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通天大树。
树大无边，看不到这颗树的边界，枝叶蔓延出视线之外。
在树下，李仙能感受到树的磅礴，能感受它的伟岸，能感受到它的神圣。
但李仙对它的态度却是嫌弃，厌恶，甚至恐惧，他不知为何出现在此，不知此树来历，甚至他没有自我认知，他只是站在树下看着，一边感受它的意志，然后一边厌恶它顺带把它所在的空间一起厌恶了。
这是习惯是本能，他就该厌恶它。
李仙站在树下，不再离去。
虽然厌恶，却不再离去。
李仙对这颗树的执念胜过无敌，胜过不死，胜过长生，胜过世间万物。
他在树下时而呆滞，时而痴迷，时而痛苦，时而庆幸，时而......
......
......
孙山一路跟着李仙，他的任务是让李仙完成见心井之行，然后把他安全带回中曲峰入口。此时他看见眼前这个肤色有些病态白的中曲峰峰主，看着他不停变换的表情，心生感叹。
被李师伯看中的人，想必资质是冠古绝今，但这等道心却有些配不上此等资质了。
差了许多。
孙山如是想着。
北宗近两年来对李仙的资质猜测便是天资冠古。当初宣和殿选脉时无人能看透从未修行的李仙，但李浮道却对各峰峰主说了一句：李仙，你们教不起。
此话虽然各峰峰主再未提及，平日弟子交谈却将这话流传出去。当然，也有人不信，认为言过其实，不过有的人去求证过师长后便再未提及此事。
资质冠古，这样的评价曾在北宗出现过，那时第二十代门人还是当代弟子，那时北宗仍有一剑破敌的身影，那时北宗有一个李玄翦。
想到李玄翦，孙山不由得感慨。
那人被称为北宗的未来，不过那人心性太过孤傲。
所以那人差点毁了北宗的未来。
然后那人便成了北宗公认的三大禁忌之一。
看着李仙如行尸般走在灰色世界中，看着李仙如六月天一样无常的表情，孙山叹息。
这样的道心，真的能代替那人吗？
北宗啊，这么庞大你，这么深不可测的你，真的会被撼动吗？
孙山再次感叹。
这个青衣儒生叹息的模样是那么自然，那么理所应当。
叹息李仙的道心之差，感慨着李玄翦的孤傲，感叹北宗的危机，忧世间，患众生，算策无疑，看透众生。这样的姿态出现在这个名落孙山的腐儒身上，是那么自然，那么理所应当。
......
时间在过，一个月对大修来说毫无意义，对北宗来说毫无意义，对唐棠恬来说改天换地。
李仙去见心井去了整整一个月，刚开始她并不知道李仙去哪儿了，还以为李仙又发病了。
那天她和林北平再次找遍了中曲峰，结果当然是一无所获。然后她去了术脉，找到了清隐峰主，然后得知李仙去了见心井。
理所应当，中曲峰峰主不在，她这个剑脉的大师姐就当家了。
既然大师姐当家，那大师姐当然是自由的。
只是自由了大半个月，就有点想念李仙了。
唐棠恬在万象峰最高的崖间与道谪卿背靠而坐，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两人并无他事，对于这两人来说待在一起是习惯，从小养成的习惯，有时间便会腻在一起，在一起会让两人感到舒心。
唐棠恬在舒心的时候也会有一丝担心，近两年来她和李仙从未超过一天不见面。如今已经一个月了，想起他那比自己还诡异的病，她就有些担心。
万一他发病了怎么办？
还有，峰里那条小狼崽已经一个月没吃东西了，自从李仙走后它就没进过食了，喂什么都不吃，万一李仙回来前它饿死了怎么办？
自己的丹药也快用完了，自己没丹药还好，师弟没丹药的话怎么办，倒时候他朝自己要，自己却拿不出来怎么办？好丢人啊！
还有......
......
不得不说，女人的直觉异常准确，就算唐棠恬是个女孩，但她的直觉却也异常准确。
北宗禁地。
一片灰茫茫的世界有了它色。
灰色空间中多了一道殷红，鲜血喷涌。
李仙如同被凌迟了一般，全身上下出现无数裂痕伤口。
孙山被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血人惊到了。
一个月来，李仙陷入执念在这深渊底部游走，这一切都和孙山想的一样。但眼前这个陷入执念的师弟突然‘爆发’了，他身体突然出现裂痕遍布全身，鲜血在裂痕还没完全形成之前就喷射而出，就像炼丹炸炉一般，丹炉承受不了炉内的元力冲击，然后炉裂元气泄出。
当然只是出现如此情况并不能惊到修命补道圆满的大修，真正让孙山惊到的是李仙睁眼了，那眼神恐怖到了极致，他不知道的是，这眼神他这一生都抹不掉了。
癫狂的眼神，如修罗，如神灵，如荒兽，如圣人......这种眼神包涵太多，能看到的也太多，多到让修命补道圆满的大修孙山感到心惊。
是的，李仙再次发病了，这次不光是全身皲裂那样简单。他如今本来就没有自主意识，现在神魂中被压制近两年的异端轻而易举的占领他的身体。
李浮道早就说过，神魂之异越压越强，这次只不过因为李仙陷入执念，恰巧让异端找到机会提前爆发了。
‘李仙’看了看自己的身体，活动了几下然后露出嫌弃，不满的表情。然后，李仙看向孙山。
暴虐的眼神，如人类看蝼蚁的眼神。
‘李仙’动手了，粗暴的一拳，蛮横的一拳，没有任何道理的一拳。
这一拳不讲道理到极致，如流氓打架的拳头印在孙山的脸上。
修命补道境圆满的孙山结起灵盾抵挡，但灵盾却毫无作用，那一拳丝毫没有停滞，那一拳不讲理的‘无视’了修命补道圆满的灵盾。
这一拳好生不讲道理！
看着倒下的孙山，‘李仙’不满的动了动胳膊，他不满意这具身体的力量，太弱了！弱到无法理解！弱到一拳打不死蝼蚁！
不过‘李仙’还是慢慢露出满意之色，这个身体还是有让他满意的地方的。潜力很好，好到让他费解！
灰色空间留下一滩血迹，和一个倒地的大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