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不对劲？”狐狸紧张起来。
“棱镜的人在外面。”艾迪嗓音深沉。
他们的旁边安放着一面钢化玻璃，外面宽阔的街道清晰可见。车来车往，人影晃动，虽然今时不同往日，东京染上了些孤落之色，但依稀还有生气。看到狐狸准备转头查看情况，艾迪慌忙喝止：“别回头！”
那辆停靠在不远处路口的越野车他早就有所怀疑。一开始从基地来到这里的途中，越野车就不知何时跟上了他们。抵达咖啡店后，托比把车停在路边，越野车同时直接开过。也许到了这里，常人都会认为这是顺路。
可谁能料到，越野车在离开了艾迪两人的视线后，绕了一圈又出现在艾迪眼前。如果不是他留了个心眼，记住了车子的特征，还真有可能着了道。除了棱镜对他们感兴趣，谁会无聊到跟踪他们这些无名小卒？
“那辆车有问题。”艾迪瞥了眼，不再搭理。他甚是清楚，现在风声紧张，棱镜不会大摇大摆动手。
他的脑袋不曾偏过，装作毫不知情，“我们得离开这里。”
如果自己预计没错的话，这里已经被棱镜的人包围了。他们可能躲在任何一个自己看不到的角落，等待出手的时机。或许在这咖啡店里，正有他们的人背着自己露出贪婪的神情。
“但他们也会有所行动。”托比说道。“他们不会让我们这么轻易离开的。”
“我有的是办法。”
艾迪把右手伸到桌下，然后做了几个莎曼教他的手势。托比见状，面无表情走进了厕所。
“乘着我们还有些时间，说说你还知道些什么吧。”
艾迪轻描淡写的一句让狐狸呆住。短暂的猜疑后，他开口道：“后来，我开始调查那批资金的去向。但线索实在太少，我一直无法确定。不过后来，随着调查进行，我发现有一支运输车队，这几个月一直在往崎玉那个地方运送一些研究设备。”
“你怀疑棱镜在崎玉修建了什么秘密研究所？”艾迪若有所思。棱镜是不可能调拨资金不用来干正事的，更何况，那些东西可能的用途便已经说明了许多——棱镜在砸钱给它。
“毕竟那边没有任何棱镜公开的设施，他们会是给谁运货呢？”狐狸端起了咖啡。用艾迪的话讲，虽然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乘着还有时间，得把这杯还热乎的咖啡喝完，不能白花钱。“更何况，我查过他们的运输路线，那支车队在进入崎玉的一个小县城后再没去过其他地方，而是直接打道回府。”
艾迪感到一阵异动，是狐狸在把一张纸条塞进自己手里。“这是那县城的地址。”
看着狐狸自顾自喝着咖啡，他淡然勾起嘴角。那个可能的结论他越发肯定。
正当狐狸放下手里的杯子时，托比冷着脸从厕所出来，坐回原位。艾迪两人把眼光聚焦于他。
“三分钟。”托比丢给他们一句话便又跑去前台。
“另外，我怀疑在日本的新世纪当中有内鬼。”狐狸搁下杯子，说出令艾迪诧异不已的话。艾迪瞪大了眼，嘴唇紧闭。
半晌，托比也回到了座位上，手里多了杯香气浓郁的咖啡。艾迪也刚好从震惊中醒来：“你为什么会说有内鬼？”
“什么？”托比惊呼出声，但音量不大，自觉失态的他连忙喝口咖啡，褪去脸上的绯红。
这消息确是个重磅炸弹，一时在他们中间掀起波浪，其中的看点不言而喻。很快艾迪便想透，也赞同这一说法：那辆可疑的越野车已是最好的佐证。他们的行动极其隐秘，狐狸也藏的很好，为何棱镜在今天他们相见的时刻会突然冒出来？
有人泄露了消息。
狐狸解释起来：“在我还没暴露的时候，我们有几个同样潜伏着的同志被棱镜揪了出来，下落不明，与分部那边失去了联系。还有我们的几次行动，都被棱镜挫败，他们似乎知道我们的行动部署，提前做好了准备，我们损失惨重。我曾经试图调查内鬼的身份，但找不到线索。”
的确挺可疑的。新世纪这边，保密工作肯定是做到位的，除非内部有人泄露出去情报，否则棱镜不可能想好对策，应对自如的。也许分部遇袭，也是因此有关。
艾迪还在沉思着其中的疑点，托比却早已把咖啡喝完，推搡着他的腿：“艾迪，准备走了。”
艾迪还沉浸在思考中的大侦探角色，迟疑了一下。厕所的门缝在这时溢出一阵浓烟，店里的店员和顾客见状夺门而出，尖叫此起彼伏。
