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天虎等人在沁县找了一个地方住下,老板是熟人,看着他们身上的伤痕和血迹,问:“怎么搞成这样?”
段天虎说:“运镖的时候,遇见土匪了。”
老板大惊说:“土匪不会追杀到这里来吧?”
段天虎苦笑道:“大明还在呢,他们还没有胆量到县城闹事。”
众人就着土豆丝,各吃了一碗过油肉炒面,人在特别饿的时候,就想吃高油脂的食物,炒面,段天虎等人一路上心心念念想了一路,终于吃上了,很满足,不大会功夫,碗已经见底,蒜苔、葱头、过油肉什么都没剩下,又各喝了一碗面汤,吃得脑袋冒气。
吃罢后,又让店家打了一盆水洗漱,洗过后,才发现浑身酸痛,段天虎等人手上都是燎泡,还有孔悲挂彩了,背上一道刀伤,段天虎检查了一下,刀伤很浅,只是轻伤,段天虎给他敷了刀枪药,安慰了几句,然后几人到客房睡下,段天虎把柳江离叫到房间,说:“今天杀破天透露了一个关键信息,他说咱们运的是刀枪药,但是咱们押镖绝对保密,他们怎么会知道,咱们镖局出了内鬼。”
柳江离说:“除了咱们的内鬼,还有一个人值得怀疑,他就是叶孟夏。”
段天虎疑惑道:“你说他自己截自己的镖,这不符合常理。”
柳江离说:“这绝对有可能,叶孟夏不过是个给人跑腿的,他如果想发财,会和土匪一道截镖,获得好处。”
段天虎点点头,说:“你睡吧。”
柳江离说:“大敌当前,总镖头不要怀疑自己人,会人心离散,那事情就不好办了。”说完,退了出去,他虽然力图打消段天虎的疑虑,但是他内心想的和段天虎一样,信息泄露最有可能是内鬼干的。
次日继续出发,睡了一觉,身上的酸痛更甚,但是众人吃了老豆腐油条后,还是拖着疲惫的身躯上路了,临走的时候,段天虎找店家买了十几斤酱牛肉和几十张大饼。
白天无事,段天虎心下庆幸,看来是把杀破天甩掉了,但是,临近傍晚,他看到了一条大河,河宽约百米,深约两米,水流急湍,心想,怎么走到这来了,要是杀破天在这袭击我们,那我们就成背水一战了。
段天虎让子远去找船和船工,子远沿着河去寻找,柳江离看着面前的大河,想起了一句诗词,长河落日圆,大河不知从何处奔腾而来,在金色夕阳下,流淌着金色的河水,河道两岸是枯萎的芦苇,众人看了,心下一片萧瑟。
众人等了许久,金色夕阳变成血色残阳,一轮红日半边已经隐藏进山中,乌鸦扯着嘶哑刺耳的声音叫了几声,躲进了柳树上的鸟窝中,段天虎心里烦躁,他不喜欢乌鸦,这会儿更甚,他从箭筒中抽出一把箭,弯弓射向鸟窝,鸟窝从树上滚落。
又等了许久,段天虎让众人把牛肉和大饼分了,让众人先填饱肚子,吃过后天已经黑了,众镖师亮起了火把,段天虎忽然想到什么,说:“快把火把灭了,杀破天如果循着火把杀过来,咱们就插翅难飞了。”
此时,杀破天正在离他们二里地山头张望,他看见了,火把,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八个,没错,正是段天虎和他们的镖局,他把众人召集起来,说:“向河边前进,杀死段天虎和镖师的,重重有赏,这已经不是劫镖了,这是报仇。”
他挥了挥手中的长枪,土匪跟着他呼啸而下。
这时,子远带着船工和船刚刚回来,船工正要和段天虎商议价钱,段天虎急忙打断,说:“不要说钱的事儿,你要多少,我给多少。”
船家看了看货物,说:“货得跑两趟,人得跑一趟,马没法带走。”
段天虎说:“一切听你的。”
镖师们七手八脚把货物搬上船,船家运过对岸,又折返回来以后,段天虎已经看见了火光,他命令众人快一点,等船家再次把货物运到对岸,折返回来以后,杀破天已经来到了段天虎面前。
船家吓傻了,拔腿就要跑,子远抢先一步,勒住了他的脖子,短刀抵在了他胸口,说:“想跑,把命留下。”
段天虎回头和镖师们说:“你们谁会游泳,和我断后,不会的,先上船。”
子路子进江离高喊:“我会。”
孔慈四人和子远先行上船,子远短刀抵着船家的后背,船缓慢出发,段天虎四人和土匪杀成了一团,所幸马还在,阵型也没乱,堪堪打成平手,等船家再次回来接的时候,段天虎四人已经杀红了眼,子远让他们上船,段天虎高喊:“你们先上,我掩护。”
子路子进江离跳上船,段天虎挥舞着铁枪打退一波攻势,飞奔到岸边,铁枪撑地,借力跳上船,杀破天见镖师都已上船,命令土匪放箭,刹那间,箭如雨下,船被射成了刺猬,子路有头盔,加上金蚕衣护体,伸开胳膊,护住众人,杀破天和他的兄弟见子路用身体挡箭,箭簌簌而落,惊为天人。
船到达对岸,段天虎摸出两锭银子递给船家,说:“一锭银子是你的劳务费,一锭银子买你的船。”
船家说好,子远在船上浇了菜油,把火把全部扔进船仓内,火势汹汹,一艘船在火光中飘向远方。
镖师们搬着药材箱子加急赶路,但远路无轻物,一个时辰后,人们气喘吁吁,两个时辰后,胳膊上根本没劲了,三个时辰后,胳膊和腿都感觉不是自己的了。段天虎心想,如果杀破天此时追上来,那我们就是任人宰割了。
他问子远:“沿河还有船家吗?”
