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镇压了猴子,安天大会完毕。佛祖便带了我和迦叶离了灵宵殿,这就回到了灵山。
远远地,就看到八大金刚率了诸佛诸菩萨,以及一众罗汉僧尼,在那灵山上列出欢迎阵势。什么奇花异果都摆了出来迎接佛祖。
哼,这帮势利的。佛祖不过是小小出去了一下,不过是镇压个小小妖仙,这些家伙就如此大肆宣扬庆祝,好似佛祖度化了多少愚顽一样。哎,势利啊势利!
可佛祖是高兴的,毕竟他喜欢这个调调,不然这些人也不至于如此不是?佛祖兴致颇高,上了灵山便在大雷音寺前就地开讲,又是怎样镇压妖猴,又是怎样得玉帝酬谢,又是怎样在安天大会上得了许多礼物。直讲的天花乱坠,三千世界亦为之颤抖。
其实佛祖这就着了相了,以他地位,大可不必如此宣讲。此行又不是没有人跟随,不然带了迦叶是干嘛的?还不是图他嘴皮子便利,若是由他来讲,虽然不能如佛祖一般讲的天花乱坠,但却平添了一分真实不是?也显得佛祖不求虚名,何乐而不为呢?!
佛祖讲的兴高采烈,可也没有把诸般礼物拿出来分与众人的意思,大家郁郁地散了不提。
如此过了不知多少日子,忽然一日佛祖拿了一个宝盆出来。说里面奇花异果尽有,要分与众人享用,就此开个“盂兰盆会”。我这才知道,他得了许多宝物,终究是心底难安,如今终于拿出一些来分,也算心底有数。
可是事情全不似我想的那样。佛祖说南瞻部洲贪淫乐祸,争杀无度,他见人民陷于无边苦海,便决定传经以劝人向善。
哎——!又来这一套,南瞻部洲贪淫乐祸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满天仙佛都拿此地是个磨炼场,谁若缺了功德,便去此地度化一番,自然就功德圆满。如今若是佛祖出手一下子尽数把南瞻部洲度化了,以后众位仙佛又去哪里磨炼呢?
这是抢了大家饭碗,佛祖考虑不周啊!
然而这种事儿是不能说的,我也只好听佛祖继续讲他的打算。
原来佛祖打算传经,可又怕强给的不是买卖,便打算要南瞻部洲来人自己取了去,这样才显得弥足珍贵。可收到事半功倍之效果。
我暗自摇了摇头,南瞻部洲到我西牛贺洲路途遥远,中间隔着何止千山万水,若是俗人来此,修说难到此地,便是到了,这一万五千多卷经书又如何带得回去?然而佛祖既然主意已定,自然有他的安排。我缩了缩肩膀,佛祖不要我去寻人便好。
南瞻部洲人人凶恶,众人都怕沾染因果,谁也不愿去领这寻人的差事。但佛祖以善缘善庆什么的勾取人心,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果然,南海观音坐不住了,他出来领了差事,带了惠岸行者下界去了。
我望着观音远去,心里知道,佛道两边从此多事,想安心修行恐怕是不得了。
(2)
我是惠岸,在观音座下修行,俗名木吒的便是了。如今我李氏一门已尽脱凡俗,父亲受玉帝器重,领了天王实授,哥哥金吒在如来处任前部护法,弟弟哪吒则是天庭统领元帅,可说一门尽是佛道两界显贵。因此观音颇为器重于我。
前日菩萨领了佛祖法旨,欲去那南瞻部洲寻个取经人。
佛祖亲口许了好处,说此去可结山大的福缘,海深的善庆,因此是个肥差。菩萨眷顾我,也把我带着去那南瞻部洲走一遭。常听众仙们说南瞻部洲是争杀恶地、是非苦海,是个修行功德的好去处。今日终于成行,只是不要沾染了俗世因果方好。
佛祖是个仔细的,吩咐观音沿路考察行径,又给了诸般法器,至于有什么妙用我可就不清楚了。
听菩萨说,此次取经之人,事成可入灵山修行,仙籍永固,职位可高可低,免那三灾八难求取仙籍之苦。这样的好事我岂能坐视别人窃取?说不得,我得想办法通知下界几位相好的,看看能不能谋到护卫之职,若能成些,这天上的人情就可还了大半。
(3)
这一日行到一条大河,那河长宽无边,水势险恶,看界牌原来是“流沙河”。
我早听说卷帘大将被贬到这里,受那飞剑穿胸之苦,也不知如今怎样了。我倒从心底里想见见这位贬落凡尘的卷帘大将,原因无他,我长这么大,可还从没见过被贬的天官呢。
