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过去了，柯立人都没露面，端木禾的快递和外卖不断，人也没再凑过去，他在等，等她过来。
经常串岗到律所蹭吃蹭喝的纪明月还是敏锐地嗅到了异常，端木禾经常很忙，忙得心无旁骛，不看表，不打电话，而且一整天之内可以对柯姑娘只字不提，这是异象。
纪明月把柯立人挖出来谈设计定稿的事宜，她没告诉柯立人也同时约了端木禾。
当端木禾带着一个身材高挑、样貌姣好、年轻朝气的女孩子一同出现在餐厅时，很意外地看见了柯立人，他们默契地躲避了对方的目光。
“朱小姐，顺风车到站了，你可以去赴你的约了。”端木禾对身边的女孩说。
女孩不理会端木禾的赶人，自顾自地跟在座的两位女孩热情打招呼：“嗨，纪总好，柯总好，久闻大名，我是朱文墨——端木禾法庭上最强劲的对手，你们叫我小猪就可以了，对，就是很像佩奇的可爱小猪。请问两位方便我不请自来，坐下跟你们一起享用今天的午餐吗？”
“并不方便。”端木禾断然拒绝。
“不，很方便。”纪明月饶有兴致地向她发出了邀请，然后收拾了手里的图纸，请她坐下来。
端木禾瞪了纪明月一眼，纪明月笑得很怪异，耸耸肩一脸无辜地招呼服务员点菜。
无奈，端木禾尴尬地坐在柯立人对面，看到柯立人跟朱文墨微笑示意后推了推眼镜，并没有放下手里的文件。
朱文墨爽快地说道：“早就听说你们是端木禾最好的朋友，我一直很好奇，所以今天下了法庭硬缠着他跟过来认识两位，端木禾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以后你们有能用上我的地方，尽管开口。”看得出她是一个开朗豁达的女孩，朝气袭人。
柯立人含笑点头，纪明月笑着说：“能跟端木大律师针锋相对一定非常有意思，下次开庭，我一定去旁听。”
“端木律师是我崇拜多年的偶像，也是一位非常伟大的敌手，跟他对台，必须要用他的角度思维紧紧咬住他的思路，稍一松懈就被甩飞了，下次有机会一定提早通知你们，亲临现场欣赏他怎么把我打得落花流水、片甲不留，非常有意思。”她绝对是端木禾的小迷妹。
纪明月对她更感兴趣了，问：“你们经常对垒？”
“在美国念书的时候我们经常模拟开庭，那时候遇到他等于遇到麻烦，后来他回国了，难逢敌手，我太寂寞了。终于，叶落归根，我回来了，没想到第一个案子就遇上昔日的老朋友，缘分真的是妙不可言啊。”朱文墨转向端木禾，饱含深情地问：“一路兜兜转转，归来之后遇到刚好单身的你，你说上天这么安排，究竟几个意思？”
端木禾没看她，翻着菜谱说：“上天说，你又要输官司。”
“亲爱的，这一次我没打算输哦！再说胜败乃兵家常事，即使输给了亲爱的你，我法场上的失意，当然要在情场上找回来，你总不能两样都占尽吧！输了官司，你就乖乖洗白白准备好拿自己补偿我吧。”
纪明月偷偷看了一眼不为所动的柯立人，笑了起来。
端木禾不悦地看了朱文墨一眼，“你就学了这些不三不四的东西回来？”
“除了拿到很多学位证书和几家美国顶尖律所的offer，人家还为亲爱的你学习了普通话，你不喜欢？人家还可以适当做出调整啊，直到你喜欢为止。”朱文墨笑着说。
端木禾说：“你看看你，还有个女孩子深沉矜持的样子吗？”