子远说:“应该是没了,我们把仅有的一艘船烧了,杀破天在这么冰冷的天肯定不敢冒险渡河。”
段天虎长舒一口气,说:“但愿,但愿。”
就这么走走停停走到了虎亭镇,段天虎找了一个店家,吃了点饭,然后让镖师们休息,自己和柳江离圆睁着双眼放哨。
中午,众人醒了,吃过午饭后,段天虎对子路兄弟说:“你们出去买几匹马回来,要好马,不用在乎价钱。”交待完毕后,他让孔慈兄弟放哨,他和柳江离匆匆睡下。
到傍晚,段天虎和柳江离醒了,子路兄弟已经把马买回来了,段天虎摸了摸马的腰部,说:“马是好马,只不过没训练过,杀破天要是跟来,这马未必能扛得住刀枪剑戟,血雨腥风。”
虎亭镇没遇袭,段天虎深感侥幸,到达屯留县的时候,他们走进了一篇树林,树林里静的可怕,没有鸟叫,也没有野兽的叫声,而此时,杀破天就在这片树林里设下了埋伏,有一段路是必经之路,两山夹着一片松树林,他们躲在树上,手持弓箭,只等段天虎等人走进包围圈,然后万箭齐发,把段天虎等人射成刺猬。
段天虎经常走镖,他觉察出了异常,他命令众人下马,把马都拴在树干上,手握兵器,带上盾牌,慢慢往前行进。
段天虎走进了包围圈,杀破天大喊:“放箭。”一时间,箭如雨下,段天虎等人慌忙用盾牌格挡,箭打在盾牌上,发出叮叮咚咚的响声,犹如夏日的冰雹打在屋檐上的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响声渐停,段天虎挪开盾牌,向外观望,杀破天眼尖,瞅着间隙射了一箭,正中段天虎肩膀,接着又是一阵箭雨。等没声音了,子路挪开盾牌,看了一眼,只见杀破天的人从树上跳下,携兵器冲了过来,子路喊:“兄弟们,抄家伙,杀!”
众人混战在一起,杀破天人多,但是段天虎等人训练有素,特别是孔慈等人,本来在少林寺演练过阵法,这时,全用在土匪身上,杀了一个时辰,土匪伤了二十几个,死了五个,子路等人疯狂的挥动着兵器,土匪们渐渐不敢往上冲了,段天虎,大喊:“杀!多杀几个,杀怕他们。”
子路等人挥舞着兵器猛冲,又打伤几个,土匪们眼见势头不对,掉头就跑。杀破天控制不住,只好跟着逃跑。
段天虎狂笑,看着杀破天狼狈的身影,狂笑道:“就这点本事,还出来打家劫舍,回去抱老婆孩子吧。”
回到拴马处,段天虎把箭拔下来,血如喷泉般汩汩往外流,他止血后,简单包扎了一下。
柳江离问:“总镖头,是不是每次走镖都是这么凶险。”
段天虎说:“不是,只是兵荒马乱的年月养出了不少土匪,想当年,我们平平安安就能把钱挣了,照这么下去,走镖快变成玩命了,不过这样也好,咱们的工钱会越来越多。”
子路说:“要是走镖成玩命的话,那不如去当兵,建功立业。”
段天虎笑道:“当兵,军饷都被当官的克扣了,你不想饿死在沙场吧。”
柳江离问:“杀破天还会在追吗?”
段天虎说:“估计是不敢了,咱们的策略有点失误,对付玩命之徒,第一次就应该把他们打怕了。”
柳江离说:“一开始咱们就不知道他们的实力,几次交手才测出来他们有几斤几两。”
段天虎说:“也就七斤吧,一个刚出生婴儿的水平。”
众人哈哈一笑,果然,之后再没有见过杀破天,几天后,他们把药材送到赵伯庸府上,赵伯庸接待了他们,和赵伯庸一起的还有赵楚楚,楚楚把柳江离拉到一边痛诉相思之苦,楚楚问:“这几个月你想我了没有?”
柳江离说:“想了。”
楚楚问:“怎么想的?”
