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是在三点零三分的时候落下来。
那时候,正是下午第三节课,枯燥乏味的物理课,听得戚竟默恹恹欲睡。
她看一眼时间,然后扭头看向窗子。在眨眼的瞬间,她竟然看到有白色絮状物翩然落下。
开始她以为是自己眼花,随后有更多的同学发现了天空中的雪花,于是教室里出现了小声的骚动。
有人用笔戳戳自己的同桌,然后指指窗外。有人对着隔着走道的好朋友使使眼色,然后努努嘴。有人在纸条上写“我想和你一起堆雪人”,然后拜托同学传给靠窗坐着的长发女生。
连物理老师都只能干咳两声,然后说:“大家都知道,雪其实就是水由液态变为固态的形式,那么还有一种常态时什么呢?谁能回答我?”
然而谁会理睬这么弱智的问题呢?每个人的情绪都随着越来越大的雪花而逐渐走高,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只等下课铃一响,好扑进这白茫茫的天地中,肆意玩耍。
手机“嗡嗡”地震动起来,戚竟默拿起来看。
“下雪了耶!放学等我哦,带你去一个超赞的地方,看雪景。连若衍。”
往常六点钟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只是今天,因着天地间白色耀眼的反光物,这时的天光尚未暗淡下来。
雪是越下越大。很快地便装点枝头,覆盖草地,把屋檐埋葬成很好看的形状。在这个城市的冬天,雪并不算少见。只是,今年似乎来得特别早,节庆一般的欢腾气氛便提早降临到人间。
因着下雪的缘故,学校在三节课后便提前放学。偌大的校园很快人去楼空,徒留下空地上几个形状各异的雪人。
然而高三年级却仍要坚守到六点钟。
于是,当戚竟默在教室里写作业到双手冰冷时,终于看见连若衍站在窗外,对她招招手。
白色校服中的连若衍和这冰天雪地一般洁白耀眼,笑容却是百看不厌的温暖。和朋友分享的快乐,便是两份微薄的温暖,在这冰天雪地间,绽放出大大的快乐。
“来,用力,一,二,三。”
在连若衍的口号下,戚竟默和她同时发力,推开了覆盖在消防楼梯上的顶盖。头顶上方马上出现一块小小的天空。仰着头看,白色雪片纷纷扬扬,争先恐后往这一方空隙中涌来。
“没想到吧?这天台还能上来。”连若衍先双手一撑,爬了上去。
戚竟默点点头,随后跟了上来。
对于大部分女生来说,要推开沉重的顶盖并不容易,况且一直有传闻说,天台是常中不良少年少女的根据地,因此,很少有人会上来。虽然每个人都知道,教学楼顶的天台,是传说中的风光无限好。
站在开阔天台,仿佛离天空只有一尺之遥。视野可及之处,均是纷扬苍茫一片。没有天边,没有楼群,没有飞鸟和光线,只有猝不及防的白雪,扑闪着翅膀企图封锁你的眼帘。
“真美……”虽然风大得难以开口,戚竟默还是由衷地赞叹,“真想大吼几声……”
转身看旁边的连若衍,却似被冰冻一般木然呆立。
“怎么了?是不是太冷了?那我们下去吧。”
“不是,好像有人,”连若衍把手指放到嘴边,做噤声手势,“你听……”
侧耳细听,竟真有几个年轻男子的吼叫声。
“不好了,不会是小混混在火拼吧?我们还是走吧。”连若衍拉拉戚竟默,压低声音说。
然而,戚竟默却定格在风雪中,一动不动,屏息细听。
纵然北风呜咽,风雪连天,她还是清楚地分辨出,那些高低粗细的争吵声中,有一个分贝,是属于韩天曜。
她听见他说:“这游戏真的不好玩,戚竟默太难搞定了,我向她表白了,可是,我真的把不定她,我也没办法啊……”
眼泪猝不及防喷涌而出,在脸上划出如冰河般绝望的痕迹。
连若衍瞪大眼睛看着她:“竟默,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太冷了,我们下去吧。”戚竟默摇摇头,她不想再听到韩天曜令人作呕的声音和求饶。
她宁愿这一声喧嚣被遗弃在风雪中,被冰冻成琥珀,然后消亡于人间。
下去的时候,连若衍望着声音的来源,嘴角上扬成一道弧线,依旧温暖的弧线。然后,她小心合上天台顶盖,严丝合缝,密不透风。
天与地,仿佛从未如此安静过。
天台的另一端。
两个男生在漫天风雪中冻得直哆嗦,却仍然努力架着怒不可遏的韩天曜。
“你们到底想怎么样?”韩天曜的嘶吼,很快湮灭在凄厉的风雪之中。
“怎么样?”一直背对着他的容思维转过身来,脸上是一抹不易察觉的戏谑,“其实我倒是不想怎么样,但是不知道蘑菇会的新任会长会不会答应你哦。”
“戚竟默究竟得罪了你们什么,你们要这样整她!”韩天曜如受伤的小兽,发出绝望的呼号,“我知道,远景山上推她的人是你!在黑板上写那些话的,是连若衍!我都知道,我什么都知道!”
“哦?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了,又这么不肯配合新任会长的工作……”容思维朝身后看去,像是在征求另一个人的意见。
在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之后,容思维继续说:“那么,就只能破例允许你提前退会咯。从此以后,蘑菇会的一切活动,都与你无关。”
然后,他对那两个男生招招手,示意他们放开韩天曜。
筋疲力尽的韩天曜跌坐在雪地上,瞬间模糊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