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了“水滴“的工作,生活一下子拮据许多。每个月固定支出的房租没得商量,那么水电费、生活费等其他杂项就尽量压低。能在学校多上一会儿自习就不要回家,可以不去的娱乐活动就一概婉拒,好在也不会有人约她逛街看电影什么的。
就算这样,之前好不容易存下的一些钱也快要用完。眼看秋天气温逐渐走低,还想下次看妈妈时给她买件新毛衣呢。这样下去,连生活都要成问题了。不行,得快点再找一份兼差了,随便什么都好。
在学校上自习到晚上九点钟,戚竟默才收拾书包,准备回家。走到校门口时突然觉得双腿发软,“咕咕“叫唤的肚子提醒她,自己晚饭还没有吃。
——面包,卤蛋,酸奶,小狗会吃哪一样?
脑海中,竟是韩天曜的温暖笑颜。
此时的他,该是在温书或者偷偷玩游戏吧?少年的猎奇心态得到满足,终于知道其实绯闻女孩并不如想象中刺激精彩,靠近太多反而对身心并无益处。于是,他迅速调转方向,回归返航。
他把她当成暗夜生命里第一颗划过的流星,原本蒙昧的岁月突然被花火燃起,周身细胞都被连累得跳跃起来。然而,也只是那一瞬的光辉而已。他知道,真正属于他的是即将破晓的黎明,那才是天长地久的璀璨日照,温暖一生一世的美好。
而他,也似她寂寥生命中一闪而过的一颗流星。她用眼睛做镜头,用心脏当底片,将这半秒的璀璨深刻烙印。他对她微薄却真挚的好,她通通记在心里。也许很多年后不小心再翻阅,那火花仍亮眼烫手,漂亮无比。
少年之爱,短如一瞬,却绵长一生。
她怎会憎恶他?她只会记住他。
车灯亮起来了,街头路灯亮起来了,饭店商场招牌上的霓虹灯起来了,小区住宅楼每一层的窗户也亮起来了。这么多色彩缤纷的灯,是人们用来对付黑暗的工具。而守候在这些灯光下的每一颗心脏,才是人们对抗寒冷和寂寞的药方。
惟一有效的药方。
一边咀嚼着嘴里毫无滋味的白糯米饭团,戚竟默沿着商业街一路逛过去,留意地看着每一家店门口张贴的广告海报。
转租,甩卖,亏本放血最后三天。
急聘,招工,熟工优先待遇面议。
奶茶妹或是刷碗小工,应聘者都是争先恐后,挤破脑壳,更不要提酒吧侍应,或是更上层楼的调酒师、咖啡师。待业青年个个时间充裕,精力充沛,听话又简单。谁会要一个单薄瘦弱,来历不明,连是否成年都未知的女孩子?
大部分店长或是老板看到戚竟默,都歪着嘴轻轻一笑:“我们这儿不需要学生工“。
或者是:“啊,学生啊还是好好读书吧,放着千金小姐不做,跑来体验什么生活啊。“
于是,连调制一杯热摩卡的机会都不给,他们就把她给打发了:“小姑娘还是早点回家陪爸妈看八点档的电视剧吧。“
早点回家?
她,哪里有家。
然而,戚竟默嗫嚅着嘴唇,终于什么都没说。
“戚竟默?“
突然有人唤她。她抬头,是一身中规中矩的常中校服,在夜灯下白得晃眼。
“哎……你……“戚竟默凭校服想打招呼,却一时间想不起对方的名字。
“哈,真的是你嘛。我还以为我看错人了!“连若衍从马路对面三两步奔过来,后脑勺的马尾左右摇摆,”你逛街?一个人?“
“嗯……你好,。“戚竟默终于想了起来,这个品学兼优我行我素,全校惟一坚持整周都穿校服上学的学姐。
“我刚下补习班,要不一起走一段?”
