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一切并没有什么不同。
至少，我还是和往常一样，在自动门关闭的前一秒，一个大步跨进了列车中。
车厢里一如既往地空旷。我环顾四周，整个走道空无一人，垂悬把手摇摆晃荡，橙色座椅上零星点缀着几个乘客，无论打瞌睡，听音乐还是拨弄手机，全都困囿于一团恹恹欲睡的低气压。
没什么异常，憋到现在的一口气终于缓缓吐出来。
我把BAPE货车帽压压低，紧了紧挎包的肩带，向车尾逆行而去。步履虽然迅疾，却并不花太多力气，列车用200KM/H的相对速度穿过我抬起红色SUPRA鞋的时间缝隙。
I-33号车厢。
近在眼前，隔着钢化玻璃门，隐约闪过熟悉的草莓优酪色毛衣裙。
颅内瞬间翻腾起可能遇见的午餐菜式：炸香肠与西兰花共舞，鱿鱼卷穿忌廉汁外衣，隔夜咖喱鸡饭是天神才能享受的待遇。
“小萤。”迫不及待拉开移门。
“嘭……”
——生日快乐！
——お诞生日おめでとう。
——Happy Birthday！
——Bon Anniversaire！
……
纸烟花喷薄满脸，欢呼声充溢耳边，满车厢的黑色红色栗色头发，如同下凡天兵，闹哄哄地填满我意料之外的视野。
“啊……谢谢……Thank you all……”虽然确实惊喜，我已然学会瞬间变脸，故作镇定地面对不速之客的出现，双臂被纷至沓来的礼物们填满。
可是……小萤，你的生日约定呢，我的爱心便当呢？
然而层叠笑脸刹那已将我推搡遥远，宛若离岸海浪越来越偏离海岸线。
移门关上之前，我瞥见她微微皱起的晶亮眉眼，倏忽一息间，消失看不见。
喂，没有便当我中午要饿肚子的呀！
历经四十分钟无处可逃的熙攘喧嚣，列车终于停靠“津岛”这一站，我一边挥手道别一边尽量姿势潇洒地跳下车。塞满礼物的超重挎包让我一个趔趄，但总算甩掉了身后此起彼伏的依依惜别声。
这所有的麻烦都来源于我参加的那个歌唱比赛，那个高人气高收视高曝光的歌唱比赛。
今年夏天，苦于炎热无法泅渡，我和BAND的几个兄弟一同报名参加了IBS举办的新声优选赛。本是团队参与，主办方却力主我SOLO。几个哥儿们觉得扩大影响力是件好事，都没什么意见。于是我就这样在舞台上越走越远，几乎消耗掉一整个夏天。
直到雨丝轻飘起的今时今日……我可以算是岛内家喻户晓的……咳，人气新人王？
总而言之，他们全都喜欢这样叫我：Idol壹号。
可是……谁想这样呀！
比赛既已结束，烦嚣便也该落定了尘埃。
就像发生在清晨列车上的这起“粉丝突然惊喜生日会”，我知道是后援团苦心经营的大事件。然而作为当事人的我，除了收获突如其来的感动，面对那些涨得通红不知是笑还是哭的脸，心底也会突然掠过一丝厌烦。
会不会累呢，你们。
一直攥在手里的手提电话，仍然悄无声息。上车后给小萤发去的MESSAGE，到现在还没有回音。
环顾四下无人注意，我赶紧一个电话打过去。
“哎哎……”
“……”
“不要生气了……”
“……”
“我也不想的……”
“周围真的没有埋伏吗？”
“哈啊？”
“怕你脱不开身，因此没有回短信。”
“哦……”
“便当不能给你，我只好独享两人份啦。”
“喂，不可以啦！不过，如果主菜是鸡汁娃娃菜，那就都让给你。”
“过分！”
“对了。”
“嗯？”
“唔……那个……生日约定……该怎么给我呢。”
“我不管，过期作废。”
“哎哎……还没有过期呀，时限是午夜十二点呢。”
“那么，晚上吧。回程的‘疾雨环岛号’上见。”
“真的吗？”
“你可以吗？”
“可以……的吧……”
“疾雨环岛号”是刚刚乘坐的列车的名字。顾名思义，列车环岛绕行，周而复始，每日运行六个轮回，单次旅程三个钟头。清晨时分，第一班列车从小萤家所在的“未央屿”出发，在“赤尾礁”载上我，小萤就读的女子大学坐落于“空灯洲”，而“津岛”则是我念书和打工的地方。（对，就算是新晋艺人也得坐环岛列车自行上学放学，保姆车只管把我载向通告单位或是拍摄片场。）