“为什么深沉矜持？我明目张胆喜欢你，干嘛要藏起来？我错过你很久了，现在随时随地都要宣示主权，没必要躲躲闪闪，你是我的就是我的！当初在美国的时候，小女孩不懂事，被你拿师兄的身份扮酷吓唬了一下，我就不够坚持傻乎乎退缩了，才造成了你今日失败的婚姻，现在上天派我来拯救你的爱情了！端木师兄，别气馁，你有救了！”
“朱文墨，这是你法庭外延出来的小伎俩吗？”
“当然不是，工作、生活必须分清楚，人家是真的喜欢你。虽然走进你的生活，多多少少可以渗透你的逻辑思维，有利于我跟你对决，但我喜欢你纯属个人情感追求，无关工作，这绝对是真的。”
“麻烦你把真的变成假的！”端木禾赤裸裸地拒绝。
“偏不！真金不怕火炼！有我在，估计也没人敢冒死越过我给你送桃花了，为了余生幸福，亲爱的你不如尽早从了小女吧？”朱文墨的爽朗幽默让纪明月和柯立人刮目相看，她坐在这儿，像个初升的太阳自带光芒，谈吐间都是粉嫩的朝霞、飞扬的云彩，让人忍不住被她流淌的绚丽吸引。
端木禾摇摇头，叹息：“后生可怕！”
“亲爱的端木师兄，我有一颗感恩的心，一想到那个时候刚从香港到美国，人生地不熟的，只有你给了我无限宽厚温暖的爱，让我感激不尽，太深刻太美好了，时至今日还恋恋不忘。”
“那是因为你是中国人，迷迷糊糊分不清东南西北，恰巧赶上了，民族使命促使，不得不发扬同胞爱而已，时过境迁，你已然在江湖上混得风生水起，赶紧给我忘干净了。”
“同胞爱也是爱，不管什么爱，反正都是爱，你忘了吗？没关系，我替你记得就好了。”
“时差倒完了，麻烦你再倒倒坐标，这是有传统底蕴的中国，把你夸张的西式热情豪放收敛一下，容易吓着人。”
“我骨子里也是很传统的，说话直白是我的风格，你必须开始适应了，不过，我不着急，来日方长，我给你时间，给你空间慢慢来。”
端木禾叹了一口气，看到纪明月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眼神，瞪了她一眼，问：“点了什么菜，还不上来？我饿了！”
“秀色可餐，怎么会饿？”纪明月打趣他。
端木禾皱起眉不理她，默默看向认真地翻看着自己文件的柯立人，并把湿巾放到她面前，轻声说：“别看了，先吃饭。”
柯立人嗯了一声，不看他，开始低头整理自己的文件。
又瘦了，端木禾想对她说，可是却始终没吐出口，整个用餐时间一直听纪明月和朱文墨相见恨晚，聊留学时候在美国校园糗事，这个话题柯立人插不上话，她只是静静听着，淡淡笑着，慢慢吃着，端木禾想岔开与她无关的话题，却不想加入一场无她的话局剩下她一个人无聊，只好跟她一同在同一场热闹里同一个频率上保持同样的沉默，让她看上去不那么孤独落寞。
柯立人看着太阳花一样的朱文墨，内心是欢喜向往的，所以总是不自觉得望向她，跟宋娇比起来，她不仅多了些自信和干练，还多了些由内而外的乐观欢快，她是可以把端木禾深藏的阴郁照亮的那种姑娘。
“上个月我去了大溪地，那儿真的美极了，将来我一定要把婚礼放在那边举行，你说好不好，亲爱的端木？”朱文墨问。
“好，我人不到，红包一定到。”
“亲爱的，你当然不能送红包，你要负责送钻戒。”
“朱文墨！”端木禾放下刀叉，喝止她。
“好了，不许对我凶！我给你足够的时间考虑，十几年我都等了，还在乎多等一下吗？反正有我在，结局都是一样的。”
“住口！在中国，玩笑不能乱开，如果让我喜欢的姑娘听到怎么办？”
“很简单，公平竞争啊！你不是刚离婚吗？哪里有什么喜欢的姑娘？除非婚内出轨，不过那不是你的风格。”
