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方楠8点多起床,周日总是起的晚一点。外边阳光正好,很好的休息日。方楠惬意地穿好衣服心想,不知道陈老师同志还在不在,昨天她还说今天要回家说清楚,也不知道她昨天和姓姜的那小子说清楚没有。
方楠拿着搪瓷盆和洗脸毛巾去敲顺芳的门,结果发现,顺芳的门居然是半开的!方楠疑惑地走进去,一眼看见地上是小堆衣物,方楠觉得莫名,看向床上,顺芳躺着,被子掉在地上。方楠叫了声“顺芳?”,没有回音,方楠走近了一看:顺芳身上衣服乱蓬蓬的,双眼直愣愣地盯着蚊帐顶,方楠低呼了一声,赶紧扯起被子盖住顺芳的身体。秋天了,顺芳身体冰凉,方楠把被子盖到她的下骸,看到到她一脸的泪水。
“怎么了顺芳?”方楠着急地问。顺芳不语,没有表情,整个人像死过去了一样,只有眼泪源源不断地滑落下来。“你倒是说话呀?!”
顺芳还是不讲话,方楠急了:“你病了吗?我去找大家帮忙送你去医院!”
顺芳一下子坐了起来,一把抱住方楠,把脸捂在方楠胸前,低声压抑地哭了起来:“……我完了,全完了……”方楠赶紧过去关上门。顺芳断断续续地说了起来。
原来,顺芳回到宿舍,就醉倒了,昏睡了过去,门大概是忘记关了。迷蒙中,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身下的刺痛和身上的重压惊醒了,醒过来,就感觉到一个人喷着酒气在她身上,顺芳惊叫起来,反被那人用手捂住了嘴,顺芳被完全控制住,被死力压着,没有一点反抗能力……
“你怎么喝酒了呢?糊涂啊,怎么有没有关门也不知道啊?!”
方楠痛心地说。顺芳低声哭的更厉害了。
“那怎么办?你,我送您去医院检查一下?还是,报派出所?”18岁的方楠,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不,那么丢人的事……求你不要说,我我就想死……”顺芳不停地抹眼泪。
“死,你糊涂!活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死?你看许亮不是已经接受你的表白了?对了你昨天去给姜有福说清楚,说清楚了吗?”
一提到徐亮,顺芳双手捂着脸,更伤心了。“……我已经脏了,许亮那么好,我配不上他……”
“哦,你说你昨天离开饭馆的时候,姜有福还在喝闷酒,那昨天晚上是不是他干的?!”
“……我不知道啊,黑乎乎的也看不见,完事了他就跑了,我光就闻见酒气了……”顺芳哭泣着说。
“铁定是他,坏人,坏人!坏人!”方楠气狠了。“咱们告他!”
“不要了,方楠,求你为我保密。太丢人了。你帮我准备点水,我好好洗一下,我要洗干净点……”顺芳扯着床单,床单上血迹斑斑。顺芳抽抽搭搭地哭着,多少有些回过神来……。
接下来的日子里,方楠尽可能地陪着顺芳。顺芳没有回徐亮的信,也没有回家。第二周就恢复上课,好像很平静。按照顺芳的话说,徐亮那边肯定是好不了了,顺芳自己都忍受不了自己的脏。唯一的办法就是不要嫁人,贞洁是一个女人最珍贵的东西,贞洁没有了,怎么着都是一个污点,好在还可以靠自己的劳动吃饭。
方楠尽可能地陪着顺芳,开解她。两人拼头抵足而眠,窃窃私语,从来没有感觉到和第二个人那么亲近过。方楠甚至忍不住告诉了她自己家族血液遗传的缺陷。方楠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两人颇有殊途同归的感觉,约好在咎子乡小学好好教书,好好带学生,不嫁人,做一辈子的好同志好朋友。
顺芳第二个周末依然没有回家。周一下午,顺芳的母亲来看顺芳,带来了鸡蛋。顺芳带母亲在拐角的小面馆吃了一顿面条。回来的时候神色很不对。方楠追问之下,才知道,顺芳家里已经收了有福家的彩礼。顺芳他爸满口答应,腊月就一定要把喜事给办了。
“腊月?那不就两月不到了?”方楠吃惊。顺芳半响没有说话。
“那你怎么想的?”方楠问。
“我不愿意,可是依着我爸的脾性,绑都要绑着我去。就算我躲在哪里,总还是要回来上课,他们怎么都会找到我……”
“我不喜欢姜有福,要喜欢就不会等到现在了。何况,我怀疑那晚是姜有福干的好事,难不成这一辈子都要重复那晚上的场景?我宁肯速死也不要一辈子恶心死!”
“呸呸呸,死什么?不是还有那么长时间,咱们再想办法!”方楠拉着顺芳说。但是其实两人都很茫然。
10月29日是顺芳的生日,二十二岁。方楠为了分散顺芳的注意力,买了水果糖和水果,煮了红鸡蛋,请了平时要好的几个同事给顺芳过生日。大家在顺芳的宿舍里,开心地唱歌做瞎子摸鱼,像小孩子一样尽情欢乐。
顺芳高兴地告诉方楠,已经找到不嫁给有福的办法了。“找妇联或者找校领导出面,就说拒绝包办婚姻。”顺芳得意地说。
“我就说可以有办法的。”方楠真为好朋友高兴。转念一想,不对啊,担心地问:“那你父母那边咋办呢?能饶过你?”