列车且行且停，悠悠荡荡，如同一个不赶时间的拾荒者，漫不经心地穿梭于时空的离离蔓草中。然而信手偶得的须臾，却是美轮美奂的不朽。
至于小萤……没错，她是我的女朋友。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很久很久以前吧，在我参加IBS的比赛之前，她就已经是我的女朋友了。时间久得我都有些记不清楚。我只记得，自从参加了比赛，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像模像样地约会过了。
“作为一个IDOL，是不可以拍拖的，更不可以传绯闻。桃色新闻会毁掉你的一切。”经纪人辛姐一再叮嘱。
“那些狗仔的嗅觉超灵敏，是你根本无法想象的恐怖喔。”入行多年的助理Chirs很有经验。
“千万别以为裹得严严实实就有用，其实那样最怪异。非日常往往隐匿在毫无特别的日常之中。”化妆师阿Roy说得好有道理。
于是我们有了办法。
每天的“疾雨环岛号”，清晨从“赤尾礁”到“空灯洲”，傍晚从“津岛”到“未央屿”，这相加不满一个钟头的重叠线路，便是我们心照不宣的约会好时光。
空荡寂寥的I-33号车厢，因为位于车尾总是鲜少有人问津，常常整条车厢中洒满阳光的余烬，却不见一个人影。
然而我的女孩总会在光阴的尽头等我。
她喜欢穿草莓优酪色毛衣裙，微微蜷曲的栗色长发悬垂胸前。她总是斜靠在橙黄色塑胶座椅上，斜睨的眼睛正与睡神激烈地抗衡。然而当我拉开列车移门，她便像是被燃点的线香花火，一个激灵蹦跶起身，热烈又欢快地燃烧起来。
“喂，小曜，昨天我又K书到凌晨两点半，今早差点没赶上首班车！”
“听说又有小女生给你递情书啦？我的眼线可是遍布全岛哦，嗯哼！”
“不如来玩‘今日便当大猜想’，错的人把主菜拨给对方好吧？”
——说到便当呢，或许这是全天下的恋人之间最甜蜜扑鼻的维系方式吧。她为他早起，煎蛋，切胡萝卜，在米饭里埋一粒青梅，把香肠炸成章鱼形状。他一脸惊喜地打开双层便当盒，狼吞虎咽是给她的最优礼赞，连肉松末和芝麻粒都舔干净才好。也许并不是极致美味，肉排还有点煎焦了，然而每一口都饱含着最稀松平常却又甜美无比的幸福汁液。
有时发现有狗仔跟踪，上车前小萤和我会互相通个气。于是，每次推开“I-33号车厢”移门的时候，我都有种寻宝游戏的雀跃。Lucky Doy的头等大奖，是我的女孩安安静静地等在那里。最不济的末等奖品，也是一枚躺在座椅上的便当饭盒，被仔细包裹了藏青色的棉布手帕，悄无声息地等待着我的认领。
只有我知道那是何其美味的奖赏。于是，我会对着那个便当盒粲然一笑，道一声：“Hi，早安。”
其实每天要早起做便当也蛮辛苦的。
小萤……谢谢你。
所以，我和小萤的恋情，用当下时髦的流行语来说，叫做“秘密幽会”；用艺能界的行业术语来形容，就是“地下恋情”。然而我知道，此时此刻的我们，不过是寻常无奇的高校男女生，只是单纯地希望没人来打扰，好有大把的时间并肩虚度这散漫的晨昏。
可是，十九岁生日的这个清晨，原本期待满满的限定便当和惊喜约定，便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打得烟消云散，不成人型。
我从鼓鼓囊囊的挎包底部挖出一个抹茶面包，塑胶袋上用粉色荧光笔写着卡哇伊字体：天曜最有爱，IDOL第一名！
我一把撕开包装袋，边走边大口嚼起来。
我看应援口号应该改成：午餐不靠谱，面包来凑数。