“我有喜欢的姑娘，不，深爱的姑娘，你的玩笑该适可而止了。”
“谁？”朱文墨问，纪明月也盯着他。
端木禾眼神偷偷扫过柯立人，她还在淡定地低头用餐。“她是我的宝贝，放在内心深处，舍不得说。”
“借口罢了！”朱文墨不依不饶地追问端木禾。
纪明月含笑看着柯立人，说：“被端木禾这个家伙深爱，应该挺幸福的，你说呢？”
像被小朋友发现了自己口袋藏着糖一样，柯立人瞬间脸红了，慌忙端起杯子喝水，她被纪明月洞穿人心的异样眼神呛到了，猛咳，眼泪都咳了出来。
端木禾急了，站到她身边轻抚她的背，还认真责怪起旁边的两位无辜，“都是你们俩瞎胡闹，让她连个消停饭都吃不安稳。”他的紧张程度完全出卖了他的秘密。
朱文墨开始仔细打量起身边这个不起眼的安静女子——一张不施脂粉的脸，皮肤没有精心管理看上去很苍白，几颗雀斑毫不遮掩地星星点点分布在鼻梁上，五官最多还算清秀，但是绝对称不上惊艳，整个人看上去有些憔悴，洁白餐布上的那只粗糙的手赤裸裸暴露了她生活的困窘，白衬衣、牛仔裤、帆布鞋跟端木禾的高级定制西装更是格格不入，可她，如此平凡无奇的她，却把端木禾的深情目光抓得死死的。
朱文墨满怀疑虑地望向纪明月，纪明月还她一个亲切又肯定的微笑，蕙质兰心的朱文墨挑挑眉，懂了，两人心照不宣。
柯立人急匆匆去了卫生间，端木禾也要跟上去，被纪明月拦住，“猴儿急的，你跟的进去吗？等着！”
两位女士离席，朱文墨问端木禾：“你深爱她？柯立人？”
“对，是她。”端木禾毫不掩饰。
“不是拒绝我的挡箭牌？”
“不是。”
“你爱她什么？”
“什么都爱。”
“包括她的……一身朴素？”
“主要爱她一身朴素。”
“你让我很意外！很吃惊！很不可思议！”
“爱她不是什么难事。”
“你的爱情观出了什么问题吗？你们两个实在不……协调，实在不太般配，实在不——”
“好像是，看上去的确是我配不起她，她是个了不起的女人，是我打着灯笼满世界要找的女人，尽管她把自己伪装得平凡又渺小，我还是众里寻着了她，还好我够幸运，很不容易。”端木禾骄傲地坦白。
朱文墨瞪大眼睛看着他，被他的认真逗笑了。“所以，你玩真的？”
“当然。”
“所以你在暗恋她？甚至不敢表白？”
“我说过她是我心中的宝贝，怎么能不小心呵护？”
“我不信！完全不信！”朱文墨审视着这个昔日的冷面王子言语神情间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成分，还在猜度他的小心思，因为他们看起来真的非常完全不搭调！
“你得信，只能是她！”
洗手间里，纪明月穷追不舍地问柯立人：“你跟端木禾一定发生了什么？”
柯立人看着纪明月，低头不语。
“你们俩快急死我了，岁月太短，不容蹉跎啊，跟我还掖着藏着？明明藏不住！”
“他亲了我。”柯立人老实交待之后看到纪明月瞪大眼睛然后又笑了起来，赶忙解释：“在插箭山的时候，他不小心……碰了一下。”
纪明月雀跃了，“屁！接吻哪有不小心的？我就知道他管不住自己，他爱你爱到发疯了，终于失去理智了吧，哈哈，这个闷骚的端木禾，所以，你们俩实际上早就两情相悦暗渡陈仓了？”
“没有，我们俩……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都有了肌肤之亲了，还别扭什么？”
“真……不合适。”
