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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沟”“郊”——“中外之界也”

有人心劳日拙地继续质问道:“在当时,琉、明两国间,果真存在着有关领土的明确规定或判别标准吗?”回答是肯定的:不仅有,而且为古代中国、琉球、日本三方面所共同承认。

(一)册封使录不绝于书的“沟”及其含义

如本书第一章图 1所示及第二章所述,钓鱼列屿位于冲绳海槽的西侧。当“黑潮”(北赤道海流)由菲律宾群岛东岸转而北向至巴士海峡后,其主流经过与那国、台湾岛之间,东北流经钓鱼列屿南侧继续北上;其支流则由澎湖列岛、台湾岛之间的澎湖水道北向,流经钓鱼列屿北侧——我国古代海船,由闽江经台湾北方前往琉球,正是顺着黑潮支流、乘东南季风前进。这一带水深均在 50—200米之间,但经过钓鱼屿、黄尾屿、赤尾屿之后,碰上了呈环状北上的黑潮主流,航整个航程最危险的地带。只有渡过这道险关,方才可能到达“属琉球”

的古米山。这样,赤尾屿——古米岛之间的黑潮,就成了中、琉两国的自然疆界。又由于古代人们认识、控制自然能力的严重局限,所以往往在横渡黑潮时举行祈求海神保佑的仪式。

我国古代对黑潮的称呼不一,通常称为“黑水沟”,或简称“沟”;而将黑潮以西东海大陆架上的绿蓝色海水称作“沧水”。

明万历七年( 1579年),册封副使谢杰《琉球录撮要补遗》记载:“去[琉球]由沧水入黑水,归由黑水入沧水。”乾隆二十一年( 1756年),册封副使周煌所撰《琉球国志略》也说: “[琉球]环岛皆海也——海面西距黑水沟与闽海

界,福建开洋至琉球,必经沧

水过黑水。 ”(见图 16)明确

指出“黑水沟”就是琉球与我

国福建省海域的分界,这里所

说的“闽海”,就是后来被人

们称为东海或东中国海在福建

海域的部分——这是就从福建

往琉球而言。再从琉球返福

建,明万历三十四年( 1606

年),册封使夏子阳《使琉球

录》,更是斩钉截铁地强调指

出:“水离黑入沧,必是中国

之界。”位于黑水沟西面东海

海床上的钓鱼列屿,毫无疑义

地属于中国版图。

早于周煌 73年出使琉球的册封正使汪楫,于康熙二十二年( 1683年)六月出发,二十五日见赤尾屿后,记载道:

图 16“琉球海面西距黑水沟与闽海界”

也。 ”“界于何(办)[辨]?”曰:“悬揣耳。”然顷者恰当其处,非臆度也……(见图 17)图 17 关于“郊”“沟”为“中外之界”的记载首先,从这段记载的后半截即“界于何辨”之后的话谈起,因为二十余年来,即使是中国的学者,也往往因误解而错怪了汪楫,把他同误用琉名“久场岛”(黄尾屿)之名的赵新相提并论,说赵“与汪楫对于过赤尾屿为中外之界之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者,同为糊涂”。

汪楫所记在回答“界于何辨?”即如何辨别“中外之界”所在的具体地点时,说“悬揣耳。然顷者恰当其处,非臆度也”。这里既说是“悬揣”,又强调“非臆度也”,刚才“过郊”,“风涛大作”之处,就是“界”之所在。乍看似乎费解,其实正是反映了当时人们对于“沟”的赤尾屿与古米山之间,都是水深在 1000—2000米之间的冲绳海槽。古代航海者本来就很难做到如辨别陆上山川那样准确地指出“沟”之具体位置所在;加上这一地带也就大体是黑潮主流经过的海域,特别是在赤尾屿、古米山之间涡漩区,形成了海面有风时涛浪翻滚、无风时相对平静的现象。从而,就易于导致册封使们对于“沟”或“落漈”的不同感受:即航海时如果碰上惊涛骇浪,人们凭直观马上可以意识到“沟”或“落漈”的存在——如明万历三十四年( 1606年)册封正使夏子阳所述,五月十八日,“是夜风急浪狂,舵牙连折。连日所过,水皆深黑色,宛如浊沟积水,或又如靛色,忆前使(指正使萧崇业、副使谢杰)录《补遗》称‘去由沧水经黑水’,信矣言哉!”反之,如果一路顺风,平安无事,航行者往往就会因未生险情而对“沟”或“落漈”的存在持怀疑的态度——如陈侃便因“南风甚迅,舟行如飞,然顺流而下,亦不甚动”,在使录《群书质异》中写道:

