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答应了要给飞姐的婚礼出车,所以辰海早早就起了床,梳洗打扮一番后,发现芷梦还懒在床上,他催芷梦快起,芷梦让他先去,说自己典礼之前再赶到。
新郎家门外就是早市,这个时间已经熙熙攘攘,婚礼的车队只能在稍远些的主干道上列队,辰海来的晚,跟在了队列的最后面。
今天是个大日子,结婚的人家还真不少,辰海已经看到两家的结婚车队从身边经过,可自己所在的车队却迟迟没有动静。辰海担心自己站错了队,向前车司机询问,才得知新郎早上因为低血糖晕了过去,此刻才刚刚恢复。
结婚对于男人来说,算是生活的一个重要转折点,意味着以前逍遥自在的日子结束了,从此要肩负起家庭的责任,而对于女人来说,更像是赌博,若是挑了一个能对你负起责任的男人,那此后的生活即使不是阳光明媚,也不会心灰意冷,可若是挑了一个负不起责任的男人,那结婚就是她悲惨生活的开始。
都说男人要对女人负责,多半是因为男人离了婚只会因为钱财烦恼,不会因为岁月侵蚀了容颜而不受欢迎,即使是女权主义者恐怕也不敢倒过来说女人也应当要对男人负责。
男女平等似乎像个幌子,女人作为容易受到伤害,并且不易或不可能恢复的一方,在婚姻生活中也确实应该享受特殊关照,纠结此事的男人多半是胆小的,实际的,认为男女平等应该被实际践行的人。
那些不愿结婚的人,归根结底就是不愿委屈自己,成为维系社会最基本关系的一份子。若他们不去欺骗,在感情生活中实言相告,还可算得上是性情中人,可如果他们以欺骗为手段,用花言巧语来迷惑,最后又因为于心不忍而被迫结婚,就算负起了责任,实则也是混蛋行径。
矛盾就在于,女人天生喜欢被人哄骗,只有成熟的女人,才知道真正老实男人的可贵。飞姐就是一个成熟的女人,她挑选男人的标准不高,更注重实际,因为没有了爱情的冲动,婚姻虽然不再那么神圣,可是却更加具体,不抽象,容易掌握。
新郎官终于上了车,车队出发。辰海小心翼翼的跟在后面,生怕一个路口跟不上,就再也找不到车队的踪迹。车队上了环城公路,围着城区饶了大半圈才来到飞姐家楼下。院里还有一家结婚,两家车队交杂在一起,分不清你我。
等了许久也没有人上辰海的车,这让辰海不免有些失落,但这样也好,省的没有话说反倒尴尬。当车队再次出发时,辰海紧跟前车,没多久就到了饭店。此时辰海才发觉不对头,饭店门口的红色横幅上竟没有飞姐的名字,再看门口立着的海报照片上,新娘也不是飞姐。前车司机下了车,也是一脸茫然。
辰海以为跟着前车就保险,没想到前车也不认路,两辆车稀里糊涂的跑到了另一家的婚礼现场。
此时芷梦打来电话,说自己已经到了婚礼现场,典礼马上就要开始,问辰海现在哪里,辰海把事情经过告诉了她,电话那头的芷梦没有骂他,而是笑他傻得可爱。
等辰海赶到时,婚礼已经过半,会场里除了庞梓文,学校里熟悉的面孔几乎都来了。有人说不可思议,飞姐这么大岁数了还会结婚,还有人说飞姐结婚是为了收回这些年随出去的礼钱。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看来大龄剩女门前,说闲话的也不少,好在人家现在嫁出去了,跟那些早早就嫁出去的人相比,只少了些说闲话的经验。
紧挨着舞台的一桌上,于主任和贾顾问并排坐着,贾顾问作为单位领导,刚刚还上台做了证婚。因为双方的父母都不在了,所以省去了几道程序,典礼格外简单。
酒席开始,新郎新娘逐一敬酒,敬到辰海和芷梦时,飞姐半开玩笑似得对他们说:“下次要喝你们的喜酒啦,可别让我等的太久。”
周围同事跟着起哄,芷梦害羞的低下头,辰海却略显严肃,面无表情的喝酒。
婚礼的场面如果无法保持吸引力,那就应该尽量的迅速,因为来参加婚礼的人多半没有什么耐性,随了礼钱,跟新人打了招呼,观了典礼,草草吃过酒席,也就该撤了。这边一对新人酒还未敬完一圈,那边就有急着退场的了。
贾顾问此刻就已经待不下去了,因为除了一对新人,就再没有人跟他说话,更没人敬他酒。他把辰海叫到一边,还是嘱咐设计图的事情,辰海谎称就快完成,但他依然不放心,说要先看看初稿。
一个酒瓶从辰海眼前掠过,正中贾顾问脑门,如卵击石,瞬间炸裂,辰海未来得及做出反应,贾顾问便应声倒地,鲜血慢慢流出,像一块红布包裹着他的头。
辰海连忙四下张望,但并未见可疑人员,没多久人就都围了上来,再想立即抓住凶手已无可能。在一团慌乱中,贾顾问被抬上了担架,辰海也跟着上了救护车,一同前往医院。