从学校的北川大道狂奔去教室，竟被几个女生围住要签名以及合影，导致第一堂课迟到了五分钟。还好是在阶梯教室的大课，我弓着背从后门溜了进去。
教室后排座椅黑压压挤满了人，我只好尽量低着头拾级向前寻觅。经过倒数第五排时终于发现，从走道边数过去的第二个位置是空的。
“同学，对不起，借过……”我压低声音，总算安全上垒。
然而一转头，却发现紧挨着自己的那个女生……是“高挑不打折冷艳百分百”的同年级超级大美人，泉水同学。
“哈……”我头皮一麻，刚到嘴边的招呼又硬生生地吞咽下去。
泉水倒是很大方。她歪着头对我笑了笑，一缕长发滑向额前。她举止优雅地将发丝挽至耳际，露出光洁白皙的脖颈。
我的心怦怦狂跳：喂，你小子有点出息好不好！
和超人气校花同学同桌听课，估计是让全校男生都嫉妒得发疯的滔天运气，此刻的我却如坐针毡，极不适应。
因为……泉水同学是我这辈子第一次主动告白就被残忍拒绝的……那个女孩！
那场噩梦可以回溯到刚进学校的新鲜人岁月。那天我被一群同班男生唆使挑衅，又喝了点儿酒，便一时头脑狂热，在北川大道上拦住了正低着头匆匆赶路的泉水同学。我自以为又帅又酷地抛了个飞眼，其实是轻浮又随便地搭讪道：“嗨，美女，有没有空一起喝个咖啡什么的？”泉水同学的回答简洁又彻底：“对不起，我对又白又嫩的正太小男生，没兴趣。”什么，后来呢？以我倔强又凌厉的性格，当然是……整整石化十分钟。直到泉水消失在北川大道，直到太阳晒爆掉我的木脑壳。
长得帅难道是我的错！
又白又嫩是因为从小喝羊奶！
你懂不懂！
后来的我对泉水心生忌惮，时时避之不及。虽然为当初的放肆行动后悔不已，现在想来还是对她的回应有点儿生气。冷汗顺着鬓角滑到脖子里，见鬼，这可是寒意轻起的秋季！
在我鬼鬼祟祟犯嘀咕之际，竟然有纸条从右手边传了过来。
“下课有空？新发现一个很美味的Macaron蛋糕店。”
哈啊？！泉水给我传便条！
“可是要练团哎！”
“已经有女朋友了？还是在生我气？”
“真的是脱不开身。”
“经纪公司都不允许拍拖吧？”
“呃，也没有这样的事。”
“偶像不易做哎。”
不得不承认，直到现在看来，泉水依旧是那种让人心动不已的女生。高挑白皙，温柔优雅，看似冷傲，其实很容易害羞。偶尔笑起来脸上有酒窝，被人开玩笑会红着脸低下头。或许，她终于发现我不只是个“又白又嫩的正太小男生”……
我不确定此时便条上冷淡的应答，是不是对那时她拒绝我的一次反击。
不，那是因为……现在的我已经有了她，那个爱穿草莓优酪色毛衣，便当水准超一流的单纯女孩。
一时意气，怎么可能抗衡朝夕陪伴的暖意。
眼角余光中，我瞥见泉水红着脸低下了头。然后，就再也没有便条传过来了。
刚走出教室便来了新的手机短信，我以为是小萤。
打开一看，却是打工的咖啡店店长传来的，内容很简单：“最近店里总会有狂热女高中生来纠缠，我想是因为你的缘故吧。既然是人气偶像，就不要再来工作了。薪水什么的，我会按照日均金额近期汇到你的账户。之前都不太关注歌唱比赛，有所怠慢之处，实在抱歉了。”
今天是什么日子啊！难道天蝎座的本日运势是“诸事不宜”？！我气得低吼一声，身后立马飘来一阵窃窃私语。
我深吸一口气：冷静，冷静。不是早就知道，这份工做不长了吗？气不过的是，这还是以前那个成天嘻嘻哈哈又好说话的店长吗？这么生疏有礼，还“有所怠慢”？变脸也太快了吧！只不过一不小心成了偶像，这么快就被人扫地出门了。人一走茶就凉？难道不是“人一红茶就凉”嘛？
嗯，别以为偶像都能呼风唤雨，风生水起，很少有人知道，其实有时偶像也会三餐不继，饿着肚皮。