《大明一统志》……所云“落漈者,水趋向下不回也,舟飘落漈,百无一回”。臣等尝于此经过,不遇是险,自以为大幸;至其国(指琉球)而询之,皆不知有其水,则是无“落漈”可知矣。

由此可见,能否具体地判断“沟”之位置所在,往往与使录作者的航海知识以及航行时的自然条件密切相关;而“沟”却是“非臆度”的客观存在,它的位置,正如汪楫和大多数使录记载所述,是在赤尾屿与“琉球西南方界上镇山”古米山之间——记述最准确的,当数清嘉庆十五年( 1808年)出使的齐鲲所述: “[闰五月]十三日,午刻见赤屿,又行船四更五,过沟祭海。 ”只有周煌《琉球国志略》首卷《针路图》误把“过沟”绘在黄尾屿、赤尾屿之间,这是他记载的疏误,因为据他本人航行的情形为, “[六月]十一日,见钓鱼台。十二日,见赤洋,是夜过沟祭海。十三日,见姑米山”。显而易见,“沟”的位置仍当在赤尾屿、古米山之间。

回过头来,再讨论“郊”“沟”为“中外之界”的问题。人们不禁会问:“郊”与“沟”读音迥然不同,字义毫不相干,何以汪楫使录中把二者连在一起?奥原敏雄氏更是在那篇诬井上清氏为“虚构历史”、板着脸“批判对古文献的解释”之奇文中,振振有词地武断道:

汪楫绝无理由认可这一议论(指图 17中有关“郊”“沟”及“中外之界”的对话),他在“郊”字下注明“或作沟”;另外,他虽写上“过郊”,但却并未按议论对方所主张的那样,使用“界”或“中外之界”,也没有记作“过界”或“过中外之界”。

……但却可以说周煌是对汪楫使录作了订正的。第一,他没有使用汪楫所写“过郊”的“郊”字,而是使用一般所用的“沟”字,记作“过沟”;同样,也没使用“问郊之义”,而是记作“问沟之义”。进而,周煌使录卷五中,没有将其作为“中外之界”,而是明确记为“闽海之界”……此外,周煌以后的李鼎元使录,也清楚地把黑水沟记作当时所称呼的“闽海之界”。因此,“沟”是区别海上特色的意思,不过被称作“闽海之界”而已。

奥原氏故伎重演,施展了彻头彻尾、彻里彻外的诡辩术!

首先,他无知而傲慢地把“郊”与“沟”对立起来,一口咬定汪楫否定“沟”为“中外之界”,断言此语无非是“舟子”(水手)的意见,汪不过随手记下,如此而已。笔者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专门请教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方言研究室主任张振兴研究员。张先生对此作出了权威性的结论:

闽南方言里,读音均为 kan

,完全一样。

令我顿开茅塞,堪为一字之师!原来,与汪楫这位江西老表对话者,是操闽南方言的船工;当场的人按船工的读音记下来,“郊”与“沟”闽南方言既然别无二致,两者连在一起的缘由也就豁然贯通了。

其次,他们絮絮不休地玩弄文字游戏,绝非考据成癖。一方面,武断“‘中外边界’,绝不具有本国与他国领域的分界的意思,说的只是洋流的内与外”;另一方面,索性把周煌所记的“海面西距黑水沟与闽海界”拦腰斩断,歪曲为: “‘黑水沟与闽海界’,是专讲海水分界的意思。其中并无国内、外的领域性含义,而是在福、琉间航路必经沧水、过黑水。 ”

把“中外之界”胡诌为“洋流内外”,简直匪夷所思!而将周煌原记琉球“环岛皆海也——海面西距黑水沟与闽海界”,肢解为“黑水沟与闽海界”,则是偷换了命题:因为前者的主体是琉球“海面”,后者主体被换成了“黑水沟”,可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此其一。其二,“闽海”者何?中国福建省所辖海域是也。闽海既为中国所有,然则位于闽海之中的钓鱼列屿又该谁属,难道不是一清二楚了么!

