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世子的宫殿位于蓬莱王瑶光宫的东南方位,不出千步路的距离,其名曰谪仙宫,是蓬莱宫里最具有仙境风的一座宫殿,仙雾缭绕,宫殿旁就是大片的御花园与鲤鱼池,滋养着诸多降龙木与鲤鱼,人人都道若虚君好生雅致。
谪仙宫,有被贬下凡的神仙之意,当初子夜因此名意头不佳,本想给提匾额为‘飞仙宫’,但子擎喜爱李白的诗,执意要叫谪仙宫,子夜只得作罢,任由他去。
从昨夜起,整个蓬莱仙境持续大雨磅礴,电闪雷鸣,一刻不停歇,直到今日清晨,也无半分缓和之势。
才过早朝时分,一稚气未脱的年轻男子站在谪仙宫正殿门口,一手撑着梅花纹路的油纸伞,穿着青绿色官袍,面挂灿烂的笑意,“兄长。”
“由仪君到——”子擎的看门随从乘风高声传唤。
此人名为子宁,字临澎,号由仪君,长得阳光俊雅,气宇轩昂,乃蓬莱王的嫡次子,子夜亲封嫡次子为南城王,恩宠有加,但南城王平日里醉心琴棋书画,身体孱弱,不谙朝中之事,更不会体术,有着灵器竹笛‘嗣音’与横琴‘沉吟’傍身,也擅长符咒文,是蓬莱仙境内最优秀的符咒曲幻术师,性格纯净文雅,都已二十二岁了却仍未迎娶王妃,说是要一生只娶得一位心爱的女子为正妻才好。
适才下朝,子擎回到谪仙宫就赶往书房,拿出藏书阁中的《蓬莱鬼神传》想着细细研究一番,这里面详细记录着蓬莱历来每一种妖兽的诞生、与破解之法,还没翻看几页,听见脚步声,就看到了子宁站在书房门口,“平身吧。”
子擎在东殿书房接待子宁,一见到和蔼可亲的哥哥,子宁不再收敛住自己的本性,顽皮地说道,“大雨,气温骤降,阿宁是来谪仙宫找哥哥讨口酒喝的,暖暖身子。”
“你个馋嘴猫,自己宫中的酒难道就不好喝么?”子擎伸出手,宠溺地摸摸子宁的头。
一个半小时的早朝,那些子氏老臣翻来覆去,吊书袋般的谏言总是就那么几句,早就听得子宁耳朵起茧。
子宁想起方才回禄仙宫路上,途径兄长的谪仙宫,又因身子发冷,便想着先进来躲雨、蹭午膳吃才回去,于是腼腆地笑了起来,“那是自然,蓬莱仙境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咱们若虚君宫中的桃花瑶水酿,可是全蓬莱最好喝的酒。”
如此可爱单纯的弟弟,子擎只得宠着,转身吩咐随从乘风,“让膳房中午多加几个菜,再把后院桃花树下埋着的桃花瑶水酿挖出来。”
“诺。”乘风应和。
一阵轻柔的脚步声,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阿宁来啦。”
东殿书房内有一流苏珠帘,珠帘后就是寝殿,寝殿与书房相通。
从珠帘后翩翩而至的女子,名叫苏琬琰,不施粉黛,穿着一身宽松的青绿色常服,肚子微微隆起。两人已有一子名子筹,年10岁,如今已是第二胎,身孕四月有余。
子擎快速起身搀扶夫人入座,轻生嗔怪,“不是让你待在在寝殿中卧床休养的吗,怎得又跑出来走动?”
