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傕心中不禁一阵狂喜,暗想:“刚刚才说到有个姓张的掉下悬崖练成了九阳神功,我、我……这种天下掉馅饼的好事儿这么快就轮到姓文的我了吗?!”于是,他强忍住内心的激动,佯作驻足歇息状,用身体挡住石缝,以手指小心翼翼地将石缝中的那本书掏出,又装作一副咳嗽拊膺的模样,趁机一把揣入怀中,而后若无其事,故作淡定地继续行路。
一路上,文傕思绪万千,浮想联翩。
据说,这九阳神功练成后刀枪不入,威猛无比,它应该不会像那个葵花宝典一样,让人欲练此功,必先挥刀自宫吧?
不行不行,等下到了后一有机会,得赶紧找个茅厕,偷偷拿出来瞅一瞅,否则自己这颗小心肝受不了。
这时,崔玲柔不经意间回望了一眼,发现后面有几个身着雪青色衣饰的人跟了上来,便说道:“又有人过关了,就在我们后面!”
忠尧回头向下望去,果不其然,来得还真快。再一看左侧山崖之下,只见天上雷云漩涡之中突然降下几道闪电,劈中了几个答错问题、闯关失败的弟子,不禁一愣。
黎诗双手捂脸,震惊地说道:“啊,原来不好好读书的下场竟是如此,哎呀呀,太可怕了!”
高雅郭面色凝重地说道:“光读书、死读书也不行,得读好书、读对的书。不加甄别的乱读书,读到最后,认贼作父,连祖宗是谁都不知道,也分不清楚大是大非,那可就是不肖子孙,甚至一不小心就成为世人唾骂的千古罪人了。”
“他们赶上来了,我们快走吧!”忠尧催促道,转身加快了脚程。众人紧随其后,也跟着加快了脚步。
过了一会儿,忠尧八人走到挂壁天梯的尽头,顺利到达一个稍微有些隐蔽的洞口。
那洞口不大,高约十尺,宽足够三人并排通行,洞内弯弯曲曲,却并不晦暗,也不潮湿,不时能感觉到对面有微风穿洞而过。
入了洞,行约数十步,洞中变得亮堂起来,但是那光却不是自然光,而是一种诡异的红光。
众人有些诧异,小心翼翼继续往前,又行十数步忽见洞顶悬有不少浅红的水晶石,正散发着红色的微光,还有不计其数的树根从洞顶垂下,倚靠着两侧洞壁疯狂生长,包裹着一块块巨大的岩石。
当然,洞中还有许许多多的蜘蛛网,随风摇曳。
子翃左顾右看,惊异地说道:“这里,该不会是什么盘丝洞吧?”
“盘丝洞?”卢东一听,笑道,“你想得美!盘丝洞里有七个蜘蛛精,传说那只臭猴子到盘丝洞的时候正巧碰到蜘蛛精脱了个精光在洗澡,话本里是怎么说的来着,容我想想……”
“嗨,我记得!”欧也激动地说道,“好像是这么说的:褪放纽扣儿,解开罗带结。酥什么白似银,玉什么体什么浑如雪。肘膊赛凝胭,香肩欺粉贴。肚皮软又绵,脊背光还洁。膝腕半围团,金莲三寸窄。什么一段情,风流,风流……”说到最后,他欲言又止,似乎有些羞于启齿。
“风流什么,你倒是说呀!”文傕从旁催促道。
“不可描述,不可描述。”欧也忽然摆了摆手,故弄玄虚地说道,“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也!”