究竟是谁出于不可告人的目的而大肆“虚构历史”?是谁在“古文献的解释”上应当受到“批判”?这里倒是用得上中国的一句成语:

请君入瓮。

中国方面对于“中外之界”即“过沟”之后才属琉球海域的记载,可谓史不绝书。仅以《琉球国志略》著者周煌一行为例,笔者所见现存的历史档案即有三件:

其一,为乾隆二十二年( 1757年),册封琉球国王使臣全魁、周煌建之五虎门乘风放洋;十四日抵琉球之姑米山。 ”

其二,同年二月二十八日,福建巡抚钟音奏报册封琉球使臣全魁、周煌等人往来情形时,亦称:“谨题为恭报册封使臣回闽日期事……[全魁、周煌等于上年]陆月初拾日放洋之后,俱值顺风。陆月拾叁日,已见琉球所辖之古米山,有夷人驾舟迎探……”都把“天使封舟”

进入琉球境内时间,作为向朝廷报告的重要内容。

其三,同年三月十四日,福建巡抚钟音奏报册封使臣全魁、周煌由琉球回闽情形折中称:“头号宝船于上年六月二十六日在姑米山洋面遭风,碇索尽断,冲礁破坏。……又有贰号宝船亦在姑米山洋面 遭飓飘

流。……臣查两船驶抵琉球洋面 ,或冲礁损坏,或遭飓飘回。 ”这里

明确把“姑米山洋面”称为“琉球洋面”,请问奥原敏雄教授们:这究竟是与两国洋面归属相关,还是如尊见所谓只是涉及“洋流的内外”呢?

同治五年( 1866年),最后一任册封使赵新,因为不明究里,沿袭了前使林鸿年的错误,在听到琉球水手称黄尾屿为“久场岛”、称赤尾屿为“久米赤岛”时,便信手写入使录,这些年来一直受到人们的非议。应该指出的是,赵新虽然将此岛误用琉球所称,但他同样明确地记载,“姑米山外洋”为“球界”(琉球边界):“臣等奉命差往琉球,于到闽日遵照旧章,迎天后、尚书、拿公各形象在船保护诏敕,于五年六月十九日舟抵球界之姑米山外洋 。”

中国方面如此,古代琉球、日本方面又持什么态度呢?

(二)古代琉球、日本方面同样确认这一自然疆界先谈琉球方面。

古代琉球有关“中外分野,天渊界隔”的说法甚多,无须一一枚举。明崇祯十三年( 1640年),琉球国中山王尚丰,在致福建等处承宣布政使司咨文中云:

清楚表明,琉球是与中国福建相“毗连”,“界水分遥”是指中、琉两国海域分界而言,足证奥原敏雄所谓两不管“无主地”说之妄。

十年之后,即 1650年,琉球亲日派首领羽地朝秀(向象贤)所撰第一部琉球史书《中山世鉴》中,在《嘉靖甲午使事纪曰》条下,全文照录了陈侃《使琉球录》有关沿途航程的那段记载,确认黑水沟彼岸的“古米山,乃属琉球者”。

清康熙四十年( 1701年),琉球国派遣紫金大夫 ·协理府总理司蔡铎来到北京,进献《中山世谱》。在其所附地图及说明中,琉球所属三十六岛均在黑水沟以东。按琉球在明初尚为中山、山北、山南分立状态,在明洪武十三年( 1390年)以前,除大琉球即冲绳本岛外,仅辖有相当于今冲绳群岛及奄美群岛一部分共计二十个岛,即后世琉球所称东四岛、东北八岛、西北五岛及正西三岛,即:

东四岛:姑达佳(久高)、津奇奴(津坚)、巴麻(滨比嘉)、伊奇(伊计);东北八岛:由论(与论)、永良部、度姑(德岛)、由吕(吕路)、乌奇奴(冲野)、佳其吕麻(垣路间)、乌世麻(大岛)、奇界(鬼界);西北五岛:度那奇(渡名喜)、阿姑尼(栗国)、椅世麻(即椅山、伊江)、叶壁(伊比屋)、硫黄岛(鸟岛);正西三岛:东马齿(前庆良间)、西马齿(西庆良间)、姑米(久米)。

