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夫人用衣袖轻轻揩了下眼角,道:“那就去看看你住的地方。”
刘睿住的地方在整排工棚的最东边,这里跟工人住的工棚本是一体,整体建筑与工人工棚别无二致。不过为了照顾他年纪幼小,给他四壁挂了三层毡布而已。
睡卧的木板上同样也是铺垫了一堆干草,区别于工人的是干草堆上多铺了几层麻布。
房间的中央是一张样式古怪的高脚桌,区别于平常使用的案几,这张桌子的高度可以让成人站立使用。
桌子的四周摆列着几把跟高脚桌样式差不多的小高脚桌,公夫人他们并不知道这是做什么。
桌子上摞满了各类图纸账本,甚至于地上和床板上还摆列了很多,让人甫一进入,有一种无处下脚的感觉。
刘睿挠挠头赧然一笑,道:“平时太忙了,来不及收拾,嘿嘿。”
刘信之小孩儿脾性,指着那几个小高脚桌道:“镔弟那是什么?做什么用的?样子怎么怪怪的?”
刘睿顺着刘信之的手指望去,道:“哦你说的是凳子啊,那是用来坐的。”
“用来坐的?这么小,还这么高这可怎么坐的上去?”刘信之疑惑道,他心中只想的是跪坐方法。
刘睿哈哈一笑,道:“就直接用屁股坐就好了,坐多久都不会累,而且腿还不会肿胀发疼。”说着刘睿跳着过去,躲开散落在地上的账本,给刘信之示范了一下。
刘信之一看来了兴趣,也走过去坐了坐,感觉状态挺好,不禁咯咯直乐,好似找到了好玩的玩具。
公夫人却来到刘睿的床边,拾起了部分散落在地上的账本,又把床板上的图纸整理了整理,眼圈又泛红的厉害。
冲刘睿道:“我的镔儿,你就住在这种地方吗?”
刘睿道:“母亲你不用担心孩儿,孩儿觉得住这里已经挺好了。我听说二哥在领头堡冰天雪地的地方住的还是帐篷,在那里饭都煮不熟。相比之下我这里可比二哥那的环境好太多了。”
公夫人喟叹道:“你们合失家的就没有不要强的。兰切。”
老仆兰切忙躬身应声。
公夫人道:“你马上安排两个当初二太子殿下赐下的女婢来照顾镔儿的饮食起居,匈突族的女仆不行,不会照顾人,要说会伺候人还是数秧地人。”
兰切转身出去便去安排了。
公夫人又对刘睿问道:“你这里还有多久可以完工?”
刘睿不假思索道:“按照现在的进度来说,如果没有大的意外的话,十天左右将会完工。”
公夫人点点头,道:“好,我也不在这耽误你了,十天后为娘的听你的好消息。到时候为娘的一定会好好招待招待咱们这个部落出了名的纳尔朵。”
刘睿赧然一笑,脸上难得的出现了一丝羞涩,道:“母亲不要打趣我了。”
说走便走,也不用刘睿送,公夫人领着带来的所有人头也不回的便走了。
只不过在上了撵车之后,当无人再能看到公夫人的时候,公夫人才心疼的流下了眼泪。
回到国公府后,公夫人一脸严厉的叫礼智信三人站在前厅思过,至于为何,公夫人却什么也没说。
刘信之不知错在哪里,张口想要辩白,刘智之却摁住了他。
公夫人说了句不舒服,便叫女仆伺候着回卧房休息了。
直到日头偏西,还没有人通知礼智信三个说罚站结束,这时刘信之实在是站不住了。
索性赌气往地上一坐,对刘智之怨道:“我们到底范了什么错,要在这里罚站?四哥你当时干嘛要拦住我?让我被罚还被罚的莫名其妙。”
刘智之叹息一声,也没回答刘信之,而是给了他一个眼色,叫他看刘礼之。
刘信之这才发现三哥好像有点不正常,平时碰到这种事,他绝对是闹的最欢的那一个,可今天,确切的说是从镔弟的工地回来之后他就一直保持在沉默状态,不言不语的。
刘信之歪着头想要问问他,却听到身后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只见刘智之脸皮一抽,刘信之如条件反射般窜了起来重新站好。
是公夫人来了。
公夫人围着三人转了几圈,也不言语。
最后停在了刘信之身侧,冷声问道:“知道我为什么要罚你们吗?”
“不…哎呀。”刘信之本想说不知道,却被刘智之突然拧了一下,这才赶紧把话咽了回去,他这才发现,母亲虽然站在自己身侧问的,而眼神却在盯着三哥看。
过了半晌,刘礼之才涩声道:“知道了。”
公夫人这才走到刘礼之身前,问道:“那你说说为什么?”
刘礼之低头道:“因为我嫉妒了镔弟。”
公夫人冷哼一声道:“何止是这些,你单是嫉妒你的弟弟也就罢了,你还把自己的不努力,埋怨成了你父兄对你的不公平。”
说着公夫人用手指指着他们三个,一个一个道:“你们三个有一个算一个,都给我听清楚了。我昨天给你们讲的那则故事不是让你们听听就算了的,我要你们每个人都牢牢的记在心里面,你们是兄弟,你们是血亲手足,你们一定要学会团结,学会相亲相爱,你们绝对不可以产生嫌细,哪怕是一点都不行。
天中国何等强大,万年前它分封了所有国家,然而万年后它却是唯一一个灭亡的,它灭亡的原因就是因为它的皇族兄弟阋墙,他们不团结,他们不友爱。”
说着公夫人话锋一转,语气稍缓,续道:“你们现在嫉妒你们的弟弟受到了父兄的器重,可你们今天也看到了,我让你们寅时三刻在门口集合的时候,你们都到四刻了才来,来的时候还都是哈气连天的。可是你们五岁的弟弟呢?他不到寅时就已经出工劳作了。
你们每天在家里锦衣玉食有人伺候,而你们的弟弟呢?你们看看他住的是什么样的房子,他每天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你们每日都把崇拜你们大哥挂在嘴边,而你们谁知道你们大哥从五岁起就开始学习骑射,他从十岁开始就要保证每天开一石的弓一百下,每日不辍。
你们的二哥,为了追随大哥的脚步,每天也在做着和你们大哥同样的事情,他十三岁的时候为了可以为部落出力,情愿舍去锦衣玉食的生活,去为你们的大哥牵马执凳,背弓提囊。
而你们呢?每天饱食终日,让你们上学你们在课堂上睡觉,让你们去校场学习射箭你们都当成玩耍一般全不当真,你们难道不羞愧吗?”
礼智信三人同时垂下了头,刘礼之更是懊悔的流下了眼泪。
公夫人长出一口气,道:“不管你们是谁,是什么样的身份,你们都要记住,在大漠里,只有有用的猎狗才有肉骨头可以吃,否则的话你们连嫉妒的资格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