容不得戚竟默拒绝,连若衍便亲热地挽起她的胳膊,戚竟默只来得及“哎”了一声,便被她拖着向前走。
一路夜色喧哗,两个背书包的女中学生走在深夜里,自然引得不少人侧目而视。
磕着瓜子的中年妇女倚门而立,百无聊赖地等待着一天中最后的猎物闯进店来。看到她们,“噗”的一声吐出瓜子壳,还不忘招呼着:“要进来看看伐?便宜的呀,小姑娘。”
年轻男子三两成群,在路边摊上买烤肉串当夜宵,烟熏火燎浓烟滚滚的。两个人经过时,其中一个半敞着怀的男人轻浮地吹了声口哨。
缤纷缭乱的酒吧门口,红红绿绿的霓虹灯管坏掉了几块,因而看不清招牌,但有几个浓妆艳抹、吞云吐雾的可疑女子摇来晃去当幌子,效果是再好不过了。
连若衍很不习惯这乌七八糟的夜生活,她一路走得神色慌张,遇到形容怪诞的打量者,她几乎是扯着戚竟默狂奔而去。
一路的牛鬼蛇神分散了两人大量的注意力,因此一路无话,却也走得心惊肉跳。
眼看三里繁华地快要走到了尽头,闪烁霓虹终于过度成温吞灯火,车水马龙被多个路口分流消散,聒噪笙箫也终于偃旗息鼓,一切安静有序起来了,连若衍才不把戚竟默抓得那么紧,她长叹一口气:“哎呀妈呀,吓死我了。”
戚竟默浅笑:“是不习惯那些酒吧K房吧?没来过十里街?”
“来是来过,哪有这大半夜来的。白天的时候,十里街看上去不要太良民哦。”连若衍仍然惊魂未定的样子,“以前从老师家出来都直接打车回家的,今天在老远就看到你,就跟你一起走了……”
“哦……”
对于夜色中的十里街,戚竟默是再熟悉不过,以前她打工的“水滴”,便是在是在十里街的中段。只是,“水滴”还要隐匿在一条曲折蜿蜒的小巷子里。小巷一头是神秘的酒吧,另一头连着群魔乱舞的十里街,中间则沉堕进最深的黑暗中,只有隐约飘过的十里街上的放浪笑声。
很多个夜晚,戚竟默一个人走在漆黑的巷子里,赶去上班或是夜半下班。她对自己说“不害怕,不会有事的”,便真的从来没遇到过任何可疑之人。每次经过这不足一千米的窄巷,戚竟默在夜路中都不敢发出任何过大的声响,全身心地隐匿在黑暗中。而她插在衣兜的手微微颤抖,捏着一把匕首,是家里的水果刀。
所以,那些小流氓的挑衅或是鼓噪耳膜的音响,早已无法惊动戚竟默的神经。她知道,只要把他们当成视而不见的过客,他们便也看不见自己,便真的可以不着痕迹地如风溜过。
“竟默,你不害怕吗?”连若衍显然放松下来,打开话匣子,“我是说,你这么晚还在外面,爸妈会担心吧。”
明显感觉到挽着的戚竟默的胳膊震颤了一下。
连若衍问:“怎么了?是不是冷?”
戚竟默摇头:“没什么。”
却又不好意思如此搪塞朋友的关心,她补了一句:“我现在,一个人住。”
“哦……”连若衍点点头,“我好像听他们说,说你有个哥哥……”
“不是的!不是那样!”一直声音沉缓的戚竟默突然大声打断连若衍,她的眼睛惊慌失神,拼命摇着头,似乎害怕从连若衍口中听到些什么。
“啊……我是不会理那些八卦的!”连若衍拍拍戚竟默的手臂,温柔又亲切,“其实我倒是很佩服你的,自己生活,享受着自由但也承担着责任。”
“哦……”戚竟默的情绪渐渐被她安抚下来,她不再灼热躁动。
“所以,如果有什么困难,记得要跟我说。”在分手的路口,连若衍拉住戚竟默的双手,无比坦荡地表达了她的诚意,“记得哦,因为我们是朋友。”
记得哦,因为我们是朋友。
肥皂剧或是青春小说里用滥掉的句型。在当事人的口中,代表着亲昵和依靠,两个人肝胆相照的约定。可是,在现实生活里,却有太多人打着“朋友”的幌子,在对方毫无防备时猛地刺出匕首。然后在对方来不及惊愕的笑容里,轻蔑地哼一声:“真正的朋友当为对方两肋插刀,不是吗?”
所以,你该荣幸地瞑目了。
不该信啊,不用信,不可以相信。
可是,为什么却在转身的时候,我的眼眶被这句话惹出了泪滴?
黑暗中,连若衍看着戚竟默转身消失在街角。
然后,她掏出手机,新建短消息:“计划OK进行中。”
发完短信,她跳上一辆出租车:“去Red Face酒吧。”
见司机一脸惊诧,连若衍伸手扯掉头上的橡皮筋,马尾松散成迷乱卷发。然后她又一把脱掉常中的校服外套,露出紧致时尚的黑色蕾丝衬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