根据前述《中山世鉴》记载:“洪武十三年庚午,南夷宫古、八重山始来贡。 ”此后琉球才属有南七岛(宫古群岛)及西南九岛(八重山群岛):

南七岛:庇郎喇(平良)、伊奇麻(池间)、伊良保(惠良部)、姑巴麻(来间)、达喇麻(多良间)、面那(水纳)、乌噶弥(大神);西南九岛:伊世佳奇(石垣)、乌巴麻(小滨)、巴度麻(鸠间)、由那姑尼(与那国)、姑弥(古见)、达奇度奴(富武)、姑吕世麻(黑岛)、阿喇斯姑(新武)、巴梯吕麻(波照间)。

以上就是古代所谓“琉球三山六六岛”,或“国都中辖三十九间切(村落),外环三十六岛寨”,其中无一在黑水洋即冲绳海槽以西者,更与钓鱼列屿风马牛不相及。

如本章前文中所述,康熙五十八年( 1719年),琉球紫金大夫、至今在那霸塑有石膏像纪念的“名护圣人”程顺则,除了著有《指南广义》等书外,还接受国王尚敬的委托,先绘出了一丈见方的琉球全国草图,“东西南北,方位略定,然但注三十六岛土名而已”;继而与徐葆光等人“遍游山海间”,“询名以得其实,见闻互证,与之往复,去疑存信”;最后由随往琉球的测量官平安、丰盛额二人正式绘成,这便是《中山传信录》一书中的《琉球三十六岛图》(见图 18)。由于此图图 18《中山传信录 ·琉球三十六岛图》

廷皇家测量官绘制,最后由徐葆光、程顺则等人审定,是名副其实的中、琉合作制成的官方文书,故尔放在本书这一部分评述。

如图 18所示,在以福州、台湾、姑米山三点为连线的三角地带,即福州至姑米山往程途中所经的花瓶屿、彭佳山、钓鱼台、黄尾屿、赤尾屿诸岛屿;以及回程沿途必经的南杞山、台山、里麻山等岛屿的所在,在图上统统画为茫茫大海。这实是中国古代单色舆图区分疆界的一种画法:本图既为《琉球三十六岛图》,则对不属琉球而邻近的中国钓鱼列屿,便画为大海以示与琉球无关。如前所述,徐葆光、程顺则以及直接绘图的两位测量官等人,不仅知晓从福州至姑米山的航行路线,而且熟悉包括钓鱼列屿在内的沿途所经全部岛屿;不仅了解这些岛屿的地理位置,而且洞察这些岛屿的主人属谁,确认包括钓鱼列屿在内的所有岛屿属于中国,所以才在琉球全图中,将姑米山以西的中国领土钓鱼岛等岛屿,与福州、台湾视为一个整体,全部绘为茫茫大海。充分证明:中、琉两国官方人士,实际是把姑米山视为琉球西南方界上镇山,确认黑水洋以西的赤尾屿、黄尾屿、钓鱼岛、彭佳山、花瓶屿,以及南杞山以下诸岛,如同福州、台湾一样,都是中国的版图。

直到清光绪五年( 1879年)琉球彻底被日本吞并,废藩为冲绳县后,琉球紫金大夫向德宏代表政府向清朝求援时,曾附呈其复日本外务大臣寺岛来文的节略一件,内中提及:“敝国距闽四千里,中有岛屿相绵亘;八重山属岛近台湾处,相距仅四百里;……距[日本]萨摩三千里,中有岛屿相绵亘,敝国所辖三十六岛之内,七八岛在其中……”这里开头所说“敝国距闽四千里,中有岛屿相绵亘”,就是指古米山(即姑米山)与福州间的许多岛屿,其中显然包括钓鱼列屿;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有乾隆二十一年册封副使周煌所进《琉球国全图》,系《琉球国志略》所载同名图的原图,为山水形象绢轴画,轴长 0.84米、宽 1.73米,同样采用了这种画法。

