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是父亲单位分配的一层平房,长居此地夏热冬凉,外加雨天滴水,梅雨冒水。但不管怎么说也是安身之所。父亲单位经营不善面临破产,正进行职工遣散。母亲是农民,为了给我好的教育生活脱离了田间劳作,一直跟我父亲来到县城,只是从事些打零工。这些年为了生计能有稳定收入,母亲学习农贸市场各类经营生意,最终确定打豆腐为业。正如人们所说,打好了卖水豆腐,打不好卖嫩豆腐,打坏了卖豆桨,卖不出做干豆腐,卖坏了做臭豆腐。
少年不知愁知味,等年龄大了些,身边的事看多了,话听多了才知生活不易,父母不易。
我放学刚进入家就感觉又出了问题,此时正是农贸市场生意最好的时候,可母亲却不在摊位正与父亲闷声坐在家里。
我见怪不怪道:“又怎么了?”
母亲见我回来起身说:“我去摊上了,不要送饭。”
我知道家里确实又出问题了,母亲只要心里有事就吃不下饭,父亲只要心里有事就家里不管,两人对我就是闷声不坑。在他们眼里,我就是小孩呐。
长期家庭环境影响下,做饭炒菜已经是我长项。我一顿忙活顾不得吃饭就急着给母亲送饭。虽然母亲不让我送,但一个是自己对母亲的关心,再一个是我觉得我长大了,家里的事必须有我的一份,现在我急需知道。父亲那边我从没与之沟通的习惯,因为父亲的沟通手法离不开手,久而久之父子关系不是融洽。
母亲忙碌中见我送饭来没说话,我放下饭一旁搭手帮忙切装豆腐。
母亲说:“崽,你吃吧,我吃不下。”
我说:“妈,又有什么事了?”
母亲长吸口气,话没出口眼泪已出,面对顾客又连忙擦泪笑脸待客。
母亲是个性格坚强的人,虽然我见过母亲流泪但次数不多,见此我心里也不舒服。市场里,众人和颜悦色,怎知我和我母亲笑脸下的苦楚。
忙了一段时间,顾客渐散去,母亲终于坐下。
母亲:“你叔他们又来要钱。”
我已知挣钱的艰难,疑惑道:“为什么又要?”
母亲眼泪又下:“你人小,说了也不懂,不管你爸怎么讲,反正我是不同意。”
我知道,家里的事件冲突总是母亲和父亲的意见相佐而引发的,以前我就是导火索之一。现在我很想知道这次导火索又是谁。
母亲辛劳我看得清楚,县城里哪家单位要零工,都有她的身影,印刷厂包书,副食品公司包糖做饼,盐业公司包盐等都从事过。对于一个没关系也没背景的人来说,各个单位流着转,只为能在县城落下脚。现在打豆腐的手艺是母亲厚着脸皮交学费学来的,谁都不想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为此,母亲学会后避开师傅选择了走街串巷卖豆腐,之后落脚这处新建不久的市场才算稳定。随着时间推移,生意有了好转,又来要钱,能不心痛吗?
我宽慰母亲:“妈,要是大家都出,就出了算了。”
母亲擦拭眼角:“他们只以为你爸有单位,我在这里做生意有钱,他们以为钱好挣,想着法子要你爸出。”
我低声说:“我爸他同意了?”
母亲说:“他同不同意由他,反正钱在我手里,这次他们谁都不想。”
这次我为难了,母亲不妥协,回去后与父亲的争吵不可避免了。钱对于我来说是次要的,虽然知道挣钱不容易,但处于父母间争吵中长大,我认为家庭和睦是主要的。每次他俩关系紧张,我的心也随之紧张。
母亲说:“崽,攒劲读书给我争口气,我存钱给你上大学。”
我犹豫了,据传我校前辈考上大专的才屈指可数,我不知以我的能力加上校园环境是否能摸到大学的门,这存在疑问。
我说:“妈,我考不上的。”
母亲急:“怎么考不上?是学校不行还是你不肯攒劲?”
我低头说:“我攒劲了,可是。”
母亲说:“那就换学校,旁听费我出得起。”
说实话,我是对自己没信心,换学校未必能增强我考上大学的希望。
我说:“妈,把钱给了吧,只要家里不吵,我才有心读书。”
母亲良久不语。
母亲说:“崽,挣口气呐,他们看不起我,也看不起你,说你考不上呐。”
我语塞良久不语。
一夜后,母亲答应了父亲,但必须回乡下同叔伯兄嫂们把账算清才给。我紧张一晚终于松了口气。
母亲要回乡下,摊是出不了了,恰好这天星期天,我坚持由我来出摊,这活我不是没做过。一天的8元摊位费浪费可惜,再有小生意多家竞争,少出摊一天就是把顾客让给了对手,顾客也是要天天熟悉培养的,这我不明白大道理,但知道这层意思。
中午过后少有生意,我坐摊位里背靠椅子向后倾双脚撑在台面,捧了本书在看。书封面是水浒传,其实内容是复习资料,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万一考不上大学,给自己在众人面前留点颜面。
隔壁的摊位老板见我还不时拿笔在书上画感到新奇道:“小杨,看小说还做笔记,想当作家啊?”我只能嘿嘿一笑。
“班长?”
突然一声,让沉浸在习题中的我误以为是在课堂。一抬头发现是熟悉的面孔慌的收脚,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我站稳,有些尴尬的看着面前的两位女同学,一位是前面提到过的朱晓雨,另一位是班里的文艺委员杨小露。两人惊讶的笑让我全身不自在。
杨小露笑:“我一眼看见你的头发就说是你,晓雨还不相信,晓雨你输了,记得欠我瓶水。”
朱晓雨戏笑:“你平时是不是只盯班长了,看头发就能认得出。”
面前两位漂亮的同学突然出现已经让我紧张,加上毫不顾忌的嘻笑让我一脸窘像。
朱晓雨看到我的表情道:“班长,帮我切两块豆腐。”
我应声手忙手乱的切好豆腐装袋,杨小露就一旁笑,笑得我心虚发毛。
朱晓雨接过豆腐说:“多少钱?”
我忙说:“不用了。”
杨小露说:“不要钱?那给我也切两块。”
我忙说:“行。”
朱晓雨劝阻说:“别切,别听她的,这小姐饭都不会煮,她今天犯花痴了。是一块钱吧?给。”
朱晓雨要给那两块豆腐钱,我推辞。
朱晓雨说:“哪有做生意不收钱的,班里40多个你还能都不收?”
杨小露坏笑说:“那得看是谁,班长是不是?”
我只是尴尬的笑。
趁我找钱,杨小露见我放台面上的水浒传拿起翻开。
杨小露:“看水浒,班长你是想造反吗?”
我无奈的笑。杨小露发现里面的内容,递给朱晓雨看。
朱晓雨接过我找的零钱道:“挺认真的。”
我说:“再怎么认真也赶不过你。”
朱晓雨欲言又止,最后来了句:“再见。”
嗯,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