“你在想什么呢？我靠，赶快走！”
艾迪惊醒过来，狐狸早已乘机溜出了后门，只剩托比还在站在门口朝他招手。艾迪连忙跟着托比跑出咖啡店，险些摔了一跤。
门后是一条小道，出去是一条脏陋的巷子，出了巷子，就是一条商业街的入口。那里人多眼杂，是隐匿身形的最佳去处。
另一边，咖啡店对面的高楼天台。
回收小队指挥官泰勒依旧是那天的打扮，用手中的望远镜正好能一览咖啡店的异常。迫切想要抓住狐狸的他启动了耳边的通讯器：“怎么回事？”
他收到线报，狐狸这些天都定期出现在这家咖啡店，他派人盯住他并时刻注意其动向，同时在咖啡店四周布控，严阵以待。他本想好一个抓捕狐狸的方案，艾迪·卡兰基再次出现打乱了计划，喜从天降，他欣喜若狂，刚又策划好了一劳永逸的新方案，怎料意外接踵而来。
“不清楚，好像是咖啡店着火了。”有在暗处等待命令的回收队员很快回应道。
“那艾迪呢？有没有看到他们？”
“······没有。”
“坏了！”泰勒一拍脑门，眼中冷厉突现：“他们估计从后门跑了！监视后门的人呢？”
“······报告。”有人立马去确认了情况，然后给了他回复：“他们正在跟着艾迪几个。”
“废物！今天必须抓住他们！”泰勒唾了口唾沫，他们可都是上了捕杀令的人，绝不容有失。
捕杀令，是棱镜内部的悬赏令，据说能上捕杀令的人，不是掌握棱镜高度机密，便是棱镜的死敌，哪怕只是取到其中一个的项上人头，都能获得一笔丰厚的赏金。这也正是他迫切想抓住他们的理由。
他仿佛能看到一座用通信币堆成的山在面前伫立，在向自己招手了。
“明白！”
······
借着托比扔在厕所里的延时烟雾弹制造的骚乱，他们得以暂时脱身。狐狸带着艾迪两人溜进了一家购物中心，穿过偌大的大厅，踩上两边商铺中间的过道瓷砖，挤出潮水一般的人流，三人先后跑进了一条安全通道，向地下停车场前进。
而那些跟着他们的便衣回收小队队员紧跟不放，跑进了安全通道。
昏暗的楼梯间，忽的飘上来一声吱响。当他们跑到最底部，只见一扇防火门已经拉开了角度，后面可见几辆车的车头。
“他们跑到停车场里去了，快点追！”
带头的人大喝道。便衣队员们风风火火跑进了停车场。而他们不清楚的是，借着昏暗的光线，躲在楼梯下面的艾迪三人在窃笑。
那不过是金蝉脱壳之计而已。棱镜的人如同跗骨之蛆，不用点奇招难以轻易甩掉。
“让他们慢慢找吧。”狐狸憋住了笑意。
“一群智商没上线的家伙。”托比用手蒙住嘴，生怕自己笑出声来被他们听到。
等了几分钟，待那些人可能走远了，三人才又慌忙原路返回。
“接下来我们去哪里避避风头？”托比问道。现在棱镜的人又盯上了他们，为了不必要的麻烦，现在肯定不能回基地。
“我有个好去处。”狐狸笑道。“跟我来。”
狐狸领头，三人刚回到一层，前脚才迈出大门，后脚还没踩上瓷砖，其余的回收小队队员便出现在购物中心的内侧。
“快走！”
艾迪预感不妙，拉起两人向外面跑去。那些回收队员也注意到他们，抬脚追赶。
托比把手伸进了怀里，再伸出来时，一枚银色的震爆弹被丢在三人身后，落到了回收队员的脚下。
闪光，爆鸣，混乱一片，叫声交织。
就这样吧。
艾迪在心里默念一句，看了眼那些露出痛苦神色的棱镜仆从，与狐狸和托比消失在骚动的人海中。
······
狐狸带着他们下到废弃的下水道，没有恼人的污水弄湿衣物，没有恶臭灌进他们的鼻腔，只是有点沉闷。拐过无数弯，三人来到一扇木门前。狐狸打开门，门后漆黑一片。他伸手去摸电灯开关，在啪的一声后，窄小空间里的东西都显现出来。
四周的墙壁不同程度的开裂，没有什么插孔，最里面的墙上嵌着一圈铁栅格，后面是一个生锈的风扇，连着下面的电闸，再下面摆着一张床，房间中央的圆桌上放着便携式电磁炉（自带电源），上面架着油腻的铁锅，似乎用了还没洗过。几个柜子摆在左手的墙边，几袋垃圾倒靠在柜子前。这里不能说是狐狸的房间，倒像是随意的营地。
“你就住这？”托比嘴角一抽。这里的条件还是有点简陋。