以下文未加任何形式的但书或说明,就转了话题,说琉球西南端八重山群岛的与那国与台湾很近。以下再谈及与日本的牵连时,态度就大不一样了。因为“距萨摩三千里,中有岛屿相绵亘”,内中就有琉球原有的领土,即在 1609年萨摩侵琉的所谓“庆长之役”被迫割让了奄美岛、德之岛(度姑)、与论(由论)岛、冲永良部岛及鬼界(奇界)等岛,故尔向德宏接着声明,“敝国所辖三十六岛之内,七八岛在其中”。在这里,向德宏作为琉球政府代表,再次肯定琉球所属为三十六岛,并确认琉球距闽之间的钓鱼列屿,理所当然也属于中国;他给日本外务卿的复文,也并非一般往来函件,而是两国政府之间的正式外交文书。

最后,且看日本方面的态度。

2004年,日本横滨国立大学村田忠禧教授指出,日本德川幕府在统一全国后,于正保年间( 1644—1647年),下令各藩按六寸为一里的比例尺绘制各地地图以制作全国地图,其中:

琉球国地图由奄美诸岛、冲绳本岛、先岛诸岛三张组成,都是 3米到 6米的巨大的手绘图。这幅地图连位于先岛诸岛的宫古岛北边的珊瑚礁都清晰地画了出来,因此不能不感叹当时测量的精度。 1609年岛津藩进攻琉球以来,琉球国开始从属于中国与日本两国,琉球国与[明]清国的境界不能不清晰。这一幅图描写的无疑是当时琉球及附属的 36岛。属于琉球的岛屿是 36个,而其中不包括钓鱼屿、黄尾屿、赤尾屿,这是当时琉球、中国和日本共同的认识。前已述及,日本迄于 1868年明治维新之前,整个江户时代言及钓鱼列屿的著作,便是日本天明五年即中国清乾隆五十年( 1785年),仙台人林子平刊行的《三国通览舆地路程全图》。该图除《全图》外,尚村田忠禧:《尖阁列岛?钓鱼岛争议》,载《百年潮》 2004年第 6期。

《琉球三省并三十六岛之图》(见插页图版五)等 4幅,并附说明一册。图版三所刊,左下角印有“天明五年秋东都须原屋市兵卫梓”钤记,可证其为较早刊行的版本。井上清氏谓:“我在东京大学附属图书馆看到一本。其中的《琉球三省并三十六岛之图》,是在纵 54.8公分、横 78.3公分的纸上绘制的。”在设色说明中,“赤”下面为“无人岛·支那(指中国) ·堪察加半岛”。其中“无人岛”是专指小笠原群岛——原书题额写得十分明确: “《无人岛大小八十余》之图,本名叫做小笠原岛。”因之,各图内除了小笠原群岛和堪察加半岛之外,着赤色的部分显然就是中国领土。

如图版三所示,图中东北角自日本鹿儿岛湾附近到迤南的吐葛剌列岛,涂为深绿色;把“奇界”(鬼界)往南至奄美大岛、冲绳本岛,直至宫古、八重山群岛等属琉球王国的领土,涂为浅棕色;把西方北起山东省至南京省、浙江省、福建省、广东省的中国大陆涂为淡赤色;把台湾及“澎湖三十六岛”涂为黄色。同时,将由福建省福州往冲绳本岛的航路,划分为南、北两条:南线自西往东,依序为花瓶屿、彭佳山、钓鱼台、黄尾山(黄尾屿)、赤尾山(赤尾屿);北线自东往西,依序为南杞山、凤尾山、鱼山、台山。把所有南、北两线的岛屿,都涂为与中国大陆完全一致的浅红色。

不仅如此,在《三国通览舆地路程全图》这幅东亚全图上,林子平略去了一些较大的岛屿,但是,却把钓鱼列屿米粒般的小岛一一清楚勾画出来,同样涂上了同中国大陆一样的颜色。

本来,林子平确认钓鱼列屿为中国领土,是一目了然的。然而,奥原敏雄们却为推翻这一事实绞尽脑汁。由奥原插手起草、被官方奉为圭臬的琉球政府声明称:

