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琏变身成一张纸片附在守卫修士的袍尾,离开了成华楼后,随风飘到了一处无人的位置,才化回真身。
被晚鸥拒绝的柏琏垂头丧气,心事重重地慢步在郢都宫的红砖长廊中,脑海里师姐的身影怎么也挥之不去,越是想她,就越是面色凝重,一路上来来往往的宫人问二公子安,柏琏也是心不在焉,有一句没一句地回应着点头。
不知不觉,柏琏走到了芳华宫的门口,站在大门口朝里面望去,一眼就看见了母后的身影——子红正在藏书殿内席地而坐,研读书卷。
柏琏走进藏书殿内,支走宫人,就迫不及待地用奶音朝着子红撒起娇来,“母后,求求你啦,教我符咒曲吧,母后~”
疼惜孩子的子红是最敌不过柏琏撒娇的,合上手中的竹简《仙术百家录》,抬头看向柏琏,柔和地问他,“为何想修符咒曲?”
柏琏跪坐在母后的书桌前,腰背挺得笔直,深呼吸一口气,表情认真极了,眉眼里带着一丝英气,眼巴巴地看着子红,“因为我想像子宁舅舅一样,手不沾血,却能降妖兽除邪祟,拯救黎民苍生,就算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说到子宁的名字,子红的脸上震惊的表情一闪而过,随之而来的,却是她眼底里深深的感伤,音色略微颤抖着,“像由仪一样……”
柏琏热血沸腾,一手搭在书桌上,一手搭在腰间的招星剑鞘上,心绪澎湃道,“那日舅舅在东海城,对战海龙的模样,我一生也不会忘记,并且阿琏要以他为榜样,做像他一样优秀的修士。”
子红却平复下心情,打开书桌上的紫砂茶壶盖,给已冲泡了一道的花果茶加满热水,为柏琏和自己各倒了一杯馥郁清香的树莓清新茶,像是话家常一般的语气,稀松平常道,“若虚兄写信说,他把你外祖母的遗物,玉光传授给你了。”
“清新茶给人的感觉,仿佛置身蓬莱仙境之中,瞭望山野仙云缠绕、云卷云舒,饮下一口茶,就可以忘却俗世烦恼一般。”柏琏浅笑,细细品味着树莓清新茶,唇齿间皆散发着果香,豪迈地一饮而尽。
“茶中有一味原料,是花郢郊外田野中才有的清心草,最有祛除体内毒素的功效,裨益健胃,且甜香好喝,是阿琏喜欢的口感。”说完,子红也抿了一口茶,宠溺地看着儿子。
十岁的柏琏,已经是一个七尺高的翩翩公子了,沉稳懂事、英俊阳光,他给人的感觉就如同他素日里爱穿的一袭红衣一样,心怀炽热的向往,但不会灼伤他人。
子红与柏琏相视而笑,满心欣慰。
灵犬光华大抵是嗅到了主人气息,一路闻着地面,追来了藏书殿中。
芳华宫的侍女也苹追着光华,冒失闯进了殿内,低着头,两只手掌相互摩挲着,颤颤巍巍地说,“主后,奴婢失责,拦不住公子的柴犬。”
子红宽宏,从不斤斤计较细枝末节,摆手示意也苹退下,和气地回应,“无妨。”
柏琏将光华抱在怀中,一只手轻抚着它柔顺的棕毛,“多谢母后。”
柏琏长发刘海搭下了脸颊边,喝了清新茶后,气色恢复了许多,嘴唇逐渐变回圆润淡红色,微微一笑,言语中满是崇拜道,“舅伯将玉光给了我,可阿琏弹得并不好,唯恐侮了外祖母心爱之物。在仙境时听舅伯说,母后的琵琶曲也曾是蓬莱一绝,所以就想拜师母后,恳请母后教阿琏符咒曲。”
“我的琵琶,名为‘灼华’,自从二十年前的海难之后,我就将它封存在了我的灵器囊中,再未拿出来使用过。”子红低头解开自己腰间的灵器囊,轻拂长袖,一把的木琵琶现身于书桌上。
灵器灼华虽然有二十年没使用过,但当子红将它拿出来时,柏琏仍然为‘灼华’的外形所惊叹:白酸枝木身,底端雕刻了巴掌大小的桃花飘落图景。共有四根长弦,皆是冰丝钢线制成,外表风雅无比。
“真拿你没办法,我便重新唤醒它罢。”
