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胡博士如何?”我不露声色开始反忽悠大秘书长。
“这可不好说,合不合口味得由你自己尝试,要不,我给她打个电话?”
“不会是你秘书长吃剩下的吧?”
“奶奶的老余,你拿老子当啥人了?”秘书长急眼了。
“女人有的是机会,约老头子见面可不像‘牛鬼’,那是尊佛像。容我再考虑一下,你再想想别的辙,我这希望不大。”
“那好吧,尽快给我回复,会议一开就麻烦了。”
五十二
离人大常委会常委会议还有一周时间,正是这个时候,壹号追随省委领导去了港澳。
小杨头所讲的“变天”瞬间即至。
人大常委会议的通知已正式下发了,比主任会议决定的议项增加了一条:前驻省办主任做离任报告且接受委员质询。
会议议题简单又复杂:两份报告,两次质询。
“XX大厦”的投影遮盖了“清查风暴”的流逝,人们关注的焦点再次投掷到大厦上,引发的“审计风暴”之势盖过了“清查风暴”。
针对驻省办主任的尊姓,曾经有高人指点过王主任,高人拿“汪”和“王”字做过比较,说他王主任跟姐夫汪局长比较,也就少了个“水”字旁。这也是后来在“XX大厦”大门前营建喷泉的原由,按照王主任的日常管理规定,不管刮风下雨,每天至少保证开闸一个钟头。
于是有人戏言道:审计出的水分都是喷泉惹的祸!
因为有姐夫老汪掌舵,王主任赖在大厦上没少捞好处,单就每年经营大厦的赢利数字,就能割走一大串零蛋,然后拎着一包亏损数据找财政拨款补贴,亮出来的帐单都有名有姓的,而实权人物又占据了大多数。你敢于怀疑负号的浮夸,却没有勇气提取那些庞然大物残留下的粪渣放进容器里化验。正因为放纵不管,才造成时日难以弥补的窟窿。
以前老头子跟旧朋僚党提到这事时,一直很得意,说当初那位书生公子哥选拔出的驻办主任也真是瞎子穿针线,专往黑里钻,你们瞧好吧,驻办的门槛上都留有脚印,挖出来削一片,就是一堆蛀虫,老子就是门槛的底面,外面再肮脏也不关老子的事,帐单最清白。老头子每回上省城,确实跟这位王主任保持同志式的距离,吃饭睡觉都要在帐面上记录一清二楚。正因为有此纠葛在里头,这些年来,我这个司机也总跟大厦保持应有的距离,进省城我也宁愿自己花钱上宾馆图个自在,而不大愿意跟王主任打交道。
“喜迎欢送,吃喝玩乐”,这八个字其实只是驻外办的表象,内涵不是一般人透视了的。冠冕堂皇的职能有两大块:招商引资和政府接待。招商引资是个泛滥式高调,当今职能部门,只要捎带上经济尾巴,那一定都高悬起“招商引资”的红冠儿,抖擞成公鸡状,趾高气扬,一路打鸣。在每个类似的驻外办,甭管是经济信息联络处(或办),都有自己发行过的老乡册,上面详细记载着相关信息,包括职务,比较厚重,承载着一方沃土上曾经哺育过的人杰们,呐喊着“为家乡建设添砖加瓦”鼓动口号,承望感染那里头的商贾们,回报那片深爱着他们的土地。
背后有人戏称这类同乡会引资为“策(册)反”,依赖乡情打动那些为富不仁的商贾,好比是抗日战争中策反土豪劣绅组成的“维持会”一样,给咱们队伍捐钱捐物,好养足精神打鬼子,都是中国人嘛!“策反”收效甚微,商人是利益为首的,无利可图,你就是把他老祖宗从地下挖掘出来抢救回人间,他也一样六情不认;有利可图的话,你就是非洲荒漠,他也会自带干粮水去淘金的,甭管你啥肤色血缘的。与“策反”情感片相呼应的就是动作片——“炮声(跑省)中前(钱)进”:坐在大小厅局,死缠烂打讨项目,争拨款。动作片拍起来成本高,自然少不了请客送礼了,啥古玩,啥字画,啥温泉,啥补汤,都一应俱全了。驻办主任就是导演,政府是制片人,负责投资,导演说了,下一个镜头需要大轰炸场面,需要电脑技术处理,赶紧往帐号里注资吧,弹药费不够了,设计师撂膀子也嚷嚷着加薪水,没办法,大动作片嘛,该出血就得出血,可别跟我审计啥弹药量,那玩意一爆炸就灰飞烟灭了,咱咋给你凭证啊?有凭证还能叫爆炸吗?毁灭一切凭证才是爆炸,知道不?
现在中国此类大片的拍摄有种新趋向,那就是导演集制片于一身,一个鼻孔出气,最终亏本的是投资人了。谁是投资人?纳税人啊!