卢东对着文傕训斥道:“你个小屁鬼,要知道那么多干嘛?自己读书去!”略微停顿了一下,皱了皱眉头,又自言自语道:“我只是奇怪的是,那只臭猴子以前见了妖怪都是往死里打的呀,为什么进了盘丝洞,看了人家洗澡,而这一次却仅仅偷了人家衣服,还自顾自地说什么,打便打死他,只是低了老孙的名头?常言道,男不与女斗,我这般一个汉子,打杀这几个丫头,着实不济。
他难道忘了白骨精是怎么死的了吗?三打白骨精毫不手软,却对几只蜘蛛精格外手下留情,放了她们一马,嗯,这点着实有些想不通。”
文傕抬起一张苦瓜脸,对着卢东说道:“卢东师兄,我有一点也想不通啊!那猴子去偷蟠桃,明明施法定住了七仙女唉,然后他竟然不顾眼前的绝色仙姿,去偷桃子去了!难道,这七仙女长得还不如桃子?”
卢东嘴角一勾,笑问:“你说七仙女重要,还是蟠桃重要?”
“当然是七仙女重要啦!”文傕理直气壮地答道。
“你不知道蟠桃吃了长生不老吗?”欧也觉得很惊奇,反问道。
“知道啊!”文傕点点头,振振有词地说道,“可是拿下七仙女,生米煮成熟饭后,就再也不用自己亲自出马了,偷蟠桃的小事可以让七仙女去啊!”
卢东一怔:“呃?”
欧也也愣住了:“啊?”
其余诸人听罢,不禁噗嗤一笑。
子翃走到文傕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叹道:“师弟,有前途!”
恰在此时,忠尧忽然停下脚步,驻足举手。众人一惊,顿时收敛神态,屏息凝神,雅雀无声。
高雅郭迅速上前,只见前方洞中的空间一下大了许多,洞顶的水晶也多了许多,光线明显比先前亮了许多,淡淡的红光映照之下,大树的根须包裹着数块巨大的岩石,岩石上则是一张张神态各异的脸,——竟是鬼脸面魔。
那鬼脸面魔有男有女,有老叟老妪,有妇孺小孩,一个个似乎都在闭目沉睡,气氛十分诡异,看起来不禁令人脊背发凉,毛骨悚然。
众人愕然,皆瞪大了眼睛,大气都不敢出。
忠尧转过身来,将手指放在唇口,轻轻“嘘”了一声,又将手轻轻向下按了按,悄声说道:“别惊醒他们。”
众人会意,微微颔首,警惕地左右环顾,于是屏息凝神,蹑手蹑脚地跟随忠尧穿过这里。
文傕跟在队伍最后,他紧张得满头大汗,心怦怦乱跳。就在八人即将完全穿过这一片令人惊惧的区域时,他不小心踩到一颗石子,崴了一下脚,疼得蹲下身子叫了起来。
众人回头望去,又气又急。
忠尧压低嗓门关切地问道:“怎么了?”语罢,眼睛警惕地向左右扫视。
“崴脚了。”文傕忍着疼痛,站起身来说道。
突然,洞中一阵异响,淡红的微光中疯涌出无数个鬼脸面魔,——所有的“面魔”瞬间睁开了眼睛。因为发现了猎物,有的眼中放出得意的光,有的发出阴风凛冽的怪笑,有的按捺不住捕食猎物的兴奋与快感,有的张开大口,露出森白尖利的鬼牙,皆循着声响向忠尧一行扑了过去。
文傕回头一看,顿时吓得两腿发抖,魂飞魄散。
说时迟,那时快,忠尧左手忽然飞出数根藤蔓,分别缠住队伍最后四人的腰身,往自己这边一拉,与此同时,右手一扬,一道寒冷的冰幕之墙封住过来的洞口,沉声道:“冰幕挡不了太久,我们快走!”
