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道仙阁的人死死围住太白山,苦于无计退敌,皇权与墨少白二人便喝起了闷酒。
皇权忽然察觉到门外两股十分强大的气流,感觉大事不妙,急忙催动幻术,于是严侯与楚天觅破门而入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进入了幻境之中。
本来如果单单是杀了墨少白,倒也无妨,可偏偏这冥、妖心狠手辣,顺手也杀了施术者,从而幻术中断,墨少白暂时假死。冷清风派严侯来杀一个剑师,本就不屑,疏于狂傲自大,墨少白这才躲过一劫。只可惜这皇权,命丧于此。
严侯与楚天觅二人,自以为得手之后,就径直下山去了,忽然严侯嘴角一笑,协同楚天觅又去见道仙阁阁主韩天笑。
道仙阁的人虽说二月初九就到了山下,也纵然两万人围着两千人,可终究剑侠门弟子行侠仗义,浩然之气长存,道仙阁因此久攻不下,只得围山困敌,以待变机。
韩天笑正在中军帐中与众人商讨,突然一阵阴风吹过,严侯与楚天觅就到了中军帐中,二人刚落脚步,韩天笑就抽剑来战。
斗了两个回合,严侯大笑道:“堂堂道仙阁阁主,当世剑仙,难道还怕一个冥将吗?”
听到此处,韩天笑收了宝剑,转过身去。
“你二人孤身来此,就不怕我杀了你二人么?”韩天笑转过头冷笑道。
这韩天笑,两鬓斑白,高冠束带,经常喜欢双手后背,冷面示人。背上有一个灰色的太极图案。
韩天笑用大拇指蹭了一下鼻子,说道:“阵法初破时,尚且不见你道仙阁弟子,那么,今日也不会见到。我来就是告诉你,两万人对两千人,如此狼狈,诚为天下笑柄,剑侠门二副门主已死,剩下的,我就不哆嗦了。”说完就同楚天觅大摇大摆走了出去。
韩天笑咬牙切齿,可只能任其离开。之后,韩天笑立刻诏告众人剑侠门副门主已死之事,这下道仙阁弟子个个士气高涨,摩拳擦掌,都想先破敌首,拔得头功。
这天夜里,韩天笑带着众人,强行攻上太白山,皓月千里,长空之下,照得桃花血色,草木苍翠,格外凄凉。
火把的光焰照亮整座山头,好像要鲸吞一切,这场杀戮,从戌时一直到次日辰时日升,未曾中断,两方弟子杀红了眼,手臂酸困,可依然斗志不减。
太白山山顶,血就像是雷雨之后的流水,不住地往山下流,将山脚的人家淹没殆尽,所有的所有,都不在了,只剩下那坟头几株松柏依旧长青。
墨少白被救醒,知道了事情前后,叹息皇权命终于此,又困惑自己不过剑师,却招来杀身之祸。山下喊杀不断,墨少白将皇权草草埋葬,就与公孙谚商量对策。
剑侠门弟子四散在外,却也被道仙阁各处弟子牵制,内无千军,外无救援,众人苦苦坐着,实无良策。
诸葛泫儿见众人都不言语,就说道:“如今形式危机,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杀出重围,以图后计。青山若在,柴火常烧,不知门主意下如何?”
公孙谚思索良久,摇了摇头。“此虽上策,可终究寡不敌众,且不说能否冲出重围,几人冲出重围,就说这冲出重围,日后我等被四处追杀,夜夜梦魇之中,何以久安?”