“在我眼里，没有比你们俩更合适的，除了你，端木禾眼里容不下别人，你的世界也装不下旁的，要么你俩凑一对，要么你俩各自孤独终老，就这两种结局。”
“他值得更好的，门当户对不是毫无道理的封建思想，只有旗鼓相当、势均力敌的两个人才能在漫长岁月里找到一个平衡，共通的思想才经得起被平淡日益消磨，才能走得长久，很明显，我不是适合他的那个人。”
“你们俩这么多年的默契程度还不够？你们还能再另遇一人相互磨合二十年吗？已然不可能了啊！”
“他，太优秀了，他的人生没道理败在我这儿，如果真的为他好，应该把最好的留给他，他配得起最好的，比如同样优秀的朱小姐。”
“你别说你看不出来，朱小姐一厢情愿，端木禾躲闪不及！”
“不是朱小姐，别人也可以，总之没道理……是柯立人。”
“柯立人，你怎么了？你哪里没道理了？爱情要什么道理？他爱你就是道理，不爱你也是道理，除此之外，没有别的道理！”
“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是我唯一的依赖，是我要一辈子珍惜的人，我对于我们目前的状态很满足，我不会冒险失去他，永远不会。”
“你别用你做生意的精明去考量感情，你们是要经营一段美好的爱情，不是去地狱经受万千考验，爱情就是让你名正言顺、自然而然地留在他身边，边享受边分担，这不好吗？”
“爱情毁了多少山盟海誓？让多少最初的情比金坚演变成最后的一地稀碎？如果这世上只有一种感情可以抵得过时间摧残，那一定就是友情。我和端木禾会情同手足相亲相爱一辈子，这是我唯一不会失去他的办法。你可以说我悲观，说我顽固，可是世间万物什么都在变，何况爱情，变化往往来得猝不及防，变得面目全非的比比皆是，端木禾不是我可以放到赌桌上的赌注，即使有万分之一的输率，我都不会拿他去冒险。”
“你怎么知道你们不会琴瑟和谐，谱成传奇呢？”
“不知道，因为不知道，好坏参半，才不想破坏。”
“你错了，虽然我说不出来你错在哪里，但你一定错了。”
“如果错成这样的和谐团圆，我欣然接受。”
“那端木禾的感受呢？”
“迷思会消散，可能他寂寞太久了，宋娇和修儿都不在他身边，他有点慌了而已，会好起来的，适合他的人迟早都会出现，他会打开新生活，我这个旧人会站成永恒，在他身后无条件支持他。”
“你真的一点儿都不介意他身边站了旁人？”
柯立人低下头，淡淡地说：“端木禾喜欢就好。”
“将来他的她不是宋娇，会默许端木禾被你占据大半儿生活，如果端木禾真的爱上了别人，势必要在爱情与友情之间取舍，他要对自己的妻子忠诚专一，要对自己的家庭全心投入，朋友只是可有可无的茶余饭后，会渐行渐远渐无书，你疼了痒了不能再联络他，他不能整天关注你饭否睡否，你们怎么站成永恒？站成陌路还差不多。”
“他过得好，我开心，过得不好，我在，这就是我存在的意义。”
“没了你，他会好吗？”
“他完全有把生活变好的能力。”
“而你在扼杀他的能力。”
“我在阻止悲剧，看上去也许残忍，忍过了也就明媚了，他的未来是一副锦绣河山，不能添一道败笔坏了前程。他老了的时候，会坐着摇椅守着炉火，听着妻子的唠叨，看着满屋子乱跑的儿孙承欢膝下，热热闹闹的安享晚年……”柯立人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副关于端木禾温馨安逸的暮年生活画面，想着想着不禁落泪了，为他获得如此平静而感动。“我自己没有使人幸福的能力，你知道的，我不能把他跟我捆绑在一起，失去了生气和希望。”