子红将修为凝聚在两指上,隔空书写符咒,从上至下滑过琵琶琴身,原本封闭的灼华,暗淡的周身顷刻间发散出温暖且柔和的法力。
母后的修为是宛如桃花般的粉红色,令柏琏赞叹不已,“‘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不愧母亲喜爱的桃花,灼华和桃花落一样,都是不俗的灵器。”
“奏符咒曲者,必先精通符咒文,不过会符咒文,却并不代表一定就能修好符咒曲。好像你音痴的舅伯若虚君一样,不通音律,也是无法奏好符咒曲的。”子红想起兄长子擎,想起来幼时在仙境的美好时光,嘴角上扬,带着温馨的笑意。
柏琏颔首,听得极为专注,“阿琏明白。”
“先说说你对子氏符咒的了解。”
柏琏拂袖,先将光华用传送术传送回了月华宫,随后挺直了腰杆,双手搭在两只大腿前,看着母后的眼睛道:
“灵器有灵,天下修士以心神为元力,其体内每个穴道中皆存有修为,神阙**的心神是修士力量的本源,而修为的强大与否、释放方式、术法种类,则各不相同。蓬莱子氏者,心神宁静,其术法形式,或以符篆或以音律。西楚有大楚巫象形文字,凉并有楼兰古代秘法文,蓬莱也有自己氏族的专属文字——瑶池太虚符文,即是符咒文所用的文字。”
“符咒曲也分术法曲与观赏曲,区别就是修士是否在琴音中增加了自己的修为进去……其中深层的术法精髓,柏琏愿随母后勤恳修习。”说罢,柏琏双手平行于肩头,朝着子红行了一道推手礼。
“没错,那你可知符咒曲的奥义是哪一曲?”子红微微点头,满意这样结合书卷与实际的回答。垂头轻轻拨动琵琶琴弦,一面与柏琏说话,一声清脆明亮的琴声从子红的指间发出。
“儿臣不知,请母后指教。”
子红将琵琶尾部架在自己的右肩上,闭上眼睛,心中默念道,‘母亲,这首曲子,子红许久未奏了。’
柏琏仔细听着母后所奏的符咒曲,她的曲子婉转悠扬,不同于攻击时的幻术琴音,子红此刻弹的仅是毫无杀伤性的观赏曲,可谓‘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沉浸于曲中所述情思的柏琏,情绪随着曲子的忽高忽低,也初步熟悉了符咒曲所用的十六种音符。
一曲很快终了,看着子红睁眼,放下了怀中琵琶,柏琏才徐徐开口,“这调子,难道是《长叹》?”
子红的手温柔地摩挲着琵琶琴声上的桃花雕刻图,一边不解地看着柏琏,“阿琏,你如何得知?”
柏琏如实回答,目光偷偷关注着母亲的表情变化,“东海岸,曾听舅舅弹过。这首长叹似乎是弦断术的序曲。”
一缕午后灿烂的阳光穿透了藏书殿的镂空紫木窗,照射在子红的脸庞上,使得她脸上的忧伤与心痛更加清晰可见:
“弦断……我曾和子宁、子擎还有子盟,一同在仙境,曾对着子氏先祖灵位起誓,今生绝不使用禁术,可子宁终究是食言了。”
子红又顿了顿,无论何时说起仙境,她总是如数家珍一般的怀念,“我还记得他十五岁那年,为自己取号‘由仪’,仪是你外祖母名字中的一个字,由仪又取自‘肃肃君子,由仪率性’。他本是我们这一辈中最无拘无束,最自在洒脱的公子,也是符咒曲悟性最高的的幻术师……”
柏琏心潮澎湃,难掩心中慷慨激昂的情绪,竭力表达着自己对子宁的尊敬,和对学符咒曲的愿景,“舅舅是为了保护东海城的百姓,免受妖兽海龙的迫害,才用符咒曲,用嗣音与它一战,为了能封印海龙,还东海城永世安宁,才用了禁术弦断。舅舅是蓬莱的英雄,也是我心中的英雄。”
“那母亲便先从符咒文开始教你罢。”
在芳华宫的藏书殿里,子红悉心教导了柏琏两个多时辰,悠扬的符咒曲声飘荡在郢都宫上方,直到夕阳西下,天色渐晚,柏琏才肯拜别母后,回自己的月华宫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