机意识，如果不是外界虎视眈眈，我不会这么忧虑。”
许爸沉思许久，悠悠开口说：“今天我们这番谈话，我希望你永远不要在她面前提起，提一回无异于杀她一回，我们怕她疼。”
端木禾重重点头，庄重许诺，“她，也是我的命。”
许爸爸长叹了一口气，讲述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去。“遇到她的那天大雨滂沱，我们俩留在学校批作业等雨停，可是那场雨没有停的意思啊，晚上十点多，我们俩才冒着大雨顶着一把伞赶回家，她啊，就窝在我家窗户的雨篷下一动不动……”
翻开陈年往事，商妈妈抑制不住哭得更厉害了，端木禾坐在到她身边，一边递过一张又一张纸巾，一边轻抚着她的后背……
“她当时蜷成一团窝在地上，浑身被雨水浇透浸泡着，一动不动跟死人一个样子，没有一点儿生气，我们被吓到了，壮着胆子去查看她……她面无血色，身体冰凉，但她还活着，她也被我们俩吓惊了，睁开大眼睛紧盯着我们，可是眼睛里没有一点光华……我们俩把她抱进屋，她战战兢兢不肯坐沙发，直接瘫坐在地上缩在墙角发抖，没一会儿，地板上淌满了鲜血……我们只能把她送去医院，打不着车，我们俩轮着背，到医院医生说她病得很厉害，必须马上做手术。手术需要家属签字，我按照立人给的地址，找到了她的母亲，可是她母亲听完面不改色，一点儿都不在意这孩子的死活，只告诉了我她父亲的地址，她父亲给了我她姨妈的地址，然后说孩子不归他管，让我别再给他添麻烦，后来姨妈踢给姑妈，姑妈踢给舅妈，找了一圈，始终没有人露面……人命关天，最后是我们俩在她手术同意书上签了字，她才捡回来半条命……休养了一阵子，她情况好一点儿之后，我又找到她的父母亲戚，想告知孩子的情况报个平安，也许他们可能是怕我是去追讨手术费的吧，直接给我赶了出来。”许爸爸说着眼泪也涌进眼眶，“后来我找到了她当时住的地方，才知道……才知道她七、八岁父母离异之后她一直跟着奶奶生活，奶奶体弱多病，根本没坚持多久就过世了，她当时太小什么都不懂，就跟奶奶冰凉的尸体在一个屋子里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直到尸体臭了被邻居发现才……她的父亲和姑姑们草草安排了老人的身后事，就又把她一个人留在了那儿，她一个人没学上，就流落街头靠翻垃圾箱填饱肚子，去垃圾场捡废品换点儿钱，再大一些就出去工厂打工了，就这样一直一个人生活……”许爸爸抑制不住情感，摘掉眼镜哭了起来。
“怎么会有这种事儿呢？怎么能……我可怜的孩子啊，垃圾箱的东西怎么能咽的下去啊……她生病了怎么办啊……她该多么害怕啊，多么无助啊，她一个人怎么办啊……我的孩子啊……我的立人啊……”商妈妈哭得更难过了。
端木禾也忍不住落下了男儿泪，这就是她不愿提及的“上辈子”吗？原来她不仅有妈，还有爸，有很多亲人，只是没人爱她罢了。端木禾的脑海里想象着当时那个小小的、孤立无助的柯立人一个人承受、面对着偌大的、沉重的、残酷的、不可逃避的现实，不禁悲从中来，当时的她该多么的害怕啊？她该多么的惊慌啊？她该多么的绝望啊？无数个日日夜夜，她究竟是怎么过的？
今天这个恬淡文静的姑娘，笑起来云淡风轻，旧日的种种遭遇如此灰暗，不知道那些回忆是不是已经掉色了？那些恐惧与绝望是不是都消失了？或者还残存？或者从未脱离她半分？
关于柯立人，十七年里，已知的艰难已经足以让端木禾觉得她的人生艰难到了极点，原来还有比悲伤更悲伤的故事。因为她早早遭受了大灾大难，所以现在她的脸上才从来没有大悲大喜的吗？