“不是有妇联和学校撑腰吗?咱们是有文化的人,要科学地解决问题,和封建思想做彻底的斗争!拖一拖,冷一冷,然后日后我好好儿地孝敬他们,总不至于真是死也要绑了我去吧?”顺芳平静地说:“我昨天已经回了信给许亮了,说是家里给定了亲,不能和他好了,请他忘了我。”
那可真是的,方楠看过那么多小说,少有那么狠心的父母?只是可惜了,顺芳和许亮那么花好月圆的姻缘。方楠看得出来,顺芳说的平静轻松,其实真的很不开心。
接下来,顺芳好像坏了肚子,容易犯恶心,也不想吃饭。后来就开始发怔。方楠想着法子逗趣,收效甚微。后来,顺芳说她要去县里办点事。
顺芳失神的时候多了,这个失神,和原来甜蜜地想许亮的时候完全不一样。方楠看见顺芳脸色发青,胃口也不好。几番询问,顺芳只是笑笑,什么也不说。
方楠一次疑惑地问顺芳有没有去给校领导反应家里逼嫁姜有福的事。顺芳顺口说:“不需要了。”
“不需要了?你要嫁姜有福吗?你不是说不要一辈子恶心死?”方楠吃惊地问。
顺芳语塞了一下,搪塞地说:“不嫁。我有办法。”顿了一下又若有所思地低声地说:“可是方楠,你知道吗,那事第二天,我发现我搁在抽屉里攒的50元钱不见了。我左右寻思,觉得姜有福是不会偷钱的。”
“你再找找,会不会塞在哪儿忘记了?”
顺芳摇摇头,没有再说话。
顺芳那个周末回家了,走之前,把宿舍打扫的特别干净。打扫完了,坐在凳子上看窗外的大榕树。对方楠说:“我可真喜欢这儿。”
顺芳是周日下午回来的,给方楠带了些地瓜,有些蔫了,可是很甜。顺芳和方楠坐在床沿上闲聊,顺芳不经意地说:“我记得小时候,一次一个疯婆子跑咱们村里来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投了河,泡了好几天吧,浮起来了,搁浅在岸边大石头旁。那个尸体,膨胀的好大,太可怕了!我远远地看了一样,没敢再细看就跑了,后来听他们说,有顽皮的男生扔了石块过去,后来那尸体就炸了,啧啧……”
“住口吧你,恶心死我了!”方楠啃着半块地瓜,气哼哼地说。
“你放心,我不会。”顺芳了笑了起来。方楠也忍不住笑了。方楠是真开心了,看来顺芳终于想开了。那么,顺芳腊月该怎么办呢,她一直没说,总得要有个解决办法才好,莫非她是要嫁姜有福了吗?方楠暗自担心。可是看见顺芳乐呵呵的,好像并不着急。
晚上方楠回房休息,顺芳站起来,抱了方楠一下,给她理了理额前的头发,微笑着说:“方楠,谢谢你。你真好,真高兴有你这样一个朋友。你年纪还小,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你一定会一直幸福的。”
再后来,就是周一早上,顺芳就吊后院大榕树那了……。
一句话没留。
方楠可真是不明白,真是不明白,说好了的一起做好老师好朋友的呢。难不成说有办法就是自我了结吗。十八岁的方楠怎么都想不通,眼泪源源不断地顺着脸颊流下来,手绢都湿透了。
公安来封了现场。小学当天禁止人进出,临时紧急通知学生当天不上学。老师们集体等在办公室等待问话。
黄校长在办公室长吁短叹,不停地取下眼镜擦眼泪。好好的一个年轻人,自己费了好大的劲才分来的两个师范生,本来要分县小学的,尤其是陈顺芳,本地人,教学好,勤奋上进,还着意指望培养了来接自己班的……。
首先问到的是方楠,是她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也是顺芳最要好的同事。方楠完全不知道要该怎么说。只知道哭。她实在不知道自己要怎么说,顺芳说不要说丢人的事。只好边哭边吸着鼻子不停地描述说:“……我早上起来洗脸,还早,天还没亮呢,看见陈老师在树下站着,觉得奇怪,我就问:顺芳你站那干嘛那,嗯那么早……”
次日,方楠再次被问话。主问的公安说:“方楠同志,你要说实话,你和陈顺芳老师关系最好是大家公认的,你所说的,将会有助于陈顺芳老师案件的解破。陈顺芳未婚,尸检***破裂,孕期8周左右……”
方楠脑子“嗡”地就大了:孕期8周!顺芳没告诉我,怎么没告诉我?!是啦,她一直嗳气想吐,是不是就是怀孕的原因?那次去县里办事,莫非是去了医院检查?!她怎么什么都没告诉我?!那么她是没办法打胎,所以!果然!
那么多信息突然钻进脑子里,方楠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像小孩子过大节没得到想要的礼物一样,伤心失望地哭了起来。
公安由着她哭。
过了好久,方楠止住哭,擦擦眼泪,抿了抿鼻子,瓮声瓮气地说:“我知道,我知道谁是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