柳江离说:“很想。”
楚楚说:“你就是敷衍,很想是多想,具体描述一下。”
柳江离说:“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楚楚说:“有改成念诗了,还引用不准确,你没瘦了,还胖了。”
柳江离哈哈一笑,这些天他一直有个疑问,赵伯庸为什么要这批刀枪药,他是想发国难财,还是因为其他,他把疑问说给了楚楚,楚楚说:“我不知道,你可以直接问我爹。”
晚上,赵伯庸把药材点清楚了,夸奖了段天虎几句,又问询了他的伤势,派人带他找郎中看病,这时,看见柳江离走进院子,柳江离走到他身边,说:“我有个疑惑,想请教一下赵员外。”
赵伯庸说:“请教可以,里面请。”
赵伯庸就把柳江离让进客房,仆人上了一壶茶,柳江离给赵伯庸斟了一杯茶,然后问道:“请问赵员外为什么要进这批药材?”
赵伯庸喝了一口茶,说:“不方便透露,但我又一个好消息要通知你,我要收购你们镖局。”
“为什么?”柳江离问。
赵伯庸说:“你们镖局有几个好镖师,我觉得有收购的价值。”
“收购了专门给你送药材?”柳江离问。
赵伯庸清瘦的脸在摇曳的烛光下很严肃,他说:“有些事不方便透露,就像我问你的身世,你会说吗?”
柳江离说:“不会。”
赵伯庸说:“你不会说,但我知道你的身世,你是柳嘉名副将的儿子,你父亲因为牵扯阉党案被下了诏狱,全家充军,就走落了一个儿子,就是你,柳江离。”
柳江离大惊,问道:“请问,你是谁?”
赵伯庸说:“我曾经是你父亲手下的一名守备,因为受不了朝廷黑暗,所以辞官不做,归乡经商。”
柳江离笑道:“看来是世交,你收购了镖局,要不提拔我当个二掌柜的。”
赵伯庸轻捻长须说:“可以。”
次日,柳江离刚刚用过早饭,楚楚过来说:“我们去打猎吧。”
段天虎说:“我们要回去了,江离不能走。”
楚楚说:“我爹说了,要收购你们镖局,以后你们就是我的下属,所以得听我的。”
段天虎无奈,只得允许,柳江离和楚楚一路逆风,踏着积雪到达了登封山,两人下马,取出弓箭,寻找野兔或者山鸡。
寻找了很久,并没有什么发现,两人坐在石头上闲聊,这时,洞穴中跑出了两只觅食的兔子,两人同时搭箭弯弓,两只兔子登时毙命,柳江离把兔子剥了,楚楚受不了血腥的场面,双手捂着脸,从指缝中看,一边看一边说:“好残忍,还是一公一母,它们出来觅食,没想到被咱们觅食了。”
柳江离说:“这就是人为财死,兔为食亡。”
楚楚说:“引用的一点也不标准,没文化硬要装文化人。”
柳江离一笑,架火烤兔子,这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一股邪风,火星四处飞,点燃了一些野草,火借风势,一直往上窜,点燃了松树,霎时间,火势熊熊,柳江离和楚楚一开始还在打火,打得面上身上都是烟灰,但点燃松树之后,柳江离一把把楚楚拽离火海,说:“赶紧跑。”
等他们跑下山,遇见了带众人打火的知县韩百亩,韩百亩看了看他们的样子,大声质问:“是不是你们放的火?”
柳江离点头,韩百亩命衙役把柳江离和赵楚楚抓进县衙,自己待人上山灭火,第二天,火势渐止,韩百亩升堂,柳江离和赵楚楚跪在堂下,他俩把着火的经过一五一十说了,正在审讯中,赵伯庸匆匆赶来,说:“这是我的女儿和我的下属。”
韩百亩无奈道:“既然是赵员外的女儿和下属,我不能关,也不能打,你们赔点钱吧。”
赵员外说:“感谢知县大人。”
韩百亩说:“本县连年灾荒,没粮食吃了,还可以啃树皮,现在大片松林被你的女儿烧了,你的赔款我会用来救济灾民的。”
赵伯庸连连称是。出了县衙,赵伯庸把他们二人狠狠训斥了一顿,两人低头不语。
赵伯庸问:“知道错了没?”
“知道错了。”两人同时回答。
“知道错了有什么用,再说,以后再也不敢了。”赵伯庸怒斥道。
“以后再也不敢了。”两人回应道。
回到赵府,段天虎询问了一下情况,见他俩没事,说:“赵员外,我们要回去了,这也拖了两天了。”
赵伯庸说:“我和你们一起去,说好要收购你们,岂能言而无信,而且,这么大的事儿,别人去也不合适。”
段天虎说:“好的。”
赵楚楚说:“我也要去。”
赵伯庸说:“胡闹。”
第二天,众人启程,走了好久,有个女声说:“闷死我了。”柳江离循声打开车厢,只见赵楚楚躲在车厢里,赵伯庸无奈,让人们把车厢的顶盖去了,楚楚继续坐在车厢里,随众人出发。
河南境内没什么事,到了屯留县他们遇伏的那片树林里,段天虎还是心有余悸,他四下里张望,没发现异常,这时,柳江离问:“赵员外,你觉得叶孟夏这个人怎么样?”
赵伯庸说:“也就那样吧,不过跟了我十几年了,有感情了,而且,这年头找个识字的人,并不容易。”
走了二里多地,段天虎看见了一堆乱石,足有十丈高,他大喊:“遇伏了,赶紧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