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赋民不清楚林柔珍为什么要去杭州也是理所当然,毕竟他没有在亲自参与过调查,不过左暮对于他的疑问却有自己的想法。
首先陆赋民的前两个疑问可以合并起来解释:林柔珍之所以要去杭州,且三番五次地偷偷潜入韩启颂家中,从韩家已找不到与林柔娇有关的一切物品来看,林柔珍势必在寻找什么东西。
对于一个身份隐蔽且要替姐姐复仇的杀手而言,有什么会使她如此害怕?
左暮认为,最有可能的自然是能够揭穿她身份的东西。
但这会是什么呢?
手信、照片、个人物品……?
如果的确存在诸如此类的物品,那么又证明了另一件事:林柔珍与她姐姐林柔娇早就已经知道彼此之间的关系,且关系并不一般。否则林柔珍怎么可能愿意为了姐姐而去行凶?
正因为林柔娇置放在韩家的物品中有能够揭露林柔珍身份的东西,而林柔珍一时间难以找到,所以她才要将与林柔娇有关的物品从韩家全部清理掉,如此一来,就没有人会怀疑到她了,更准确地说,没有几个人会知道林家的血统中还有这么一个人。
不过这里还有一个问题,清理林柔娇的个人物品再怎么样也不至于要用到两年的时间,既然如此,她为何还要三番五次地进去韩家呢?
左暮在分析这一点时,进而认为之所以林柔珍不厌其烦地缕缕潜入韩家,很有可能是因为韩启颂也知晓她的身份,因此要彻底斩断这条线索,就必须连韩启颂也一并处理掉。
只可惜林柔娇自杀后,韩启颂因为长期没有得知林柔娇的消息,便索性主动前往上海去寻找她。
而林柔珍想必正好与韩启颂打了一个擦边球,她第一次到韩家时,与已经前往上海的韩启颂失之交臂,因此她并没有成功作案,也不可能再有机会完成杀人计划,因为韩启颂已经在林家遇害了。
往后的几天,林柔珍应该多次去过韩家,但她并不知道韩启颂已死,正因为如此,她只能退而求其次,向另一个人寻求帮助。
而这个人便是韩启颂的前妻——程璐璐。
林柔珍找她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拿到韩启颂家的钥匙。
这就解答了陆赋民的第二个疑问:林柔珍为什么要把自己的身份暴露。
因为程璐璐并不傻,何况她也算个文化人,要说服她,就得有足够的理由,更何况林柔珍与林柔娇长得如此相近,一看便知她们之间的关系。
程璐璐因为林柔娇的原因而使得原本美好的婚姻破败,想必她对前夫韩启颂和第三者林柔娇并无好感,甚至是深深的恶意,由此生出杀意也并非没有可能。
如果林柔珍亮明身份,再编织一个借口劝说程璐璐配合自己,进而通过后者拿到韩家钥匙,这样一来就极易理解两人之间为什么能进行合作。
但如此一来,她又会将自己的身份暴露。
正因为如此,当她察觉到巡捕房已经追踪到杭州这条线索时,才终于决定实施另一个计划——烧毁韩家,清除一切可能留下的痕迹。
另外,她要杀死程璐璐,就此让自己的身份石沉大海。
至于陆赋民寻思的第三个问题,也就是那三封针对吴崇光的威胁信为何会神秘地出现在他办公间的书桌上,这也困扰了左暮。
假如是林柔珍所为,怎能不引起陆赋民的高度警惕?林柔珍又有什么本事能在不为人知的情况下潜入吴崇光的办公间呢?
显然,这不是林柔珍亲手所为。
如此一来,左暮自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崇光布行怕是出了内鬼,如果是里应外合的话,要把这三封信偷偷放在吴崇光的书桌上就容易了许多。
崇光布行生意每况愈下,案发时店内除了吴崇光的妻子邹素媚和管家赵得生外,还有三名小工。但办公间的钥匙却只有赵得生有,此外不排除邹素媚也有办法进入丈夫的办公间。但另外三名小工只是分工干店内的活,又是外地人士,与林柔珍合谋作案的可能性就小了很多。
“我说会不会是崇光布行内自己人干的?”陆赋民捋着下巴,也想到了这一点。
“探长,这的确有可能。”
“崇光布行不是有个叫赵得生的管家吗?怎么样,他有没有嫌疑?以往总管见财起意而杀主人的案件可不少。”
赵得生?提到他左暮心头总会闪过他提着笼子给林家女主人送去食物的场景。
在案件水落石出以前,他当然也有可能是帮凶。但是他曾给出理由,去林家的目的仅仅为了替吴崇光补偿罪过。
这样的理由似乎也站得住脚。
左暮没有做声。
“另外,都说两个女人一台戏,会不会是吴崇光他老婆干的?”陆赋民皱着眉,顺手拿起一根雪茄,像是自言自语般说。“啊!对了。”忽然陆赋民眼睛放光,夹着雪茄的手瞬间放下。“他老婆极有可能就是凶手,我想她一定是意外地得知丈夫在两年前把人家小姑娘被糟蹋了,然后怀恨在心,酝酿已久后策划了一起亡灵复仇案!”
陆赋民饶有兴致地接着娓娓道来,“邹素媚先是找机会偷偷地把恐吓信放在她丈夫的桌上,案发当天找借口把他骗到某地,然后由林柔珍动手将他杀害后抛尸。对,她一定是与林柔珍合谋作的案!”
说完这话,陆赋民再次举手将雪茄送进嘴里,一脸得意。
“探长,如果是邹素媚想杀他丈夫,何必要采用如此迂回的方式,采用投毒、雇凶的方式岂不是更加简单?况且自第一封恐吓信就已经传达了有人要置吴崇光于死地的讯息,难道不怕打草惊蛇吗?”
“喔?”陆赋民尴尬地一笑。“不过照你这么说来也对,这寄恐吓信的行为确实令人费解。信里只字未提索要钱财,只是表明了要取他性命,这不明摆着是增加了杀人的难度吗?万一吴崇光真的就此闭门不出,岂不是没有机会下手了?不过也有可能邹素媚准备了另一套方案,比如你刚才提到的投毒之类,如果吴崇光闭门不出,兴许她会用其他方法作案。总之邹素媚具有很大的嫌疑!”
“用恐吓信恫吓对方只是为了求得心理上的满足。借林柔娇之名替她报仇,想必凶手是很在乎林柔娇的人。如果的确是林柔珍所为,足以见得她们姐妹情深,感情很好。”
“唔。这么说来,你已经很肯定凶手之一就是林柔珍?”
“是的,在杭州发生的一切足以让我认定林柔珍是始作俑者,她是个凶残、狡猾的女人,当然这起案件中必然还存在着同案犯。”
“但经历过杭州这一遭,那女人就算再凶残狡猾,恐怕也要去哪避避风头了吧,该从哪着手调查呢?”陆赋民一筹莫展地大口抽着雪茄。
“去这里!”左暮走到墙边,墙上挂着一幅法租界地图,他用手指着一处地方,目光迥然有神。
循着他的手指方向看去,陆赋民看到那个地方就是法租界内的圣埃蒂安大教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