“条件是不太好。”狐狸伸手关上门。“这个避难所原来是供电室，在政府淘汰了这套管道系统后，没人管理。我在进行潜伏任务前，就想到可能有这么一天，就找了点材料改造了一下。花了我不少时间，可也不止我一个人这么做。你们知道的，乞丐并没有绝种，但他们却是最懂得适应时代的，或许你从这里出发，能在这里的某个角落找到乞丐开的酒吧。”
这话倒也没错。艾迪打量起狐狸的避难所来，不能说巧夺天工，倒也算心灵手巧。这里能住人就已经很不错了。
“话说你怎么处理用水问题的？”托比没在这房间里看到水管一类的东西。
“去运河里挑水，然后烧开用咯。我没富余的时间铺设水管。”狐狸耸耸肩，指指放在进门右手边墙角的几个热水瓶，其中有几个瓶口敞开。
狐狸走到柜子跟前，把柜子里的一堆速食食品和零食亮给他们看：“你们就先在这里避避风头，再回去吧，这里很安全，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要不要吃点东西？”
艾迪摆摆手表示不用，在这种地方也只有狐狸自己吃的下去了，他光是想想就犯恶心。但他忽然听出了狐狸的意思：“你不跟我们回去？”
“我打算查出那个内鬼。”狐狸已经坐在床上，拆开了一袋薯片，“只有这样才是最隐蔽的方法。如果我回去了，说不定会打草惊蛇。这是为了我们日后的行动不造成更多的损失。再者说了，我回去了，那个内鬼肯定也会想办法除掉我，让秘密永无出头的机会。”
事实也的确如此。如果那个内鬼真实存在，他每多一秒潜伏在新世纪内部，新世纪就多一秒的危险。从大局出发，必须调查清楚内鬼是否真的存在。
假如内鬼确有此人，那必须早点铲除。
托比没艾迪那么拘束，在艾迪还在思考问题的严峻时，从柜子里取了一包零食，同狐狸坐在一起埋头吃了起来。
早饭没吃饱，人家都请你吃了不吃是自己吃亏。
艾迪回过神时，看到托比身前的几袋瘪皱的零食包装，蒙住双眼无奈叹气，额头上拉下三条黑线。
真是的······
可艾迪很快放下手，面露惊恐：“有人来了！”
此刻艾迪的耳畔，萦绕着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零碎却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可如果艾迪没记错的话，狐狸说过，这个地方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来者不善。最有可能是棱镜的人摸了过来。
托比从床上蹦起，丢下手中的零食，手摸在了别在腰间的手枪。
“怎么回事？”狐狸蹲下身子去取自己藏在床底的武器箱。所幸他考虑到避难所暴露的情况，准备了防身的武器。
“不应该啊······”艾迪暗暗怀疑起来。当时狐狸带他们来到这里之前，他还特意多绕了两圈才到这里，怎么棱镜的人这么快就······
“看一下你们的衣服！”艾迪边说边把外套脱了下来。托比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扫动，狐狸把武器箱拖出来后也解开衣服的拉链，打算脱下来检查。
直到有人一声惊呼：“这是什么？”
好像是狐狸。艾迪寻声望去，狐狸正好从托比的裤腿后面扯下一枚纽扣大小的东西——是定位器。颜色与裤子的颜色相近，并且厚度就像十多页A4纸叠起来一样，不仔细看根本分辨不出来。
“该死，这东西什么时候到我身上来的？”托比夺过定位器，丢在地上，脚尖像一根钻头把定位器碾成碎屑。
“说这些也没什么用了。”狐狸打开武器箱，甩给艾迪一把冲锋枪，自己把着一把自动步枪，打开保险。
三人靠在门后两侧，托比掏出一枚灰绿色的震爆弹，也是自己身上的唯一一枚特制震爆弹，严阵以待。没过多久，托比和狐狸也听到了微弱的脚步声——
有人站在了门后。托比按住了震爆弹的按压式插销，只要松开后几秒，震爆弹便会激发。
嘭！
有人踹开了木门，托比反手把震爆弹扔出门外。一声爆鸣，强光一时褪去下水道的黑暗，无名气体如同滔天巨浪震散了棱镜回收小队的阵型。乘着他们反应不过来，狐狸又补了一枚烟雾弹。
借着烟雾的掩护，三人跑出了房间，狐狸带头，他们按照狐狸计划的逃跑路线撤离。对方人多势众，不宜硬拼。