众人纷纷叹气,不知如何是好。
“事已至此,时不我待,援兵难至,横竖一死。剑侠门弟子听令:我公孙谚,自创剑侠门以来,天地良心,门下弟子,无愧苍生,然而天道不容,一人之罪,一门受诛,既如此,今日,我等就赌上这剑侠二字,让天下看看,是谁,才配做正道之主,是谁,才配得百姓拥戴。壮士慷慨,死生又有何惧哉?”公孙谚起身举酒,对天而道。
听闻这一番话,众人举杯同饮半杯,然后酹酒祭天,摔了酒杯,齐喊一声:杀。个个愤恨而出,握紧长剑,勇猛厮杀。
次日将近辰时,剑侠门弟子死伤两千,只剩下数十人被逼迫至断崖之上,无路可退。公孙谚环视四周,无奈地笑了几声,然后对墨少白说道:“我们催动传送阵,将你们传送出去,你们,是剑侠门的未来,是残留的星火,匡扶帝室,就靠你们了。”
墨少白正欲推辞,公孙谚赶紧说道:“好了,婆婆妈妈,犹犹豫豫,还算个剑侠门弟子吗?还算个男人吗?”说完拍了拍墨少白的肩膀,然后与其他两个剑尊,一个剑皇打坐,催动传送阵。将墨少白,诸葛泫儿,王炎策夫妇,公孙幼节兄妹等数十人传送了出去。
“就算是死,也要再拉几个垫背的。”公孙谚仰天大笑道。于是四人提剑,再回身力战,终究寡不敌众,杀了几百个人,四人相继死去,公孙谚临死,仿佛看到了醉仙楼顶的他。
这一战,惊天动地,世人看透了道仙阁的做法,彻底对他们失去了信任,之前,一些江湖人还对剑侠门犹犹豫豫,这下彻底认同了剑侠门之义。虽说这一战所有剑侠门弟子几乎死伤殆尽,可剑侠门之义,从此影响了当时几乎所有的人,由此一战,道仙阁也是损伤惨重,就连阁中一些弟子,也开始痛恨自己。
就在道仙阁灭剑侠门前不久,陇右道外的吐蕃大军进犯,敦煌守军死伤惨重,恰巧柳一一跟着巫医子云游到了这里,见此惨状,只得停留下来救助伤残。
多年不见,柳一一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个爱哭鼻子的小女孩儿了,她一袭青灰色衣,一条灰绿色裳,套着黄色纱衣,面色纯白,水汪汪的眼睛又大又圆,明眸皓齿,发间插着金步摇,玉珠不时地摆来摆去。巫医子在后面背着药囊缓缓走着,柳一一在前面蹦蹦跳跳。
路过空门,柳一一知道这是五大门派之一,空门住持镜心乃是巫医子故交,就非要拉着巫医子进去拜会。巫医子倒也没有推脱,就带着柳一一进去了。
空门倒也是块奇怪的地方,里面佛窟无数,弟子众多,而且一颗菩提繁花开遍,池中荷叶青青,禅院田园,鸟语花香,木鱼声声,将一切敲得格外寂静。
知客僧是一个小和尚,法号妙竺,十分可爱。知道是巫医子,急忙就往住持处带。
“小和尚,你挺像小女子的一位故人。”柳一一看妙竺有些面熟,就这样笑着说道。
“阿弥陀佛,请问像施主哪位故人?”妙竺也笑着问道。
柳一一立刻收了开心颜,“算了,不提他了。”话音刚落,一个扫地僧与柳一一擦肩而过,而这扫地僧,正是当年的古流芳,也就是现在的檀尘。即便多年不见,即便遁入空门,即便样貌都已非当年,可擦肩而过的一瞬间,是两个凡心的碰撞,即使当做路人,擦肩而过的一瞬间,心也会痛,心也会有一种感觉:是他,是她。
檀尘生得十分清秀,眉毛细长,眼睛里似乎泛着佛光,一身灰白色僧衣带着金黄色的一些布料,十分精美。
柳一一随着巫医子去了住持禅房,住持也已经是耄耋之年,白须白眉,脸上额头的褶皱十分明显,住持与巫医子沏茶闲谈,柳一一找了个借口出去闲转,就直接找到了妙竺,一问才知道此人正是檀尘。
檀尘在灵隐寺时,百般交代,才没让柳一一再去找他,以为到了空门,可以永远离开她,于是没有对空门的僧人们交代,可没想到有缘千里,终究还是让柳一一找到了他。
柳一一径直走到菩提树下,檀尘正在扫台阶。
“和尚,菩提参天树,其下无尘埃。不知因何扫?花繁为谁开?”柳一一故意问道。
檀尘缓缓转过身,左单手行礼答道:“南无阿弥陀佛,扫去树下尘埃,再扫心上尘埃,也是参悟。”
“哦?大师心中有尘埃?定是对人有所亏欠吧?”柳一一又问道。
听到这里,檀尘急忙说:“施主找错人了。”
檀尘刚转过身正准备离开,柳一一一把拉住檀尘的手,“我又没说找人,何来找错了人?”
