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初恋是美丽的毒蘑菇
初恋的结果往往不尽如人意，却依然可以以美好著称，值得收藏，大概是因为那时小爱恋中的两个人都投入得很用力，鼓着劲头爱得至纯至真吧。即使有点儿坏，也会坏得坦白，坏得浅显，坏得张扬，留下的伤也只是不消几日就能痊愈的皮外伤。那时的少不更事，那时的阅历浅、不聪明，都笨拙得那么可爱，这种可爱取之有尽，用之有竭，且不可再生，所以，初恋即使败得惨烈，在往后余生里也是为数不多的真诚，是值得怀念的……
初恋最美的姿态，是各安天涯不复相见。两个少年不见，永远还是那一帖不经修饰的原始美，见了，便是瞧见沾染了红尘俗世里浑厚污垢的众生相。现实总是会把幻境般的往昔敲碎、破坏，无法修复……
田阳在柯立人公司碰壁的几天后，在热闹的论坛上发表了一篇帖子——《柯立人，你变了》，因为柯立人的噱头够劲爆够响，转发量一夜之间就达到了数百万。他把深藏在柯立人心底的初恋拉出了现实，在光天化日之下彻底摧毁。
你变了，是世上最生分的一句否定，说者失望，听者忧伤。
唐涵把帖子拿给柯立人，几张合照，男方的脸被马赛克盖住，只留了柯立人，洋洋洒洒数千字是田阳满满的追忆、慨叹、疑惑、控诉。他向网友提出一问：昔日心目中那个美好的初恋女孩是如何进化成今日坚硬冰冷的女魔头的？
而外界捕捉到的重点则是：柯立人被母亲、父亲相继控诉无情无义之后，又被前任指责为魔鬼，她令人堪忧的人品似乎已经被接二连三实锤。
当一个人说你不好，你或许冤枉，当全世界都在说你不好，你也就没资格委屈了。
面对新一轮的舆论风暴，柯立人笑了笑，摇了摇头，低叹：“陪我走过那几年青春的人到底是谁呢？最后残存的一线美好都没有了。”
唐涵看着她落寞的眼神，劝慰：“别难过，有些旧人只适合旧日，换个时空便物是人非，初心总是不能始终，这是人生常态。”
“这样常态的人生，真的没什么意思呢。”她苦笑。
“没意思的永远都只是人，才不是人生，咱们把没意思的人摒除，远离，人生就明亮多了。”唐涵笑得温暖。
“对，是这样的。”
“看到新闻，明月都快急哭了。”
“我就是坏事的根源啊，让明月别忙了，最坏还能怎样呢？这一阵子，风，太大了……”
唐涵试探性地问：“我们担心他手里会不会有一些……对你……不利的照片或者视频之类关系到你隐私的东西，你不关注娱乐新闻，娱乐圈里有很多明星都是被前任曝光恋爱时点点滴滴亲密的隐私，然后形象和事业统统毁于一旦，我们只想保护好你，不管对方要什么条件。你们有没有一些交往时过于私密的东西在他手里？”
“差不多二十年前？私密？”柯立人思索着，突然倒吸一口凉气，“达达。”
“没有比达达更要紧更严重的吗？”
“这世界上哪里还有比达达更要紧的？这个人不会无耻到拿达达做文章吧？”柯立人面露惊慌，触到心头肉再也无法保持淡定了。
“别急，达达在美国，有最好的老师事无巨细照顾着他，把心稳稳地放在肚子里，不能乱。”
“达达是我的底线，我决不允许任何人触碰。”
“保护好你就是保护了达达，你可是达达的避风港，你好他一定好，你要有这个自我保护意识才对。”
听完唐涵的话，柯立人才重新坐下。“是啊，我怎么慌了……”
“所以，田阳再也没有其它可以伤害到我们的东西了吧？”
“现在看来，有能用的手段他也不会留着客气，除了达达，其他的我不在乎，随他去吧，端木禾说了，再接他的茬儿就是给他脸了。”
唐涵诧异她竟然公开引用端木禾的话，“端木律师说的话很有道理，咱们还真不该惯着他。”
“应接不暇，真的要变天了吗？我一个人遇人不淑，连累了一大片，不争气的我又要让你和明月受累了。”
“关心则累，累并快乐着，我们乐意。”
纪明月找不到端木禾，他的助理也找不到他，只说他早上到了办公室没十分钟便一阵风一样冲出了律所，没有任何交代。
端木禾驱车到达田阳的铸造厂，正巧看到他笑意盈盈地把门窗厂的朱总送上车。端木禾对朱总并不陌生，因为这位朱总正是端木禾的客户，当然也清楚是柯立人给田阳找到的救命稻草。
两人再次见面，气氛怪异。
到了自己主场，心情大好的田阳笑着跟端木禾打招呼，还得意洋洋尽地主之谊邀请他进厂小坐，端木禾不客气地拒绝：“脏的地方我下不去脚，当然，如果你怕我的拳头，你现在就可以躲进去。”