再说说接待工作,跟上述大片相比,接待基本属于室内剧,无外乎来客相迎,去客再送,吃好睡好玩好——做好“三好生”角色。也都是些关起门来的琐事儿,大不了带出去就地取景,游逛名胜古迹啦。只要会算计,爱管琐事的小媳妇也能在日常买菜时抠出点水分来,积攒私房钱。目标是“三好生”,那就要破费投入,好比是打造优等学生,必须进行智力开发投资。现在不是早实现“义务教育”了吗,让我学校“自负盈亏”根本也不现实,得,窟窿还是你政府财政来弥补吧。中饱私囊就是这个理儿。
这块地盘,寨子不大,可山寨王打劫起来,直接抢夺公粮军款,迟早要被剿灭的。驻外办给人感觉好象就是管吃管喝外带公关项目,其实这里头深不可测,山高路远的,有点类似封建朝代的边陲王府,朝廷有的,这里也尽量满足。是一处特殊化的“政府衙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车轮子”和“驻外办”是两种特殊化腐败现象,一个是转动的,黑昼不明,行程无止境,油水实难掌控;一个又是相对静止的,山不转水转,变幻莫测,无从入手。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但封存的冰库终究会有融化大门的时候,门一看,才发现满屋创痍了。
我还是没弄明白,小杨头在这件事上有点喧宾夺主的意思,在他接管前房子就漏了,就算追究主管领导责任,也轮不到他身上。而真正的始作俑者却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着实叫旁观者费解。
老婆分析认为,小杨头可能是临危授命全权负责应对这场风暴。
“授命于谁?你们老板?”我问。
“也许吧,天晓得。”
“你不是老板智囊团里的一员吗?这事都搞不清楚将来还指望进班子。”我挖苦道。
“别听‘水蜜桃’乱嚼舌头,老娘谁也不靠,凭自己实力说话。”老婆振振有辞。
“歇菜吧你,我警告你,女人身在官场,出卖自己灵魂可以,千万守住肉体!”
如此对话是很难像过去那样诱导出老婆的缜密推理,连她自己也错乱了,失去了方向感,不知道老板葫芦里卖的是啥药了。
“你们老板该不会借机亡命天涯吧?那‘水蜜桃’跟着沾光了,说不定在大西洋沿岸边营造出一栋中国式别墅来。”
“老余,少瞎掰,正经说话。这次老头子好象劲头很猛,他有没有跟你透露点什么?不是上省城医院看望过他吗?”
“操,,你真成007了,我和吴同学的保密工作做得相当扎实,你怎么知道的?”我惊吓道。
“先别问我信息渠道,老头子肯定跟吴同学有所交代。”
“他俩的谈话我从何知晓?不知道吴同学一向小心谨慎吗?”我反问。
“说的也是。瞧她现在若无其事的样子,一定是老头子私下指点的结果,心里有了定心丸啦。”
“到底是谁告诉你我送吴同学看望老头子了?”
“能有谁?老婆子呗,老头子病了我再怎么着也该给老婆子去个电话问候一声,她说你小余早去过了,我就想到肯定是送吴同学去的,探病为虚,讨教为实。”老婆推理得完全正确。
我忙叮嘱说:“这事不要泄露出去,否则吴同学一定怀疑是我吹出的枕边风,切记!”
“你这坏蛋越来越不可靠了,居然对自己老婆也隐瞒行踪,真是个狗奴才,小心老娘半夜起床骟了你!”
“奶奶的,你跟你老板的那些事儿有过提前向我通报吗?这叫各为其主,我是奴才,你是啥呀?咱俩可是一个炕上的。”
“我那是工作,你一个开车的打听那些事能当汽油用吗?别想歪了啊。”
“真以为老子能做到双脚不粘水?实话告诉你,小杨头叫我给他约老头子,你们的主子前脚一走,你们这帮奴才的后脚就错乱了。”我嘲骂道。
“真的?”老婆很诧异地问。
“当然是真的,你给说说,我要不要管这闲事?”
老婆沉思不语,抽了几口烟说:“别急着答复,让我想想。”
当晚,老婆将我从床上推醒说:“可以一试,不过,他们若真能谋面,你可不要当灯泡,电压不稳,别爆了。”
我睁开朦胧之眼,抬头瞧闹钟:
奶奶的,凌晨两点!
五十三
人病一场,肠胃通畅!