过了好一会儿，许爸爸才平复了情绪，“她出院之后，我们俩商量了一下，她那个家肯定是不能回去了，当时许寒还没出世，我们决定让她留在我们家里做我们的孩子，可是她却执意离开了。我永远忘不了走的那天，她把手腕上一只铜手镯留给了你商妈妈，狠狠跪在地上叩了头，哭成了泪人却坚定地说以后一定会回来报恩的。她带着我们偷偷塞给她的两百块钱去了南方，杳无音信。直到十五年之后，她突然敲门出现在我们眼前，进屋不由分说，拉着我们俩的手糊里糊涂地在合同上一通乱盖，第二天就被强搬来这里住了。这套大房子，面朝深江，背靠雁落山，紧邻深城几所重点学校，凭我们俩这点工资，这辈子是住不上的，这孩子心思太沉了，太重情了。对我们来说，一切都跟一场梦一样，可这对于立人来说，她不知道结结实实地吃过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才能有所收获啊，而我们怎么能掠夺她的心血呢？”
端木禾握着商妈妈的手，含泪笑着说道：“所以，你们俩当时真的很难搞，总是反反复复、偷偷摸摸搬回老房子去住，坚决拒绝她的好意，你们俩快把我们俩折腾死了。她拼命想让自己好起来，就为了不辜负你们当年的救命之恩，她除了你们一家，也没别人了，你们在，她还有个归属。”
“所以，我们后来想明白了，不跟你们反抗斗争了，我们就是她的后盾，这儿就是她的家，她就是我们的大女儿，餐桌上永远有她一碗饭。”许爸爸说。
商妈妈的悲伤还没收拾好，她抹着眼泪哭诉：“现在她再风光，我也忘不了当年她躺在病床上将死的模样，她安静地过分，那双眼睛那样空洞，脸像纸一样白，却还拉着我的手安慰我，让我不要担心，说自己不是个乖小孩，经常做错事，常常惹父母生气，等她长大了，做好了，不再讨厌了，父母会原谅她的，会来找她的。”商妈妈哽咽着说：“的确是来找她了，蜂拥而至，见面跟仇人一样，他们简直要拆了她的骨头！都怪我啊！都是我的错啊！都是我给立人添麻烦了！”
端木禾安慰着商妈妈，“商妈妈，你永远都不会给立人添麻烦，你知道的，你就是她的心头肉。”
许爸爸接着说：“回到深城以后，立人一一拜访了父母还有亲戚，他们丝毫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还是像从前一样，冷着脸把她往外推，她给每家每户都留了些钱才离开的。后来，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听到消息，说立人建厂当大老板了，四处打听立人的消息。有一天我们回老房子取东西，正好被他们堵住了，当时我们不了解情况，他们又谎称立人的姥姥病重，需要马上见到立人，结果我们把立人叫了过来才知道原来立人的姥姥早就过世了，我们糊涂啊……你都想象不到父母两边二、三十口亲戚凶神恶煞围住她，骂她不懂人情，不知感恩，见利忘义，跟她要房要车要钱的，还扬言要拆了她的厂，她怕吓到我们，把我们两个锁到屋里，自己独自面对他们。当时她跟那帮亲戚说她没钱，她的父母亲戚当然不肯相信，说是已经调查清楚才来的，最后逼着她写了借据才罢休。”
端木禾恍然大悟。“原来七年前她到处凑钱是因为这个？怪不得我怎么追问她都不肯说。那个时期工厂新建，资金周转紧张，又刚刚引进新设备，她确实已捉襟见肘。”
商妈妈自责：“我们害了她啊，把她引入陷阱，让她活生生被亲人们欺负，还威胁她，如果她不答应，就天天来找我们两个老骨头的麻烦。”