“在我的地盘，还不至于害怕，你的拳头再硬，我也只会让一次。您怎么说也是社会上有头有脸的人物，能登门我这小门小户，也是我的荣幸。你若带着拳头来挑事儿，我也不会客气的。”
“看来不用我多说，你知道我是谁，也知道我为什么来。”
“看来柯立人对我的文章不是很满意，委派自己的律师来能起什么作用吗？我不过是抒发一下情感，忆当年，看今朝，端木大律师打算给我安上一个什么罪名呢？”
“言论自由，你想胡说八道你随意，但祸从口出，你得小心衡量自己能负责的尺度！我只想知道你接下来还想怎么做？”
“柯立人已经是绯闻缠身，她的口碑还能更坏吗？加上我这几句，也算不上什么吧？她如今小人得志变得冷酷无情，嚣张跋扈，不知收敛，才弄得声名狼藉，给她点教训不为过吧？”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教训她？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人而已，见不得她好，见不得她离开你之后会变得更好，她华丽转身之后优雅地独立了，脱离了你的魔爪掌控，风生水起，气不过吧？以为自己魅力无边在她心目中还占有一席之地？结果……你这不是简单的春秋大梦，这是病，这是一种极其变态的心理疾病，不治能要了你的狗命。”
“威胁我吗？”
“不，出于同情，诊断你。”
“同情？你未免太自大了吧？我用得着你同情吗？”
“当然用！你求之不得啊！你一脸狼狈找上门儿来不就是讨同情、博可怜的吗？”
“山水轮流转，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正好三日，我的燃眉之急已经解了，我的前途一片大好，你别跟我耀武扬威，否则，我一有空就会抒发抒发情感，揭秘柯立人过去不为人知的点点滴滴，反正大家喜欢看，你能拿我怎么着？我奉劝你，最好收起你的同情然后乖乖地求我嘴下留情，或许我还能心软少说几句，给她留点面子。”
端木禾笑着说：“你用尽全力都提不起我对付你的兴趣，还用得着保留实力？说实话，你不配做我的对手，我今天来完全出于对你父母和妻儿的可怜，不管是不是像你说的那么可怜，他们摊上你这么一个卑鄙无耻的小人的确值得同情，我劝你适可而止，立刻从柯立人的世界里消失，连影子都不许留！”
“不然呢？”田阳不以为然。
“道德法庭治不了你的臭不要脸，那我就用法律把你收拾得服服帖帖。你知道我，我是端木禾，言必行，行必果，只要我想，你从穿开裆裤时开始偷鸡摸狗、投机倒把、作奸犯科的一桩桩一件件，我都能事无巨细地给你揪出来。至于你的这间小工厂，拯救它让你不惜在柯立人面前双膝跪地，尊严全无，你的实力不过如此嘛，现在抱住了朱总的大腿，以为迎来了转机指日可待？可让它倒闭对于我来说，不过是分分钟的事儿，世界上有很多事情对于你来说很难，对于我来说却易如反掌，不服尽管来战，我无聊的时候可以陪你玩儿一把解解闷儿，就怕你输不起。”
“你不过是一个只管收钱给人打官司的律师，你觉得我会请不起吗？”
“真怕你不请，对付我，一个估计不够，越多越有意思。”
“你到底是柯立人的什么人？至于为一个金主这么卖命吗？”
“至于啊，上帝派你来堵她的门，也派我来开她的窗。”
“上次加上这次，你很紧张她？你到底跟柯立人什么关系？世上从来没有平白无故的奋不顾身！她不是马上就要嫁给苏市长做她的市长夫人了吗？怎么跟你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我就说呢，一个身无长物、一无是处的女人凭什么飞上枝头变凤凰？看来她对男人还挺有一套的嘛，过去我还真小瞧她摆设出来的纯情了啊，你们这些人山珍海味吃多了，清粥小菜倒变成抢手货了？一个我玩剩下的残次品，一个连女人基本能力都没有的人，你们却把她当成宝贝？你们看女人的眼光还真是独特啊！”