虽然棱镜回收小队成员没穿上战斗装甲，但目前的装备也算不错，完全能应对震爆弹的干扰，但对利用强气压震晕目标的震爆弹，他们可真没想到。
此刻那些躺在地上呻吟的队员，只觉脑袋晕沉沉，眼里的东西重影模糊。
“一群废物。”棱镜回收小队指挥官泰勒，依然是一身便衣，不知何时从黑暗中现身，脸上满是暴戾。“赶快起来给我追！”
他不耐烦的把脚边的人踹了起来，看着手上的的跟踪仪上的信号已经离线的提示，拔出了腰间的手枪，子弹上膛。
他的耳边，传来不时的枪声。他的人已经跟艾迪他们交上了火。
另一边，艾迪三人且战且行，来到一处凸字死胡同。中间的墙上架有一架锈迹斑斑的梯子，托比利索的爬了上去。狐狸看着身后赶来的艾迪，一甩手，“乘着他们还没来，你快上去！”
“你先上去！”狐狸从怀里掏出武器箱里拿来的烟雾弹。“我掩护你！”
“你没我比他们重要！”艾迪大吼一声，“他们的目标是我，你们先走！”
“不行——”
一梭子弹直逼狐狸而去，艾迪耳疾手快推开他，自己也借势躲在了身后的承重墙墩后。
他们追了上来。用铺天盖地的子弹封锁他们的行动空间，他们连梯子的边都摸不到。
狐狸丢出烟雾弹，遮蔽他们的视线。他也是死马当活马医，如果对面备有战术头盔，烟雾弹对他们来讲意义不大。
幸运却眷顾了他们。对面没有配备战术头盔，在黑暗之中成了一时的瞎子，枪上的手电筒光穿不透浓密的烟雾。本着节约弹药的想法，他们停止了射击，并且轻着脚往艾迪那里走去。
狐狸冲对面盲射几枪，又招来几梭子弹，但也拖住了对方的步伐。狐狸甩给艾迪冷眼，意思是叫他赶紧上去。
艾迪也不想和他犟了。只要自己快点上去，狐狸应该还有时间跟着自己上来，在这里拖着谁都逃不出去，现在可不是礼让的时候。
“说真的，艾迪。”狐狸又探头出去连射几枪，“我有个怀疑对象······”
此时艾迪已经跑上前，利落的爬上梯子。
“谁？”
狐狸又盲射几枪，卡着对面的脚步，待对面又一轮射击过后，两只手搭上了梯子。
“我怀疑是······”
托比此刻已经出了下水道，蹲在地表上给艾迪搭把手。艾迪半截身子刚探出来，身下传来一声大叫：狐狸从梯子上摔了下去，捂着肩膀面露难色，嘴里一直呻吟着，未竟的话也卡在了喉咙里。
他被打中了。
艾迪很清楚那意味着什么，奋不顾身准备下去。托比大见不妙，拉住了艾迪。他也很想救人，但现在的情况回去无疑是送死。
“放开我！我要去救他！”艾迪嘶吼着，一边想甩开托比。他虽与狐狸仅一面之交，但他毕竟和自己是一条船上的人，没有不救的道理。
“你这混蛋！”托比在艾迪面前第一次动怒。他揪着艾迪的衣领，大喝道：“狐狸是我们的同志，我们肯定要救。但不是现在！现在回去只会是送死，让棱镜占尽便宜！你要做这亏本的买卖吗？”
艾迪被情感冲散的理智，在这一刻突然凝聚大半。他很快冷静下来，胸口止不住的起伏，几点汗水从额头淌下。
艾迪抓住托比的手臂，从下水道口钻了出来。
“快走——！”
狐狸声嘶力竭的大喊让艾迪双膝一沉。回过头，四五个棱镜回收小队的队员已经包围住狐狸，他本人脑袋抬起嘴巴一张一翕，有人发现了艾迪的窥探，抬起了枪口。
艾迪脑袋后仰，子弹没能顺利爆头。托比拉着艾迪跑路，艾迪忽觉眼中一片模糊，所有见到的事物仿佛被什么冲去了颜色，世界成了黑白默片。
······
“队长，只抓住一只狐狸。”
指挥官赶到那里的时候，自己的几个手下正围着狐狸看，后者喘着气，露出无所谓的笑容。
“算大爷我运气差，今天栽你们手里了！”
狐狸捂着肩膀的枪伤，血止不住的往外冒，染红了身上的衣服。
指挥官不屑的看了他一眼，背手往回走：
“把他带回去！”
有士兵叫住了他：“那艾迪他······”
泰勒脚步一顿，冷冷开口：“算他运气好。”反正狐狸一人的赏金，也够他们花上一段日子了。何况，钢狼那些家伙也不会放过艾迪的。
下水道陷入了幽静。再后来，他们投身于黑暗，细碎但步调划一的脚步声和狐狸微弱的呻吟预示着他们的远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