檀尘转身使劲将柳一一的手拉开,又转身向前走去。
“古流芳,你还要躲我到什么时候?”柳一一含着泪,却没有留下来。
檀尘已确定是柳一一,脚步停了一下,转身答道:“施主还是用贫僧法号檀尘吧,至于那个俗家名字,早已卷入佛经中去了。贫僧躲着施主,只是因为,我不再是古流芳,而你还是柳一一。施主以后,就别再来找贫僧了。”说完檀尘就离去了。
巫医子会友已毕,跟着柳一一辞别而去。一路上,巫医子见柳一一不开心,笑着问道:“乖徒儿怎么了?可是谁欺负你了?”
“臭和尚,死和尚,烂和尚…明明是你你不承认,承认了还不让我再去找你。”柳一一自己小声嘀咕,却被巫医子听见。
“呵呵呵…乖徒儿原来是为旧情所惹啊。”巫医子笑着说道。
这下说得柳一一满脸通红,“没,师父您别乱说。”
“好了好了,为师是过来人,你那点儿心思,还能瞒的过我?”
“哦?师父可有什么故事,不妨与徒儿说来听听。”
“都是些陈年旧事了,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不嘛不嘛,我就要听。”柳一一扯着巫医子衣角撒娇道。
“好好好,拗不过你,就给你说说:
老夫当年,医术堪称华佗在世,本来百草山庄都是女流,只是我医术天下实在无人匹敌,遂继上任庄主位,年轻时候,带着两个童女云游四方,庄中事务,皆副庄主负责,一次云游淮左,爱上一个女子,她叫谢子柔,然而她要四处寻找两年前她喜欢的男子,我本来就是云游四方,邂逅如此心仪的人,岂能罢休?于是就一直追着她不放,她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两年时间,就走过了十三州,可荒唐的是,那男子当年离她而去,再无音讯,她也不知道要去哪儿寻找,也许是走到哪儿算哪儿吧,一路上,我一直跟着她,未曾离开半步,若不是两童女,估计我早就饿死了。后来,她经常遇到妖,每次大战下来,都会受伤,我就一直给她医治,用最好的药,最好的药方。再后来她被妖围攻,眼看力不能敌,我便替她挡下了致命一击,她击退群妖后,却为我哭了,觉得几年来,一直对不起我,对不起我如此痴心一片,于是她将自己的内丹给了我,一命换一命。她问我为何不躲,我只告诉她:因为我喜欢你,你没必要救我,就是喜欢,没指望过你爱上我,你怎么这么傻?她告诉我:有一个喜欢自己的人却一直不珍惜,才是真的傻。她死后,我在风陵渡下,捏了一个她的泥人,放入炉火烧成陶制品,一直带在怀中,带了一辈子。”
说完巫医子就拿出了那个泥人,都已经变成黑色,却依旧可以看得出来那泥人很美。
听完故事,柳一一也觉得心酸,擦了擦眼角未流下的眼泪,说道:“那我就学师父一样地坚持,结局无论如何,无论他能不能回来,我都会守着他,哪怕用一生去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