“我了解他，他不在乎什么儿孙满堂。”
“我在乎！他会是一位好爸爸，会有圆满的家庭，会守着健康活力的家人在往后余生里安然过日子，他真的太好了，当然应该拥有一切美好，跟我在一起，美好都是打折的，不好。”
纪明月看着她笑着流泪，心疼地抱住她，“亲爱的，你爱他，爱得沉。”
“不，是不够爱他，才能割舍……”
“傻瓜，你割舍的是自己。”
“我有一身铠甲呢。”
“那些伤疤吗？”
“这些伤疤都不白疼，变成了坚不可摧的铠甲。”
“你知道你有多残酷吗？残酷得让人心疼。”
柯立人笑而不语。
饭后甜点时间，朱文墨干脆把椅子拉近端木禾，缠着他的胳膊撒娇卖萌，在他耳边亲昵耳语，端木禾的拒绝和阻扰，变成了旁人眼里恋人间的打情骂俏，就连服务生都忍不住艳羡、窃笑。
柯立人只是在淡然旁观，她望向朱文墨的时候眼里带笑，居然还能无关痛痒的与纪明月讨论设计图，这副毫不在意的态度刺痛了端木禾，她的的确确真的不在乎谁来争抢自己，可自己还可怜巴巴地有所期待。端木禾郁闷又气愤地将咖啡一仰而尽，任凭朱文墨凑过来娇滴滴哄自己都懒得拒绝，瞪着柯立人兀自生闷气。
柯立人看到他的神色变得阴暗起来，端起咖啡壶给他续了杯，然后又跟纪明月埋头在设计稿的讨论中，没有波动，更没有嫉妒。
这算什么？他忍不下去了。端木禾站起身大呼服务员买单，三个女人看着他，他看着一脸无辜的她。
朱文墨起身拿起包包，拉住端木禾的手要一起离开。
端木禾摘掉朱文墨缠住自己的手，冷冷地说：“我的手，要么用来痛击对手，要么用来牵住爱人。”他转到柯立人身旁，把一堆文件粗鲁地塞给纪明月，从椅背上拿了柯立人的外套，不由分手拽起她就走。
朱文墨笑着看着同样一脸笑意的纪明月，“他们俩怎么回事？”
“哎，不就情情爱爱里死去活来那点儿事儿呗。”纪明月又问：“不追？”
朱文墨笑着坐下，“追不上的，就不费劲儿了。”
纪明月端起咖啡杯与朱文墨碰杯，“相信我，费劲儿的是端木禾。”
“他们两个……真的能玩儿到一起？”
“不知道以后，反正之前藤树相依十几年了，一个呢，把默默无闻的对方变成了屈指可数的企业家，另一个呢，把寂寂无名的对方变成了名满天下的名律师，一个温吞如玉，一个暴烈似火，看上去真的不搭，可是两条灵魂却契合得要命。”
“我的眼睛差点儿把我给骗了。”朱文墨，“端木禾最好多吃一点苦头！”
两个人相视而笑，笑成一团。
端木禾一路无话，带着柯立人来到了郊区一座无名的铁架桥，桥的对岸通往苍松翠柏林立的公墓，远远望去碑林漫山，桥的这一岸是人迹罕至的林荫小路，不远处的高速立交桥上汽车飞驰，桥下火车呼啸而过……桥架上鸟儿纷纷筑巢，桥下水流滚滚，水质清澈，两岸丛生的芦苇在风中飘摇，钓鱼的人撑伞而待，画面很美。
端木禾慨叹：“这儿变了，从前那么荒凉，现在四周的商业气息都这么重了。”
柯立人抚摸着桥栏，“是啊，原来是砖和石头砌的桥身，现在都换成钢材的了呢。”
端木禾说：“那一晚，好在我来到了这座桥上，遇到了你。”
“那一晚，谢谢你来打扰我。”
他们两个站在桥上，倚着桥栏杆感受这里的风，回忆着旧日初次相识的场景，不禁相视而笑。
“这里是我们的起点，如果没有遇到你，这里就是我的终点了。”