“她拼命接单，一个人加班赶零工，原来是因为这些欠条。”
“她是把能答应的、不能答应的条件都答应了，父母双方的房子、姑父、舅舅家的车、各家所有孩子的学费、还有给各家的一大笔钱，一堆负担都压在她的肩头，她说想让大家都过好日子的。只是，当她说自己没有地方落脚，一直睡在厂里的工棚，提出想跟大家住一起的时候，却没一个家愿意收留她。钱谈完了，谁都没多留一分钟，没人问过她一句过得好不好？累不累？当时她躲在门前的梧桐树下哭了很久啊……一年后她真的兑现了承诺，委托我们瞒着你找了律师，把房子、车子的手续交接妥当，学费的账号每月固定转存，一直到孩子毕业，她没露面，只是嘱咐我们，如果有人问起她或者改变主意愿意接纳她，她就有着落，有家了，如果他们什么都不问，那就提一个条件，以后大家不要再见面了。结果，就是这样了……她们拿到想拿的，签了立人提出的条件，消失了。”
“她只是她们的钱袋子。”端木禾心酸地慨叹。“当时那些应该是柯姑娘全部的身家了，她东拼西凑还借了高利贷，原来是这个原因。”
“她过来看结果的时候，我告诉她都办妥了，把一堆签字拿给了她，她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只是笑着说都过去了。我眼睁睁看着她的眼泪大颗大颗滴落在饭碗里，拌着饭一起吃了下去，可能那个时候，残存的一丝希望破灭了，她的心彻底凉了、碎了吧？”商妈妈哭着说：“我们没用，一点儿也帮不上她……”
“她想用金钱换取一点亲情的愿望落空了，每个人的幸福里根本没她的位置。”端木禾的心疼了，“七年后，她们毁约了，又打着亲情的名义来敲诈勒索她了。”
“家的温暖是无可取代的，家的缺失也是无法填补的，父母的爱也是无法替代的，她想要的，怕是我们都给不了啊。”许爸爸一语中的。“有些情感是没有办法弥补的，她跟我们再亲近也少了一份血脉相连的天性大爱，我们始终填补不了她生父生母的空缺。反倒我们也成了她的负担，亏欠她的越来越多，没有办法偿还她事无巨细的关爱。她对许寒更是比亲姐姐还亲，惯着、宠着、狠狠疼爱着，要月亮不给摘星星，许寒喜欢粘着她、赖着她、听她的话，就是这小子是个大麻烦精，仗着有个厉害的靠山姐姐有恃无恐，闯出不少祸，最后还是靠你们给他收拾烂摊子。还好，还好……那小子总算走回了正道，乖乖地听了立人的话去了美国学习，这都是立人和你的功劳啊，我们对你们俩，真的无以言表啊。”
“我们是一家人，不许见外！许寒是她的麻烦，也是她最恰逢其时的陪伴，没许寒，她那几年也会少很多乐趣。”许寒曾经的确是个麻烦，端木禾非常清楚许寒身陷囹圄而非去了美国，也明白柯立人刻意欺瞒的一片苦心，更了解许寒闯祸时柯立人四处奔走，费尽心思为许寒筹划未来的愧疚之情，她不惜一切要许这善良的一家人一个美好的未来，她把阳光带给了许家，许家也用阳光明亮了她，或许这就是所谓的“赠人玫瑰，手有余香”吧！“有许寒这个活宝在，她的日子会亮堂很多，许寒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孩子，他知道怎么心疼这个姐姐，许寒是你们二老给立人最好的礼物。许寒能给柯立人添点麻烦，未尝不是好事，如果柯立人是一湾沉静的湖，而许寒就是能把她引向大海的溪流。”
“端木是这个世界上最会安慰人的人了。”
端木禾笑，可惜他安慰不了柯立人那颗支离破碎的心。自己的父母虽然都过世了，可他们在世时也是倾尽所有地爱过自己的。