在去医院的路上,贾顾问微睁着双眼,含糊不清的说着什么,辰海附耳倾听,只听清两个字,“是谁”。
贾顾问被打的一瞬间,辰海想到的就是那四位在学校里做不成买卖的老汉,也许是其中的某个人把责任算在了贾顾问头上,也可能是他们合谋所为。
再仔细回忆,酒瓶是从辰海眼前飞过,才落到贾顾问头上,有没有可能这凶手的目标本就是辰海。真若如此,那这事必然跟老庞有关,如果跟老庞有关,那辰海打举报电话的事就必然被老庞家人所知,辰海不太愿意把这事往庞梓文身上想,可却是他的嫌疑最大。
虽然受伤的是贾顾问,但辰海也是惊魂未定,不知道这行凶者到底意欲何为。贾顾问的伤情并不严重,到医院处理之后,虽然还有些头晕,但并无大碍。他躺在病床上,辰海守在旁边,两人心里想的是同一件事。
“要报警吗?”辰海问
“不必。”贾顾问说
辰海以为他大度,不跟那班山野村夫一般见识,而实际却是贾顾问心里另有盘算。
贾顾问今天被打,学校里的同事大都亲眼目睹,就算是没来的,不出三日也肯定会有所耳闻。大家看见了,听见了,会怎么想呢?一定都觉得与贾顾问撤销活动中心有关,这样一来,不管事情到底是不是他们作为,在大家心里,这罪责都肯定算在了他们头上。人家撤你铺子,你砸人家脑袋,你没了赚钱的途径还可以另谋生路,人家可是险些丢了性命,都已经这样了,这事如果还过去不,那可就是你的不是了。
所以虽然伤势不重,贾顾问也要在医院多待些时日,他还嘱咐辰海,回到学校以后,要尽量把他的情况说的严重一些。
辰海懵懵懂懂,并不完全明白贾顾问的意图,还以为他想借着受伤的机会,多放几天假。
刚才慌乱中,辰海没有顾得上芷梦,她一直陪着张亦菲,等婚礼结束,张亦菲要去殡仪馆找庞梓文,芷梦便一个人回家了。
辰海觉得应该给芷梦打个电话,但是犹豫再三,还是未能拨出。他想一个人回去静一静,毕竟这一段时间,芷梦一直在身边,他连独处的机会都没有。
他总是这样,跟任何人在一起呆的时间长了,都想暂时摆脱他,不是为了要做什么,就是想给自己一段时间安静的思考问题。其实也不是有什么非要这样才能想明白的问题,这大概跟他的性格有关,他之所以没有朋友,也多半跟他这种偶尔喜欢冷落别人的习惯有关。等他安静够了,再回来的时候,原来的朋友已经不是朋友了。
辰海跟芷梦在一起虽然还算自在,但也并不能完全放开自我。他总是故意隐藏自己身上一些拙劣的地方,尽可能的展现优秀或至少是平常的一面。他害怕自己独特的一面若是展现的淋漓尽致,难免会让芷梦厌恶。这样一来,他就如将自己穿在了一套工整的制服里,让人看上去舒服,一开始自己也觉得精神,但是时间长了,就会踧踖不安。
他本以为跟芷梦在一起不会这样,因为一开始也确实舒心自在,但他刚才拿起电话的时候,内心却在反抗。也许芷梦也是这样想的,因为直到辰海回到窝里,也没等来她的电话。可如果芷梦正较劲似得等待着辰海先给她打电话,那辰海这样做,岂不是让她伤心了。
辰海心里有了芷梦,自己再一个人呆在这里,也觉得有些别扭,他内心在反抗自己孤僻的特质,对芷梦现状的未知也让他局促不安。好在芷梦并没有让他等太长时间,电话响起的时候,辰海似大梦初醒,记不得刚才梦的什么。
芷梦回家找了几套衣服,然后一直等辰海的电话,可是左等右等,都没等来,但她并没有因此伤心,她不像辰海以为的那般多愁善感,只是认为辰海陪着领导脱不开身,不想给他添乱,直到近晚饭的时候,才决定打电话给辰海问问情况。
辰海谎称陪领导吃饭,说晚一些再去接她,芷梦也没有多想,还提醒他不要喝酒。辰海撒谎的原因是不想留在芷梦家陪她母亲吃饭,他觉得一旦去了,又赶上晚饭时间,即使芷梦的母亲不留他,芷梦也会留他,到时自然不便拒绝,不如晚点去,接了芷梦就走。
闲着没事,辰海又翻出老同学的日记本。他从没想到老同学是个能写日记的人,而且从日期上看,老同学几乎每天都会写上两笔,有时像日程表,一一记下什么时间做什么事,有时则像散文诗,文笔虽不悠扬,但情感浓厚,字里行间流露出对自己所作所为的反省和对生活的期望。
也许偷看别人日记不算光彩,可反正这些天他也已经看了不少,再多看些也没有什么区别,大不了回头把日记本烧掉,等日后老同学问起,打死也不承认。
别人的秘密就像电视剧里未演出的剧情,若是情节与自身经历不谋而合,多少会感同身受,然后就急着想知道后事如何。