日本天明五年( 1787年)刊本,藏日本东京大学附属图书馆,转引自前引井上清书,第 14页插页。

子平本人也承认,此书蓝本盖出于《中山传信录》。

他的《图说》,是由《中山传信录》内《琉球三十六岛图》和《航海图》拼凑而成。他把《三十六岛图》中未列入琉球领土的钓鱼台、黄尾屿等,机械地作为中国领土而着色。不过,即使在《传信录》的《航海图》中,也找不出这些岛屿属于中国的证据。前已述及,《中山传信录》内《琉球三十六岛图》系单色图,在处理与琉球相邻的中国领土钓鱼岛等一系列岛屿时,是采取了略去而改绘为大海的方法。林子平在对待福州与那霸间南、北两条航路上为数众多的岛屿归属问题上,完全同意并吸取了《中山传信录》内《琉球三十六岛图》所反映出来的中、琉官方人士的共识——其实在两国船员中也早已成为约定俗成的常识,确认这些岛屿属于中国版图。林子平只不过是在自己所绘彩色舆图内,把 66年前《中山传信录》中那张单色的舆图的相应位置,即因区别琉球国界而隐去的所有中国岛屿而改为茫茫大海的所在,恢复了这些岛屿的名称,还它们的本来面目,并且顺理成章地将这些岛屿着上与中国一样的浅红色。这不仅没有降低林氏舆图的价值和意义,而是恰好相反。

作为林子平舆图依据的《中山传信录》,果真“找不出这些岛屿属于中国的证据”,“不能认为徐葆光在记载时含有领土意识”吗?

客观存在的事实回答了他们:他们矢口抵赖古米山之为琉界边界,徐葆光偏偏在征引《指南广义》时,在古米山下加注“琉球西南方界上镇山”;他们咬定钓鱼列屿为“两不管”,徐葆光恰恰在《琉球三十六岛图》中表明,这些岛屿并非琉球所属,而是由中国所管,只不过因琉球政府:《尖閣列島の領有権につぃて》,1970年 9月 17日。

技术处理略为茫茫大海而已;他们大放厥词,说彭佳屿等是大日本帝国台湾总督治下 1905年才归入台湾,徐葆光却明确指出,“由福建台湾彭家山用乙卯针至八重山”(见图 14右叶末行),即彭家山属于台湾,而台湾则归属福建;并在“八重山”条下明言,“此琉球极西南属界也”(同上)。某些学者到处碰壁,根本原因就在于歪曲历史,故尔必然遭到历史的嘲笑。

奥原敏雄本人,在钓鱼岛争端初期 1970年发表文章,不止一次提出过与上类似的见解,羞答答地承认:“林子平根据《中山传信录》以尖阁列岛象是中国领土的想法,就分色绘图了,这是因为他将《中山传信录》中《琉球三十六岛之图》及《针路图》拼凑起来,就构成了(《三国通览图说》的)部分图。 ”对林子平承认钓鱼列屿属中国领土这件事情本身,还不至于赖账,只是讥其论据不足、不屑一顾而已。可是,自从 1972年年初井上清氏先后著文援引林氏《图说》之后,奥原敏雄氏却又摇身一变,改了腔调,似乎他本人压根儿就没说过林氏认为这些岛屿属于中国之类的意见一样,把图中钓鱼等岛着色与中国相同一事抛在九霄云外,连篇累牍地在设色问题上大做文章,说:

[图内]日本本土和旧满洲都是绿色,同样,台湾及朝鲜都是黄色,虾夷(北海道)的大部分及琉球是浅棕色。如果用这些颜色来辨别领土的话,那么,林子平则是把满洲认为是日本的领土,把台湾认为是朝鲜的领土,把北海道认为是琉球的领土了(或者相反)。这无论如何都是无稽之谈,还用再讨论吗?这并非运用逻辑学上的归谬法,而是地道的偷换论题。