端木禾的笑容逐渐散去，两道浓眉锋利如剑，目光凌厉冷冽，握紧的拳头聚集全身力气朝那张恶心的脸挥去，一拳接着一拳，他踉跄后退。“柯立人这个笨蛋还真是不怎么样！眼瞎！没脑子！还缺心眼儿！竟然对你这头猪掏心掏肺！”端木禾气愤地甩甩拳头，“你今天之内把帖子给我删了！再多一句废话，你和你的工厂，你的一切真就完了！以后不允许你对任何人！在任何情况下！提起柯立人一个字！不！半个字都不行！不然你以后连下跪的机会都没有！我端木禾不是在危言耸听，你听清楚之后马上执行！刚刚离开的朱总不可能无缘无故从天而降，你用你善于钻营的脑袋好好想想，他怎么就突然伸出了援手？别觉得自己还有上天眷顾，你这辈子错过了柯立人就等于跟幸运之神绝了缘！不要再寄望于柯立人！不要再透支这个世界稀缺的善良！我不允许！如果你非要炭中取栗，我就好好发扬一下侠义精神为民除害，不把你打趴下，我誓不罢休！”
“你的意思是朱老板是你介绍来的？”
“还没蠢到家啊，所以我打趴你的效率会更高。”
“你……你……为什么？”
“我说过了，同情。但是如果你不懂得珍惜这唯一的一次机会，我不介意把同情回收，外加一笔可观的同情损耗费。”
“即使我跟你保证也没有用，今天早上已经有记者来过了，出于气愤，我确实说了一些气话。”
“哪家报社？”
田阳从口袋里找出一张名片递给他。
冤家路窄，果然是柯立人的老相识——方圆。“你都跟她说了些什么？”
“无非是倒了一些苦水。”
“捡重点！”端木禾呵斥。
“我说她……有了钱却丧失了人性，而且……而且遭了天谴……不能生育。”
“还有呢？”
“记者问我柯立人切除子宫的原因，还问我是不是因为私生活混乱造成的，我没……没否认。”
“王八蛋！”端木禾又给了他一记重拳，“就是你这杂碎害了她？你让一个一心为你的好姑娘失去了一切，还回过头来落井下石？你还算是个人吗？我就不应该让你活着！”
“喂，立人不能生孩子跟我没半点儿关系啊，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就已经成这样儿了，况且，我们俩好了好几年，她也没让我碰过，我还委屈呢，这事儿怎么算也算不到我头上！”
“畜生！你还给我推卸责任？你给我记住，等我腾出手来，咱们俩一对一慢慢算。”
“我都说了不怨我！我对天发誓！我真没碰过她！她也不让我碰！她还傻乎乎等着结婚呢，跟我说了不能生育，还结什么婚啊？”
端木禾死死盯住他，这一句很无赖可不像撒谎。
“那记者的事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在气头上说的话不算数，我可以找她说清楚，既然你们给了我一线生机，我也不会见死不救。”
“你省省吧！我会盯紧你，记住我说过的每一字每一句，好自为之，报销医药费尽管联络我！”端木禾把自己的名片递给他，“为了你的生命财产安全，远离柯立人！”端木禾最后一拳打在田阳身后的墙壁上，收回愤怒的拳头，转身离去。
“那朱老板呢，你别使坏……”
“fuck！”端木禾忍不住爆粗。
端木禾回到车上，找出手机，看到未接电话有几十条，他回拨给纪明月。
电话接通，就是纪明月劈头盖脸地怒吼：“端木禾，你太不靠谱了，死哪儿去了？律所的人找你都找炸了，你今天上午要上庭的，你竟然开天窗？”
“一着急忘了，没了我地球照常转。”
“我佩服你心真大！律所临时抱佛脚找人替你去了，什么大事能让你这么没交代？你不会是看了网上的帖子然后去找田阳算账了吧？”
“没有！”端木禾一边说一边翻看新闻，好在暂时没什么风吹草动，“能查到方圆的行程吗？我需要立刻、马上见到她。”
“为什么？”
“她已经找过田阳了。”
“什么！那不靠谱的小人添了多少油加了多少醋？方圆这个家伙真是无孔不入，不知道要摇着正义的大旗干出点儿什么没水准的事儿呢，我来找她，你赶紧从田阳那儿回来吧。”
“都说我没来找田阳。”端木禾欲盖弥彰。
“你去了。”纪明月不听他扯谎，果断挂断了电话。
端木禾郁闷地敲击着方向盘，“人家长眼你也长眼，怎么就你瞎啊？一辈子一个妈，视你为摇钱树，连水都不用浇！一辈子一个爹，视你为仇敌，半点情分不念！一辈子谈一次恋爱，遇上个混蛋也能冒出来诈尸，不遗余力给你添堵！该死的！都是别人的原因吗？你若自主，会有侵略吗？你就不能残忍一点？你就不能狠毒一点？你就不能坚决一点？软蛋！你究竟还有多少事瞒着我？”他只能自言自语，若是真面对她，他根本开不了口责骂，自己不也是个软蛋吗？
一物降一物，是自然法则，也正是造物的神奇巧妙之处，你得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