老头子从省空军医院康复回来后,胃口近似膨胀了,我进他办公室时,市长秘书“谍报员”居然在座,指手画脚的气势好象又回到了市长宝座。相互招呼一声后,我想先退出去,却被老头子叫住了,让我坐在“谍报员”旁边,一起喝茶。
“我真不敢相信这份报告稿是通过市长办公会仪讨论通过的,隔靴挠痒,蜻蜓点水,难道杨秘书长没参考审计局的审计报告吗?”老头子将手里的文件重重扔到桌面上,严厉地问道。
“这是昨天市长在办公会上定的稿子,杨秘书长汇报时说,已是第四稿了,我也检查过多次,句法没问题的,包括标点符号。”“谍报员”在老头子面前耷拉个脑子,完全失去了秘书的油滑本性,陷落到过去的“谍报”生涯里,退回到往日的习惯性思维。
“这是专题报告,不是讲话记录,跟语法句式有狗屁关系啊?你是怎么当上市长秘书的,恩?”老头子有点抽风,真把自己当市长了。
“老领导息怒,我一定接受批评……接受……”“谍报员”唯唯诺诺,紧张得舌头打卷了。
老头子用鄙视的目光扫视着这个“谍报员”,喝了口茶,我赶忙过去给他点上香烟,他吸了一口,然后往椅子上一靠,捋了捋刚才激动之下有点散落的“大背头”,眯着眼睛奚落道:“瞧瞧现在的政府成了啥样子?只会往人大后院踢皮球了,这样下去,干脆跟人大合并了事。”
“老领导,市长也很难为的……”秘书终于懂得维护市长形象了。
“在其位谋其政,回家抱孙子也会尿湿手的,做啥事不为难啊?像你这样的,跟个女人说话都显得难为情,哈哈——”老头子说到这忽然大笑了两声。
“谍报员”用胳肘碰了我一下,意思是别瞧他笑话了,赶紧给他解围。
其实我根本没心情看他“谍报员”的笑话,脑子急速运转着怎样跟老头子开口,在“谍报员”向我求援时,那轻轻一碰即刻撞开了灵感,灵机一动,计上心头——眼前这份被人大主任驳回的“报告”太有利用价值了。
我巴不得“谍报员”快点滚蛋,就插话说:“刚做秘书没多久,就跟我当初给部队首长开车一样,手心老冒汗,可以理解的。”
老头子望了我一眼问:“你咋来了呢?”好象我才出现在眼前。
“我回去一定向市长转达老领导的意见。”“谍报员”连忙起身告退。
老头子将报告文稿留下来,挥手叫他走了。
等“谍报员”走了,我便凑近老头子,坐到大班桌旁,面对他坐下。
“有事?好象还是第一次进人大主任的办公室吧?”老头子递给我一根“骆驼”问。
“那可不是,每次来你都在忙开会。”我解释说。
“老子有开会吗?早他娘的开腻味了!”老头子一听到开会,气就不打一处来,自嘲道,“人大的同志们都是在扯皮会中熬白头发的。”
“我老婆不放心你身体,叫我过来看看。”我撒谎说。
“扯淡,她的宣传窗口能朝向养老院院长?”老头子连连摆手,好象我刚才的话让他恶心不已。
我起身给他倒水时,他又说:“你老婆还算有点良心,知道给我家里打个电话问候一声,老子躺在医院没接到过人大机关以外的电话,是不是老子过去躺医院时把那些‘医药代表’全都得罪了,死了也不给老子送花圈了?”
我无从安慰,便接上刚才他和“谍报员”的话题故意问:“啥报告稿叫你生这么大的气?”
眼下只有“XX大厦”才适合老头子的胃口了,所以,我简单一提,他就来了精神头。
“老子自从退到人大一直心里不舒坦,给人挤兑得都不想出门了。现在机会来了,老子倒要叫那帮蛀虫明白啥叫‘宪法赋予的权力’,都说人大机关的权力是橡皮图章,老子就是要打造一块钢印盖到他们的脸上,叫蛀虫们脸上挂彩破相!”老头子豪情万丈,脸膛呈现出久违的冲动之血色。
这是要打一场翻身丈雪耻!
“跟那份‘报告’有关?”我追问。
“明知故问,全市人民都知道了,你跟老子装相!”老头子的小眼睛盯着我,继而“嘿嘿”一乐问,“是不是你家那位部长同志叫你过来打探军情的?”
“她是她,我是我,过去是这样,现在也一样!”我忙表态,以示跟老婆离开炕头后就划清界限,泾渭分明了。
“恩,这点我倒相信你小余。”
这时候人大秘书长拿着文件夹敲门而进,问主任汇报下午执法检查准备会的议程。老头子不耐烦地挥挥说,自己不参加了,中午要出去,你们看着办吧。
秘书长走后,老头子问:“刚才说到哪了?”
“报告。”我发现老头子明显衰老了,这么容易健忘。
“对,报告!人大就是报告多,千篇一律,全票通过,来着不拒。可这次不同了,我要当一回名副其实的监考官,别想舞弊蒙混过关!”老头子说到兴头上了,跟过去的习惯一样,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