国属,只备四种颜色,是否能够满足使相邻的两个地区有不同颜色的要示,这本是拓扑学中所谓的“四色问题”。而当年林子平面临的问题之一,是要把他所认为属于某国而又与该国大部领土有别的地方加以区分,他没有采取在此地方着上较本国设色较浅颜色的办法,而是只用赤、黄、绿、棕四种颜色。以“满洲”为例,他也许以其为清廷“龙兴”之地而与中国大部领土稍有不同,而中国山东等省已用了赤色,毗邻的朝鲜已用黄色,于是选用了与不相连接的日本一样的绿色;至于台湾,则因郑氏政权降清前后情况有所不同,故虽用了不同于大陆的颜色,但却清楚标明《台湾三县之图》,并在图内以虚线画出三县,即台湾、凤山、诸罗县界。这本是不成其为问题的常理,而奥原敏雄氏却一再地节外生枝,肆意曲解。

至于奥原敏雄们有关台湾归属的种种谬论,将在第四章专节批驳。

林子平《三国通览图说》一书流传极广,影响深远。在日本国内,仅据井上清氏所见,除前引天明五年刊本外,至少还有四种抄本。插页图版六系日本人享香元 1801年摹本。插页图版七系 1832年法国的东方学者 M。 J。 Klaproth将原图及说明均译为法文,在巴黎出版。两图中钓鱼岛等 5个小岛,均与中国大陆一样设为红色,而琉球则为黄色。

纵观《三国通览图说 ·琉球三省并三十六岛之图》可知,林子平不仅在中国领土钓鱼岛等一系列岛屿归属问题上,与中、琉双方全然一致,而且在琉球东北八岛中数岛归属上亦皆相同。图东北角自奇界(鬼界)迤南的大岛(乌世麻)、佳奇吕麻(垣路间)、德岛(度姑)、永良部、由论(与论)等等岛屿,本为琉球王国固有领土,系 1609年萨摩藩侵琉,掳国王尚宁并迫其割让的。但是,前述蔡温所进《中山世谱》仍然将这些岛屿列入三十六岛之内;徐葆光《中山传信录 ·琉球三十六岛图》亦然;林子平《三国通览图说 ·琉球三省并三十六岛之图》中,也将奇岛以南各岛设为棕色。这些事实充分证明:在整个 18世纪之内,当时中国、琉球、日本三国对该地域政区地理最有研究的三位权威人士(徐葆光、程顺则及林子平),对区内中国、琉球分别管辖各岛的主权,完全取得了彻底的共识:位于赤尾屿、古米山之间的黑水沟即冲绳海槽,是中、琉两国在此区间的自然疆界。

§§第四章 钓鱼列屿与明清两朝巩固海防休戚相关

琉球政府《声明》轻描淡写地说:

十四世纪以来,琉球及中国有关尖阁列岛的文献,都没有能表明尖阁列岛是本国的领土。这些文献都不过是把列岛当作航路上的标志,仅仅是在航海日志和航路图中,或者是在咏叹旅情的汉诗中,为了方便而加上了尖阁列岛的岛屿名称。喜舍场一隆教授却豪气十足地叫阵道:“在中国,除了当时来琉的特殊阶层即册封使外,有人知道尖阁诸岛吗?如果有的话,我希望拿出文献资料以外的传承资料 ”;“如果只举出林子平的说法(指钓鱼列屿属于中国),不能作为根据。应该举出中国古代的地图中 ,能说明这

些岛屿为中国领土的明确资料 ,倘若中方有这类地图 ,请指教 !”

对此,可以略加评论。琉球政府声明的头一句话,只算说对了一半,即古代琉球方面的文献,确乎没有一种“能表明尖阁列岛是本国领土”,此其一。其二,本书第三章主要是从册封使录所记这一角度立论,但中国方面洞悉钓鱼列屿位置及其归属者,却绝非仅有“来琉的特殊阶层即册封使”,而是大有人在:一是闽、粤沿海“善操舟者”的各类舟工,可谓源远流长惜乎名姓湮灭而不可考,但总结他们航海经验的“周公之法”(见第二章第二节)古本,明初已然“年深破坏”,《顺风相送》仅是永乐初年整理修订的节本而已;二是以舟工为主体的“水师”官兵,本章有关内容均要涉及。其三,中国方面以钓鱼列屿为册封使船的航行标志,当然是对这些岛屿行使主权的方式之一,但这些岛屿对于我国来说,还具有拱卫海疆的深远意义及实际作用。这也是本章的要旨,同时披露若干为笔者所知的部分古代舆图,庶几不负某些日本学者雅望于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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