“我并没有指望能得到她父母的认可,因为我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达不到他们的期望,可我坚信,我们未来的幸福并不是建立在别人的祝福中,而是在我们的朝夕相处中积累的信任与支持,这要如何跟别人解释呢?还是一些不相干的人,他们自以为是的掌握着别人的幸福,随意的串改别人还未写成的生活的剧本,用他们的经验,来修改我们的未来,这真是岂有此理……”
上次老同学说到他前妻时,并没有任何埋怨,言语中都是理解。虽然两人已经离婚,可老同学丝毫不掩饰自己对她的关爱。老同学没有放弃,而是在等待她变得跟自己一样坚定。可辰海偶然间想到,如果真的相爱,为何老同学不能为她改变自己,为何如此坚定的将自己的路走下去,他觉得老同学多少有些一厢情愿。在爱情里,也许执着是最没用的东西,为别人委屈自己,一时还可以,若是一世,谁敢说自己不求回报。
与老同学相比,辰海觉得自己幸运的多,起码他跟芷梦算得上真正的两情相悦,互相都有主动的行为,并没有谁为了彼此委屈自己,这也上辰海把他跟芷梦之间的关系想到了很远。
不过老实说,辰海并不急着结婚,因为他并不安于现在的生活,若是有了家室,再想变化就又多了一份顾虑。但辰海知道这话绝不能跟芷梦明说,说出来一定会伤她的心。
电话响起,辰海以为肯定是芷梦等着急了,催自己快去接她,拿起电话看清了才发现,原来是庞梓文打来的。辰海犹豫了半天,猜想他找自己会有什么事,如果不接又会如何。想到明天就是老庞的葬礼,也许庞梓文要找自己去帮忙,可想到现在自己跟他的关系并不如当初那么好,又觉得庞梓文还不至于找到自己。
最后辰海还是接了电话,庞梓文并没有说什么事,而是约他喝酒,说要跟他好好聊聊。
庞梓文这个时候约辰海喝酒,要么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事要说,要么真的是他把辰海当做很重要的人。辰海不忍此刻让他伤心,另外也是一时想不出什么搪塞的理由,只好答应了庞梓文。
辰海到饭店时,庞梓文已备好酒菜。什么也没说,两人先干了三杯酒。辰海是因为酒量不行,三杯下肚醉态尽显,庞梓文却是因为心事重重,喝的酒都上了头。
庞梓文说:“今天我有三件事要跟你说。”
辰海说:“好,我听着。”
辰海隐约觉得庞梓文来者不善。
庞梓文说:“你别说话,先听我说。”
辰海帮他斟满酒杯。
庞梓文说:“第一件事,我跟芷梦处过一个月,但是没碰过她。”
辰海说:“她跟我说了。”
庞梓文说:“你别说话。”
辰海点头。
庞梓文继续说:“第二件事,我知道举报电话是你打的。”
辰海低头不语。
庞梓文拍拍他的肩旁,为他倒酒。
庞梓文摇摇头,接着说:“今天你要是不来,那我说的第三件事就跟你有关,可是你居然来了,那就跟你没什么关系了。”
辰海有些吃惊,但酒精让他眼不定神。
庞梓文说:“你敢来,证明你还把我当回事,就为这个,我仍然把你当朋友,不管你是怎么想的。”
“我也把你当朋友。”辰海吐字不清,不知道庞梓文有没有听清
庞梓文说:“从今往后,贾顾问无论做什么事,你都不要再把自己掺和进去,记住我说的话。”
“什么意思。”辰海问
庞梓文毫不掩饰的说:“我要报仇。”
辰海吓了一跳,但却不敢打听他要如何报仇,庞梓文也没有继续再往下说,只是一再嘱咐他要记住自己说的话。之后两人又说了许多交心的话,有又喝了几杯难咽的酒。
这是辰海第一次见庞梓文真的喝多了,站都站不住,在饭店的地板上像一块烂泥一样,怎么扶都扶不起来。辰海没办法,只能打电话给芷梦,让她找张亦菲来接庞梓文。
没过多久,芷梦和张亦菲一起来了,她们一人扶一个,各自打了一辆车,分头而去。
辰海并未觉得自己喝多了,但这的确是他有史以来喝的最多的一次。他本以为芷梦会讨厌他喝了酒的样子,可芷梦却并未表现出任何厌烦,反而关心他难不难受,想不想吐。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对不起芷梦,抱着她嚎啕大哭,芷梦一边擦去他的眼泪,一边像母亲对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安慰他。
夜里又下了雨,辰海全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可身体却在酒精的作用下失去了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