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龙出城之时,蔡瑁早就领兵追着玄德出城了。已近半夜,月黑风高,城门之外无一星火光,虽坐下这匹马可在夜间视物,但驾驭之人不能,亦无多大用处。子龙只得慢慢循路而走,亦是往新野方向去。然而玄德是初来乍到不识道路以致走错,子龙亦是如此,渐渐便走到了旁处。此路既非往新野去,亦非此前玄德错投之处,而是去往了他出。行了不多时,便也遇上了一条大河,河水滚滚,拦住了去路。
子龙左右望望,并未见有桥梁,便欲调转马头再寻旁的路,只是这茫茫夜中,半个人都遇不到,连个问路的去处都没有,如何能寻到方向。恰在此时,她却见那大河对岸似有一星点火光,飘飘荡荡,从那河面上渐渐往河这边走。起初子龙以为是夜渡的船家,便欲等船靠岸之时向船家问问路。待这点火光到了河中央,子龙便觉得有异,这火光随波飘荡,似是在什么极轻的物件之上,不像是条船,若非火光并非冷然如磷火,单看他在水面上来来回回,倒十分像是鬼火。子龙已觉有异,乃拔剑在手,立马于河岸,待那星火光靠过来。再近了些,子龙方才勉强看清,这河面上来的乃是一人,此人手中提着一盏孤灯,脚下蹬着一双木屐,竟然就如此踩着水面如履平地一般渡河而来。这人到了岸边,轻轻一跃就上得岸来,他见岸边有一人一马,似并无半点惊讶,只是先踢了几下脚,甩甩鞋底水渍,而后朝着子龙拱了拱手道:“将军安好。”便转身欲走。
子龙连忙出声将他叫住,问道:“你是何人,竟然有如此本事,渡水如履平地。”那人笑道:“我与将军萍水相逢,姓名之类不通也罢,待时机到时将军自然知道。至于渡水之法,不过雕虫小技而已,不值一哂,如何能入将军之法眼。将军身领重责,不可迁延,还是快些去罢。”
子龙却横剑于前,大声喝道:“夜半时分,这荒野之中只你一人,既无从仆,又无亲朋,掌一盏孤灯,从容履水而过,又似早知我身份一般如此说话,必是妖佞。今日若说出些情由还且罢了,否则莫怪我剑下无情了。”
那人听了,面上似有异色,问道:“将军之主公被人设计,逃出城外,此时应当尚未脱困才是。将军既然追出城来,不去寻你家主公,为何却在此与我纠缠不清,是何道理?”
子龙喝问道:“你究竟是何人,为何知道此事?莫非你与蔡瑁是一伙的?且吃我一剑!”说罢,子龙翻身下马,举剑直刺过去。那人站在远处,倏忽之间却如不受力一般随着剑势飘到一旁,令子龙这一剑落在空处。子龙见状,伸出左手去拽那人的衣襟,那人轻轻向后一跃,顿时便飘到了两三丈外。
子龙正欲再上前追赶,那人突然一声长啸,突然就不见了踪影,只余下声音在半空之中:“你主公刘玄德正在此处往南七八里处水镜先生宅邸里,将军请莫再与我纠缠,快快去寻刘玄德罢。”
子龙四下里望望,再也见不到那人踪影,这才复又翻身上马,转身径往襄阳而去。
她回到襄阳之时,见襄阳城内兵马川流,灯火通明,城门洞开,不知发生了何事。这时旁边有一员将,之前宴席上坐在子龙一旁,故此认得她,见她回来,连忙跑过来问道:“子龙将军可寻得了陈王?”子龙道:“我不熟道路,故此未曾寻到。”他又问:“那将军可曾追得蔡瑁将军?”子龙道:“亦未能追上。”那将道:“将军且宽心,黄老将军已将此事报与主公知悉。主公下令黄老将军召集兵马,正欲发兵四处去寻陈王下落。就请将军先随我一道去见主公吧。”