柯立人笑着笑着，眼睛不禁湿润了，“绝处逢生，你就是我的那个‘生’啊，还好……上天给了我这么好的一个安排，把之前的苦都抵了。”
“你幸福吗？”
“嗯。”
“我还想带着你往更幸福的方向走。”
“再多就贪心了，不敢了。”
端木禾用衣袖擦了她潮湿的眼睛，问：“所以，你心里没我？不想跟着我走？”
柯立人看着他，他的眼睛里装了什么她看得一清二楚，慌忙把头转向别处，不敢深探。
“你不愿有我？还是不敢有我？”
“你的重要性还需要我解释吗？多说一个字都是多余的。”
“我只能你很重要、很珍贵的朋友？仅此而已？”
“朋友才可以天长地久，两不生厌，我知足。”
“所以，我不能跨过这条线，爱你？即使我爱你？”
“爱是需要能力的，朋友不用。”
“你觉得你不行？你觉得爱情累人，你就别付出，我会替你完成你该给的那份儿，你看着就好，我会让你坐享其成。”
“我不想失去你，失去一个可以终身信赖的朋友，这么多年了，我习惯了不远不近的你，进一步或者退一步都会破坏平衡，没了你，我这人生不要也罢，所以你不能让我失去你。”
“你需要我，只是不爱我？”
“你是最好的，值得最好的。”
“你不爱我？”
“拿什么爱？”
“柯立人！你拿‘柯立人’这个名字爱就够了。你心里的小算盘又在盘算什么？你在思量什么？你在想端木禾这个人靠不住？不值得托付？还是柯立人这个人不需要爱情？不值得被爱？爱情需要的一切条件我不理会，你也别琢磨，我只想知道，端木禾在不在你心里？不是以一个朋友的身份，而是以一个男人，在或不在？”
柯立人看了他一眼，鼻子就发酸了，低下头，眼泪抑制不住地流，这个她默默深爱多年的男人终于推开崇山峻岭来到了她面前，说他爱她。两情相悦，这么振奋人心的时刻，她竟然懊恼胆怯了起来，开始恨自己不够好。她要不起他，她的人生是灰暗的，可他是阳光的啊，爱而不得，是委屈，想到这里她哭得越发伤心。
端木禾看着她哭泣，于心不忍揽住她，“别哭，这不是逼问，别哭了，我不问了，我不会勉强你，别哭了好不好……”端木禾不忍心看着柯立人突然崩溃大哭，看来自己的强势真的让她为难了，自己终究抵不过她的忧伤，“你说我们是朋友，我们就是朋友，今天的话当我没有说过，我忘了，你也忘了，我们怎么舒服怎么来，从今以后，我保证再也不提了，只要你不哭了，我都听你的好不好？”
柯立人很想停下来，可是她窝在他舒适的臂弯里太安乐太依恋，太适合哭诉委屈，眼泪便放肆了起来。
“好了，好了，我的心被你哭疼了，我这么难以接受吗？还真是不给面子啊，还好这里只有你跟我。我答应你，我这辈子都是你的朋友，你的家人，你的知己，从今天起我不爱你了，一会儿回去，我马上就去约别人、爱别人，比柯立人年轻漂亮的女人有很多，放心，我很快就不爱你了，我们还像从前一样，做一辈子知交……”
端木禾苦口婆心，良言相劝，恶言相逼，总之花了不少时间才让她止住眼泪。
夜幕降临，路灯点亮，他们站在桥上看月亮，相对无语了很久很久……
在端木禾开启的轻松话题中，两人各自把自己那扇好不容易开启的心门悄悄重新掩合起来，把对方关在了彼此门外。
端木禾看着她嘴角上扬，想牵她手的时候，只是多看她一眼，想拥抱她的时候，只会拍拍她的肩头，想亲吻她的时候，只会摸摸她的头。她希望他们只是朋友，那他们只能是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