苏琬琰莞尔,面朝子宁说,“我听下人说由仪君来宫中,我作为长嫂,理应与夫君一同接待弟弟。”
苏琬琰是标准的大家闺秀,苏氏族是子氏旁系亲信,蓬莱世子妃,身份贵重,比旁人更加时刻谨记礼节。
“阿宁拜见长嫂。”
“切勿客气,快坐。”
离午膳还有一个多时辰,三人坐在书房的木桌旁有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宫女给子擎、子宁斟满桃花瑶水酿。
“子筹那小子呢,怎么没见着?”子宁环顾四周,才想起许久都没有见到那个活蹦乱跳,调皮捣蛋的侄儿子筹了。
苏琬琰接话道,“他和师父昨日启程,去东海修行,说是要七日后才能回来。”
“东海……”子宁眼神黯然,喃喃自语。
东海已然成为子氏兄弟姐妹们心底的痛处。子宁举起银制小酒杯,一饮而尽,“母亲的遗体,仍未找到吗?”
桃花瑶水酿是蓬莱仙境特色的酒,由取自瑶池的水与桃花酿造的陈年好酒,可此刻,子宁无法品出它的烈、它的醇香,美酒穿肠过,空余一阵伤感。
“子氏能出动的渔船、海船曾全部出动搜寻过,可已经二十年了,或许,是真的找不到了。”说罢,子擎提起眼前的酒壶,直接往嘴中隔空送了一口,一行酒酿从嘴角旁滑落。
席间,有一男子不顾宫门侍卫阻挠,硬闯了进谪仙宫偏殿,进门便直接跪在子擎身前,气喘吁吁,“不好了,若虚君!”
子擎一眼识破了来者身份,他穿着的东海铜牌太过显眼,可正因如此,子擎才会慌张地站起来,速速扶起眼前来人,“你可是东海城防统领,定远将军子褚,怎得这般慌张,是有何要紧事?”
子褚焦急万分,“整个蓬莱彻夜大雨,昼夜不停,今日卯时一刻东海星象楼观测,即将会发生海啸,事态紧急,现请蓬莱仙境出兵救援与疏散东海城内百姓!”
“禀报给父王了没有?!”子擎皱着眉头。
“正是蓬莱王让属下来请若虚君带兵即刻出发东海城!”
“多少兵?”
定远将军子褚回答,“仙境有一万深谙水性的海兵,和一千精锐步兵。”
子擎点点头,若有所思,“足够了。”
子宁在一旁安静地听着,不发只言片语,仿佛在思忖着什么,紧攥着腰间的长笛,苦学符咒曲多年,为的正是这一刻!
“琰儿,好好照顾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子擎走到夫人身旁,将苏琬琰轻搂在怀中,细声安抚。
家国为先,苏琬琰再挂念、再担忧,此时也只能做临行叮嘱,“子筹也在东海,你一定要保证他平安,自己也得平安回来。”
子擎走向门口,与子褚并立,给夫人一个坚定的眼神,辞行道,“我会的,夫人无需担心。”
沉默许久的子宁突然开口,“兄长,我也要去!”
在子擎的印象里,弟弟子宁一直就是一个弱柳扶风的美男子形象,若是叫他弹琴作诗还算是惊为天人,可那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孱弱身子,怎么可能参加水灾救援?
“子宁,你别胡闹!你不会水。”子擎严声拒绝。
子宁有些急了,反驳道,“兄长,我都二十二岁了,早就学会游泳了,让我去吧,我可以帮兄长忙的!”
“夫君,你就让子宁去吧,多一个人总是好些,何况子宁的符咒曲说不定可以帮上忙。”苏琬琰帮子宁说话。
子擎无奈地笑笑,一把弟弟子宁搂住,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好吧,你可不许拖后腿。”
“走,速速出发。”子宁满脸脸兴奋。
子擎对子褚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褚将军,请。”
蓬莱仙境东城外,有一片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森林,名叫八仙之森,林内迷雾重重,野兽繁多,极难让如此大队人马同时行进。
全救援军停在八仙之森入口处,子擎驾着骏马绝尘,侧身问旁边的子褚,“将军,蓬莱仙境至东海城路途多远?”
子褚将军面露为难之情,“两城虽然相邻,但要赶至东海海边,大部队行进,起码得半日。”
“救灾刻不容缓,半日会耽搁太多事情!”子擎无比坚决,心中似乎早有定论。
人群中,御侮副尉陈述开口发话相问,“若虚君,那我们怎么办?”