子龙便随他一同去见刘表。刘表病得颇重,面色潮红,唇色却是苍白,身上裹着四五重绒衣。见子龙来了,便也问了几句,与之前那将说的大略相符。只是她声音嘶哑,不住咳嗽,只说了这几句话便站立不稳,强撑着说道:“蔡瑁此举非我之意,我事先毫不知情。我素来敬重陈王,此番便将阖州兵马暂予将军,请赵将军与黄老将军一道出发,快些寻回陈王。至于蔡瑁,虽然罪大恶极,然而他毕竟是我血亲,先君亡后辅佐我治理荆州多年,不忍加诛。将军可持我将令,若见得了他,便将他擒下,只是切莫伤他性命。”
子龙领命,即与黄忠一道领兵去了,分兵数路,沿着四面道路寻找。子龙则与黄忠一道统领中军,朝着新野而去。
大军夤夜赶路,看看将至天明,远处便望见一片火光。原来蔡瑁领兵一路追寻,一直追到天色欲明,仍不见玄德踪影,知道事败,怏怏而返,正好遇到了子龙他们。子龙与黄忠领兵拦住去路,黄忠代宣刘表军令,命左右擒下蔡瑁。蔡瑁闻言大怒道:“主公必定是病中受了小人蒙蔽,否则如何会下这般军令。我乃是荆州上将军,谁敢妄动!”众将本就都是其部属,闻言各个战战兢兢,不敢上前,子龙见状大喝道:“你暗使诡计,谋害我家主公,天理难容,且看我来擒你!”话音未落,只见马背上已经不见了人影,再看时,蔡瑁已经被扔到马下,一动不动,生死不知,而子龙则骑在蔡瑁马背上。虽然天暗,但在场几千号人马竟无人看清究竟发生了何事,各个震惊不已。黄忠连忙命人去探蔡瑁情形,见只是昏厥而已,方才宽心,便将他架在马上,着人送回荆州交与刘表处置。
送走蔡瑁,黄忠谓于子龙道:“蔡瑁成擒,诘问其左右已知他并未追得陈王,想是陈王已然脱困,抑或与之前将军那般迷失了道路,不知往何处去了。如今看看天亮,四处乱找只怕收效甚微,我意不如收兵回城,将军随我同去襄阳,另遣人往新野处探查。天亮之后,陈王或返襄阳去见主公,或返新野,早晚必有信。若实在等不到,再行计议不迟。”子龙闻言,便道:“也只好如此了。”
二人随即领兵返回襄阳城中,先报与刘表知悉。刘表又传命附近郡县,令皆贴出告示,寻找玄德。
玄德在水镜先生府中住了一夜,第二日清晨,用过早膳,便欲告辞。司马徽问道:“陈王此去欲返襄阳乎?欲返新野乎?”
玄德道:“昨日之事,必定是蔡瑁所谋,非出自景升之意。襄阳城中此时定已安定,我此来还未与景升拜别,自当先返襄阳,拜别景升之后再返新野。”
司马徽笑道:“刘景升仁义,以诚相待于陈王,然而其手下诸臣子,尤以蔡瑁等人,皆是荆州旧臣,见陈王至此,心怀敌意,以为陈王必欲谋取荆州以为基业。今日陈王侥幸得脱,明日若再遇如此变故,可还能侥幸得脱乎?以老夫之意,玄德切不可再蹈险地,还是速归新野的好。”
玄德道:“先生大才,可愿随我一同往新野?我必待先生如师。”
司马徽道:“山野闲人,不堪世用,昨夜所荐之人,才能胜我千百倍,若得其相辅,则陈王大事可期。”玄德闻言便不再劝,暗暗在心中记下孔明之人,而后与司马徽拜别,上马返新野去了。
回到县中,正遇刘表使者。使者大喜道:“陈王既已返回,我这便回报主公。”玄德便问襄阳之事,得知蔡瑁已被刘表所囚,便修书一封,言说此番诸事皆是误会,并为蔡瑁求情。书信交与使者一并带回。刘表见了信,召蔡瑁来痛责一番,而后命他出镇江夏,无事不得返回襄阳。蔡瑁愤愤领命而去。子龙得知玄德已平安返回新野,遂亦离襄阳回新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