十八岁那年高中毕业，我考上了省外的学校。第一次离开家，去位于“津岛”的学校念大学。作为本省的首府城市，津岛的物价和房价都高得离奇，根本没办法独立生活下去。而且学校规模不大，并不提供寄宿服务，于是我只好选择在较为偏僻的“赤尾礁”租了房子，过起了每日环岛游行的颠簸日子。好在“疾雨环岛号”很方便，车程也并不能算是很远，还有超省钱的“学生环岛套票”专门让我这种穷学生占便宜。而且我很快就在学校附近商业区的咖啡店找到了Part Time，生活好歹能紧巴巴地自给自足了。
然而参加了比赛之后，原本还算协调的生活全都被打乱了。是的，经纪公司是帮我接到一些广告、演出什么的，只是因为和课程冲突的关系，大部分都被我放弃掉了。有时候和咖啡店的工作时间重叠，我也尽量协调，不影响工作。我不是不想挣钱，而是不想之前的生活轨迹被改变太多。说到底不过是一首过程心不在焉，尾声出人意料的插曲而已。于是除了必须的宣传通告之外，能挣钱的工作并不算多，但要支付给经纪公司的佣金却不少，演出的置装费也要自行料理，而花在皮肤保养，化妆发型上的费用，全都是几何级数成倍递增。还有房租呢，还有水电费生活费交通费电话费呢……
看来今后得多接些商业演出。圣诞节就快到了，小萤眼馋那套“安娜苏”已经很久了。
不用去咖啡店打零工，时间便一下子多了出来，我不知不觉踱到了以前练团的“常青藤教室”。
这栋年岁久远的教学楼位于学校西南角，废弃不用了很久，外墙爬满植物藤蔓。闲着也是闲着，学校便把它借给社团使用。社团把它丢给了旗下唯一的乐团，也就是我所在的“Pencil Boy”。反正这块地方人迹罕至，就算我们团的曲风偏摇滚，也不会影响到其他K书的同学。
是的，刚刚跟泉水说“要去练团”，其实是骗她的。
兄弟们体恤我打工念书的时间不够，便主动提出将两天一次的练团改成一周一次。然而就算是一周一次的功课，我也常常会因为打工、约会或是通告演出什么的，而不得不缺席。不过大家都很理解，唱歌组BAND本来就是大家闲下来开开心而已，算不得什么非做不可的正经事。
今天本不是练团的日子，然而我却清楚听见前方不远处的教室里，传来寿桃的贝斯和阿禾的鼓点，小Mo的KeyBoard叮叮咚咚，穿插其间。
我推开门，果然三个人都在。而教室中间原本属于我的主唱席位上，站着一个形容陌生的男孩子。
“呵……是忘了通知我？”虽然笑着，我知道我的脸色不大好看。
“天曜，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PB’的新主唱，小王子。”寿桃尴尬地笑了笑。
“新主唱？”我蹙眉，“那我……”
“天曜，我们以为你签了经纪公司，通告演出什么的又很多，应该不会有空再跟我们一块儿玩了。”阿禾算是给出了官方解释。
“呵呵……是要我退团吗？”我低下头。
“毕竟……你是出了单曲的人，已经算是出道了。我们……已不在一条起跑线上。”
“算了。”我转身就走。
小Mo追了出来，叫住我：“天曜，对不起。”
我摆了摆手，没有回头。谁知道其实我一点儿都不在乎什么出道，什么单曲，什么经纪公司，什么人气偶像，我只是喜欢，无聊的时候和你们在一起吼几嗓子。无所谓有几个观众，我们唱给自己听。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呢，或许倒是我打扰了你们。欢迎小王子，欢唱请继续。
世界上只有友情这种玩意儿，全凭意气，勉强不得。劲儿过了，再假装也是开心不起来的。
所以，真的算了。
一脸沮丧从教室里出来，青天白日下的我难过得想哭。手提电话此时却拼命震动起来，按下接听键，经纪人辛姐气壮山河的咆哮声直冲脑门。
“电话怎么一直打不通！都跟你说了下午有重要活动了！”
“对不起……刚才在老教室信号被屏蔽掉……”
“怎么又在教室？不是说要去打工吗？所以才为了你把现场通告改成电话通告！”
“嗯……被辞掉了。”