不是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吗？难道不是？父母再差劲儿也不会这般抛弃、利用自己的孩子，对她予取予求吧？难道不是？尽管有些父母爱孩子的方式各有不同，出发点应该别无二致吧？难道不是？
可是这对父母呢，这样的父母有着怎样逆天的世界观？他们到底把什么传家宝传给了那个生来一人的小女孩？飘零无依的柯立人在这份存在却又形同虚设的家庭环境下，建立起了怎样复杂的人生观呢？
起码她不是孤儿，可是，她真的会比孤儿更幸福一些吗？那些活着的欲壑难填，一直存在，比地狱里的魔鬼更可怕啊……
她该多害怕再看到家人出现在她的世界里再次翻云搅雨，柯立人对金钱没有概念，给钱能让母亲消失岂不是一劳永逸？是单纯怄气？是怕填无底洞？还是仍然有所期待？
她看似冷静理性，实则感性心软，是清醒令她全然放下了？还是转过身依然忍受煎熬？躲起来偷偷哭？还是倔强着不服输？
端木禾参不透这乱套的家庭伦理话本，也揣摩不出柯立人的心路历程，更剖析不出她现阶段的真情实感。登机前，她还在淡淡地笑，藏起了那么多悲伤还能笑？能活着已经很了不起了，他不能再嫌弃她的寡淡无味了，她的笑容是血泪衍生出来的奢侈品。
端木禾从许家出来，无力地坐在长椅上，仰头看着墨色的天空，这个时间，柯立人正在天上飞，如果她在自己身边就好了，他特别想使劲儿抱抱她，最好抱碎了，重新造。这样会比想方设法安慰她、开导她、抹去她的那段童年阴影来得容易些吧？
他一直想着那个小女孩是怎么躺在冰凉的奶奶身边睡去的？没了奶奶，又是如何一个人在四堵墙里生活的？她需要在饥寒中、在黑暗中、在孤寂中、在恐惧中哭上多少次才熬到长大……
枫树枝头上的叶子随风沙沙作响，有那么一片没有挂稳，随风飘摇，旋转，踉踉跄跄落下，端木禾伸出手，接住，盯着有些泛黄、有几个虫洞的它，突然觉得这片落叶像极了柯立人——萧索、清冷、孤独……如果他没接住，它会别无选择地被这无影的风掌控，流浪在街头，卷进脏污的泥巴里，垫在路人的脚底下再被无情甩开，继续孤零零地飘啊飘，最后随时光残破，消殒……端木禾把叶子呵护在双手的掌心里，给它一点温度，想想自己的举动又觉得可笑，但还是小心翼翼把它装进了口袋。
他掏出手机，给柯立人发了条短信：“你，给我好好的！”下了飞机，就是异乡，他不想让她感到孤独。
一夜未眠的端木禾一大早来到了公司，等着林珍来静坐示威。
他坐到了林珍的旁边，坐了很久很久，才开口问：“您爱她吗？”
林珍睁大眼睛惊讶地看着他，没有搭理他。
“您为什么不爱她？”端木禾又低声问。
林珍咽了一口口水，仍没有搭理，只是狠狠瞪着他。
端木禾问林珍的问题，她没有给答案，怎么处理这件棘手的问题，他也没有答案。
两个人各自沉默，直到窗外下起了大雨，端木禾把雨伞留在林珍旁边，说：“您别等了，立人去美国了，短期内不会回来。”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除非她死了！”
端木禾攥紧拳头手指关节都响了，但他还是沉默了，把一腔愤恨吞了下去，像柯姑娘一样，因为她是至亲。
雨，就这么狠狠宣泄着它的情绪，真痛快！
端木禾拧紧眉头扪心自问：“不被爱的柯姑娘，我该怎么救你？你打不过你的亲妈，我打不过你。”
再难解决的问题，通常他静一静，想一想，总会有答案。可在她们两个面前，他没有答案，但他必须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