观音觉得这水势奇凶,取经人肉体凡胎,如何渡水确实不好安排。我二人正商量间,那水中却跳出一个妖魔来。只见他脸色晦暗,骨肉精强,一头红发蓬松散乱,两只獠牙支在唇外,身材不长不短,手里拿一杆宝杖也不知何物铸就。那怪呜呀呀冲上前来,也不管高低照我二人便打。我哪里曾想这厮便是卷帘大将,更不曾想他会沦落若此,于是舞动混铁棒和他战在一起。
谁知那怪颇有些本事,我和他水里天上的乱打,使出吃奶的力气也不能将他降服。这厮如此可恶,让我在观音面前丢了脸面,可急切之间确实拿他不得。心下正自着急,谁知那厮却停了宝杖,和我套起交情来。
原来他见战我不下,便知我是个有来历的,这才停下问我来由。我这才知道原来这厮便是从前的卷帘大将,怪不得如此了得。只是他沦落到如此地步却是我万万想不到的。
我引了他去见菩萨,菩萨见了甚为欢喜,便安排他留在此处等待那取经的。这事儿两全其美,既免了卷帘大将受刑的苦处,又安排下取经人的卫护,他二人自然心喜。只有我暗暗发愁,三个名额今去其一,我的相好的却还不知道消息呢,这可如何是好。
(4)
曾为天帝卷帘将,今在水中身榔槺。飞剑穿胸何所谓,八百里内我称王。
洒家以前曾是天帝身边的卷帘大将,如今在这流沙河中挨日子,面目榔槺,便不起名字,省的别人骂我是个堕落的。
流沙河鹅毛不浮,神仙难渡,本是个打劫的好去处。若没有这七日飞剑穿胸的酷刑,本来也算逍遥。只是那玉帝老儿歹毒,我不过在蟠桃会上打碎他一盏玻璃盏,他便如此对我。还不是他不小心被我看到意图和嫦娥不轨,这才找我的茬吗?贬我下界也就罢了,还要受那飞剑七日穿胸之刑,这与杀妻夺母之恨何异?
那蟠桃会被孙猴子搅闹得会不成会,早成了仙界的笑柄,玉帝却只拿洒家出气,可知柿子是软的好捏。
洒家心下虽恨,可也无法善对,只是每日击水骂天出出恶气罢了。这流沙河近来行人稀少,连个活人也难寻,整日里半饥半饱,还哪有一点卷帘大将的风光?偏那飞剑准时便来,这样的日子便是石头人也灭了性儿了。可我偏偏恨意更坚,此时天帝若来,我非一杖打死他不可!
可巧了,岸上来的可不就是观音?这厮整日里不是在玉帝处搬嘴就是在如来处弄舌,如今抓不住玉帝,便拿你出口恶气也是好的。
想到这里洒家一下跳出水去,拿杖便打,眼见打着,偏偏观音旁边那厮拿了根混铁棒将我挡住。我管你什么人,照打不误。
偏生这厮是个厉害的,我使出浑身本事也不能取胜一二。想想还是罢了,本已惹了玉帝,若是再惹了观音,以后这日子可没法过了。于是我停了宝杖,和那厮攀谈起来,果然这厮以为我不知二人身份,见我知趣,便带我去见了菩萨。
菩萨得知我之前曾是卷帘大将颇为高兴,答许我做个取经人的护法,又赐了悟净作为法名。我心下忐忑,若是真如他所说,这流沙河自是不必待了,飞剑穿胸之刑也免了,没准还能弄个出身,这实在让我意外。
我将菩萨背过河去,望着菩萨远去的背影不停叩拜,心下不停祷念,希望此事成真。
(5)
我是王庄的地保,前些日子庄后头的二小又落在了流沙河,十有八九是被那妖魔吞了。实在无法,我只得挨家挨户又去告诫一遍,出行千万仔细,离那河水远些。
河中那妖魔极其凶恶,命土地爷看着我们,竟把我们当做了圈养的人牲。这些年我们按岁纳贡,什么牛羊马匹,累世下来也不知喂了多少。虽然有些损失,可大家日常相处也算平和。谁知近些日子那妖魔益发凶狂,无故就会吃人,至于牛羊马匹更是随时不见,这日子眼见是活不下去了。
庄子日渐人烟凋敝,后头的王二小这才几岁,本来他爹前些年已葬于那妖魔之口,如今这二小若是步了后尘,他王家便绝了后了。可是我又能有什么法子呢?请过这许多法师神僧,没一个是有本事的,不是被那怪吃了就是被拉入水中不见踪影,如今是谁也不肯来了。
哎!说不得只好举村搬迁,死于路途也比在这儿整日里担惊受怕的强些。就是怎生想个法儿骗过土地爷和那妖怪,不让他们知道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