“叫我说你什么好！早就让你不要去了，哪有艺人在外面打零工的！好了，不跟你多废话，今天的电台通告可是全岛收听率最高的音乐节目。时间差不多了，现在要把电话切进直播间，该怎么说话你想想清楚再开口……”
我已经记不清她絮絮叨叨地又说了些什么，只是在电话这头心不在焉地“哦嗯啊”地应付着。直到听筒里有个好听的男声突然说道：“作为乐坛新人，韩天曜刚刚发布了自己的首张单曲《下雨天》，在十九岁生日这天交出了一张漂亮的成绩单。下面我们有请他为全岛的听友们现场清唱几句。”
没有音乐伴奏？这有什么关系。
我清了清嗓子，就让这没有任何束缚的声线缭绕于快要下雨的傍晚校园。
昨天已悄悄走远
成为梦中的画面
于是期待明天
我像个孩子趴在了窗前
看这世界
忧郁的灰色的天
像我心情的浮现
看海天一线
如此遥远你不在我身边
晴天有何特别
下雨天 在窗前 我闭上 双眼
那声音 就像你 在我耳边
下雨天 在窗前 我看见眼前
淋湿的一切的哭泣的世界
感动着寂寞的夜
所以，每个人在唱着歌的时候，究竟会怀抱着怎样的心情呢？
就算生日惊喜破灭。
就算告白被人拒绝。
就算工作遭到辞退。
就算乐团放你鸽子。
还有……
就算一个人生活在离家很远的海边。
就算打开网页便看见铺天盖地的ANTI帖。
就算吃个路边摊也会被狗仔围追堵截。
就算……
没关系，被人误解没关系，会不会红没关系，吃苦受委屈也没关系。唱着唱着，走丢的勇气便重新浮现，遗失的力气终于回到身边。
在音符停歇之前，在旋律收尾之前，在与你相遇之前。
都请让我放声歌唱，直到声嘶力竭。
小萤，你知道吗？只有你和唱歌，才能让我不再寂寞。
差一点点，在自动门关闭之前，我一个大步踏上“疾雨环岛号”列车。任什么都再也无法阻止，我去赴你的生日惊喜约定。
压低帽檐，收紧挎包，我疾步向前，直奔“I-33号车厢”而去。
入夜的列车乘客稀少，而车窗外已是星斗满眼。开完这最后一圈，列车就将停驻歇息，等待日出后再度出发绕圈。
而我的女孩，她正身披星光，安静地坐在橙色座椅上等我。此时此刻，谁都不是什么偶像，也不见狗仔，更没有FANS，这是无人打扰的飞驰中的二人世界。
“你好慢啊，罚你下次带我去游乐园。”小萤故作生气地嘟着嘴。
“好啊。”我在她身边坐下。
“还要坐云霄飞车哦，悬挂式的那种。”她心满意足地笑起来。
“好啊。”我拼命点头讨好。
“喏。”她递给我裹着蓝色棉布的便当饭盒。
“什么啊？”我明知故问。
“今天的主菜是你最喜欢的炸虾哦！”她顺势要将饭盒收回，“不要就算了！”
“喂！”我赶紧抢了过来，紧紧抱在怀中，“所以生日惊喜就是一起在火车里吃快要过期的便当么？”
“好啦，没有忘记啦，闭上眼睛嘛。”
然后，她轻轻的，在我右边的脸颊上啄了一下。香气微甜，浸润心间。
于是，就这么回到了，我们初相识的那一天。
那个朝霞漫天的清晨，“疾雨列岛号”列车的“I-33号车厢”里，早起的我终于在列车的摇摆节奏中沉沉睡去。坐在对面的那个女孩，她鬼鬼祟祟，环顾四周，然后，她终于深吸一口气，下定了决心。
一步一步，她悄然走近，偷偷亲吻了我的右边侧脸。
然后，我就这么突然睁开双眼，从此再也不愿放开那双错愕又害羞的眉眼。
嘿，她一定没有发现，我那阴谋得逞时的得意神气。
我们是零落在大洋中的闲散岛屿，突然有一天被命运的奇妙丝线所串联。
这一站，遇见谁。
下一站，谁下车。
纵然沿途风景精彩无限，也只是成长映画里的过眼云烟。而握在手心里的那份眷恋，才能陪你抵达岁月的最终句点。
是的，我知道，“疾雨列岛号”的环岛周期是三小时零三分，便当的赏味期限是半天，而Idol的存活寿命，不过是可怜又短暂的几年零几天。
什么都会过期，一切都有时限。
天曜却是小萤的终生偶像，直到永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