“世子是想用符咒加快行军步伐。”若虚君的侍从乘风代为道出子擎所想。
子擎点头,“我与由仪君会撰写符咒,每人将其贴在自己马的额上,马的速度方可提升数倍。”
“临澎。”
“嗯!。”
子氏符咒术是只有宗室弟子才会的招数,子擎、子宁从衣襟中掏出黄色轻薄的符咒纸,将体内修为凝神汇聚在食指之上,写出一串银白色的符咒文,再用挥向空中,符咒纸自动分裂复刻成无数张,落到每个救援军的手里。
“每位都手中都有符咒了吧,现在大家把刚发放下去的符咒贴在马额头上,随后立即启程。”子擎朝众救援军说道。
“是!”
贴有符咒文的马儿像是插上了翅膀,速度飞速提升,所有难行的道路都不在话下。
一路风吹雨淋,只花了半个多时辰,众军就已行至东海西城门,满目可见的疮痍,积水已深过膝盖,狂风呼啸,长街上,店家的招牌砸的砸,倒的倒,一片狼藉,百姓抱着行囊四处逃窜,但有不少不愿放弃旧宅的百姓,全家老小都趴在房顶上,艰难地抱着屋顶。
“若虚君,东海城内农作物毁损惨重,多处积水,最深处位置可没过腰间。”东海城的副统领身穿蓑衣,对子擎汇报。
子擎一手御着缰绳,一手撑着伞,询问道,“请问城内储备了多少只救援船?”
“有十只大型船,五艘小型船。”风声大作,副统领只得提高自己说话的音量,以被更多的人听见。
“众海兵听令!”
“末将在!”
“命你们五人为海兵都尉,各自带领两千队员驾驭救援船,在海面上展开搜索,一定仔细搜索,切勿遗漏任何船只与百姓!”
“遵命!”
“你们四人为翊麾校尉,以我们现在所在的东海城正觉庙为中心,分别带兵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展开救援。”
“遵命!”
子擎分配完救援军的任务,准备安排自己与子宁参与城中的搜寻救援。子擎呼唤,“子宁。”
没有应答。
子擎回首,猛然环顾四周,这才发现子宁根本不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一时间,心神大乱,“子宁人呢?!”
“属下不知,由仪君好像从一踏入东海城便不在队伍里了。”侍从乘风回答。
“什么?!还不快去找!”子擎手中的伞坠地,担忧弟弟的神情尽写在脸上,大声吼道。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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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海客栈,师徒四人每人一间房间。自从昨晚起便被困在客栈内,天气太过恶劣,大家都无聊透顶,柏琏和息晚鸥、息决坐在客栈大堂内喝酒畅谈,柏珩则把自己关在房内尝试修习心法。
息决抿了一小口东海梅子酒,望着窗外,自顾自地说,“暴雨下了一天一夜,方才开始狂风大作,异常得很。”
柏琏站了起来,手握招星,作揖道,“息先生,请让阿琏驾驭招星围绕东海一探究竟。”
柏琏虽年幼些,但行事稳重,况且只是出去探路一番,以招星之力,任何可能发生的危险都不在话下。
也并无不可。
思忖再三,息决颔首,同意柏琏的请命,“琏公子小心行事。限一盏茶的功夫内,一定回到客栈来,切记注意安全。”
柏琏应允。
这才刚踏出客栈门,柏琏身穿蓑衣,头戴斗笠,正要驾驭招星御剑飞行。
方才沉默不语的息晚鸥快步追了出来,雨水啪嗒落在晚鸥清瘦的脸上,透过风雨,柏琏可以看到她嘴角微微上扬,霁虹剑闪耀着彩虹光芒出鞘。
“不可,公子不可独自冒险,让我携霁虹与琏公子同行。”
息晚鸥笑得坚定,她一笑,柏琏也跟着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