于是,八人不顾一切,向前疾奔。大约狂奔了一炷香的工夫,不见身后有鬼脸面魔追来,众人这才安下心,稍稍放慢了脚步。
又行数十步,忽闻有吹洞箫者,倚歌而和之,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若舞幽壑之潜蛟,泣孤舟之嫠(lí)妇。再往前行数步,面前景象骤然迥异,令人大吃一惊。
这还是山洞里吗?众人惊异四顾,不禁愕然。
少焉,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斗者,北斗星也;牛者,牵牛星也。
白露横江,水光接天,但见白茫茫的雾气笼罩在江面上,波光与白雾、星空连成一片。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
众人低头一看,忽然发现脚下的大地不见了,所有人居然悬停于江河之上,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未几,江面上驶来一叶孤舟,舟中有客饮酒乐甚,扣舷而歌之,歌曰:“桂棹(zhào)兮兰桨,击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
众人讶然,黎诗问道:“忠尧哥哥,这是哪里?我们怎么会到这里的?”
“这可能又是一个幻境,也有可能是梦境。”忠尧沉吟了一下,面色凝重地答道,“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我们面前的这条大江必是长江无疑。”
此时,高雅郭说道:“环顾四下,也没有其他人了,那舟中二人正饮酒作乐,想来若要出去,此二人必是关键。”
“你们暂且在这里等我,我先去探探虚实。若有陷阱,你们再来施救。”忠尧对众人说道,众人皆颔首赞同。
黎诗想了想,说道:“忠尧哥哥,我与你同去。”
忠尧转过头注视着她,郑重说道:“不妥,情况未明,你也留下。”黎诗只得默默地点了点头。
语罢,忠尧转身聚运灵力,月神之翼在身后舒展开来,双足微微一蹲,奋翅弹飞。未几,飘然轻轻落于那叶扁舟之上。舟中二人对不速之客似乎并不意外,只是瞥了一眼,便视若无睹地自顾自继续闲聊。
主人愀然,正襟危坐而问道:“为何会如此?”
客人坐答:“月明星稀,乌鹊南飞,此非曹孟德之诗乎?西望夏口,东望武昌,山川相缪,郁乎苍苍,此非孟德之困于周郎者乎?方其破荆州,下江陵,顺流而东也,舳(zhú)舻千里,旌旗蔽空,酾(shī)酒临江,横槊赋诗,固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
忠尧微微一怔,暗自思忖道:“这不是《前赤壁赋》么?”心中正在琢磨之际,忽见主人摸了摸后脑勺,突然惊道:“哎呀,我后面要说什么来着?怎么一下想不起来了?”
语罢,二人将目光投向了忠尧,不苟言笑,一言不发。
忠尧见那二人注目以观,目不交睫,先是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试探着问道:“我?”
那二人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这时,忠尧恍然大悟,沉思片刻,说道:“若在下没有记错的话,您方才后面要说的话应该是——,况吾与子渔樵于江渚之上,侣鱼虾而友麋鹿,驾一叶之扁舟,举匏(páo)樽以相属。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
二人闻言,微笑着颔首。
客人说道:“汝亦知夫水与月乎?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说到这里,他一拍大腿,叫了起来:“哎哟,欲语已忘言!后面吾欲说些什么,我也忘了!”
有了前面的经验,忠尧瞬间明白了,于是接过话茬说道:“您后面想说的话是: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
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
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
主客二人闻罢,喜极而笑,洗盏更酌。少时,那主人挥了挥手,东方既白,天色大亮。
紧接着,眼前的一切忽然若琉璃般破碎,残片万千,忠尧等人一下失去了依托,大惊失色,在尖叫声中堕向无尽深渊。
……
忠尧猛然长吸了一口气,于惊惧中醒了过来。
他发现自己正背靠着洞壁,黎诗歪着头,斜躺在地上,也刚刚苏醒。
原来,这真的是一个梦境,先前的洞箫之音便是催眠之曲。
稍顷,高雅郭等人也陆续醒了过来。忠尧询问了众人的情况,所幸无人受伤。文傕、卢东各自惊出了一身冷汗。
子翃见崔玲柔捂着胸口,似惊魂未定,心有余悸,便走过去,扶她起来,又用方巾轻轻替其擦拭额头的汗珠。
好好读书,熟背经史子集,看来关键时刻还是有点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