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傍晚时分,平玟的侍女和平玟喝的药渣都出现在明国府里。
阮成歌摊开包裹药渣的手帕,说:“这里面有几种堕胎的药物,量小,不易发现,长期服用便会在不知不觉间使孕妇小产。可以相信,平玟之前就在服用这些药,而且现在她已经没了孩子,还用这些药,可见是不想让她再怀孕了。”
另一边,邵平审问过侍女,侍女都是郡王侧妃安排在郡王妃身边的,侧妃让她们不必精心照看郡王妃,所以两个侍女在人不多的时候就常常偷懒。
阮成歌问道:“是那侧妃设计害平玟?”
顾惟摇摇头,说:“不止,郡王也不想要平玟的孩子。”
阮成歌也猜到了这一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平玟过去对自己百般刁难,虽然不至于为她伤心,但毕竟也是一个小生命…
阮成歌又说:“今日平玟说,是王芝凌先撞到了她,然后夫人替王芝凌说话,才与平玟发生了言语冲突。”
顾惟细细回想,道:“这个王芝凌几次言语反复…看来是想为自己脱罪。”又想起什么,眼睛一眯,对邵平说:“我记得那天澄如说她头饰昂贵,我也想知道户部郎中的月俸是否买得起。”邵平听懂了意思,言:“是。”
第二天一早,顾惟去上早朝,闻月在和澄如练剑,澄文从外面进来,说是王芝凌想求见夫人。闻月想起那天王芝凌也受了惊吓,可能想与自己说说话,便叫澄文请她进来,见澄文出去了,澄如表情有些怪异,昨天公爷已经和王芝凌说好了要作证的,怎么今天又来了,但是澄如想着不能告诉夫人,还是忍住没有说话。
王芝凌被请了进来,她今天一身桃红色襦裙配上头上的玛瑙流苏,明艳靓丽,不似前几天一般柔弱无辜。闻月因为早起练剑,只穿了素白袍衫,头发用银丝发带束起,倒更像个男子,王芝凌见到闻月,福了福,道:“见过国夫人。小女冒然前来,叨扰了。”闻月把剑交给澄如收起来,问道:“不必多礼。你今天来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王芝凌眼神闪躲,像是有难言之隐,说道:“小女有些私房话想与夫人单独说…”
闻月颔首,让澄如和澄文各自去忙,带着王芝凌进了一间偏厅。
澄如站在门边没有动,澄文看了她一眼,不解其意:“你怎么了?”
“没事,我在这待着,万一夫人想要人侍候也不能没人,你自己去忙吧。”
澄文耸耸肩,走了。
偏厅里,王芝凌见四下无人,突然就跪下在闻月跟前,梨花带雨。
闻月一愣,扶起她,问:“怎么了?遇到什么难事了?”
王芝凌被她扶着,才勉强坐下,拿着手帕边擦泪边说:“昨天国公找过小女,想要小女为夫人作证…那日小女确实听得不真切,但是既然是国公亲自拜托的事…说什么也要做到的。”
闻月第一次听说这事,以为是顾惟太过严肃,逼得王芝凌不得不做假证,心里头觉得有些对不住,便说:“我不知道国公找过你,你没有听见便算了,不用勉强自己,国公那边,我会替你去说。你只管安心,不用再想这件事。”
王芝凌摇摇头,擦干了泪,看着闻月,真诚地说:“小女已经答应了国公,自然是会做到的,那天郡王妃训斥小女,是夫人为小女解围,所以小女决定站在明国府这边,只是,那郡王府是得罪不起的,小女心里惶恐,怕以后郡王府对我的家人…”
闻月有些不解,自己已经让她不必掺和这事,她却铁了心要帮忙,只好说:“你真心想帮我,我也感激你的这份心意,但是你不必把自己卷进这个漩涡里。”
王芝凌还是欲哭的样子,半晌才说:“其实,小女帮夫人还有别的心思。”
“怎么了?”闻月一头雾水。
王芝凌突然又跪下在地,说道“小女昨天与国公单独见面,心里倾慕国公,所以国公提出的要求小女无论如何也会做到。小女斗胆,想进明国府伺候夫人,若是一家人,小女自然全心帮明国府的…。”
王芝凌话说的大胆,哪是伺候夫人,是想伺候公爷。闻月突然觉得有些为难,一堆疑问涌上心头。王芝凌虽然家世不如自己,但也是五品官员的嫡女,以后自然是要当高门正室,进了明国府却只能当侧室。而且别的府里,都是夫人给老爷安排妾室,自己却不打算插手顾惟的事情,说到顾惟,又想到他自己心里对这个姑娘有没有意思呢?万一他喜欢,自己拒绝了不好,万一他不喜欢,自己答应了也不好。她长得标致,他应该会喜欢吧?
闻月心里只剩下一句话:这个事情太难了。
王芝凌还在跪着,一脸真挚看着闻月,是话本子里为了如意郎君要私奔的女子的神情,是坠入爱恋宁死不回头的神情,闻月的心思在话本子里飘来飘去,终于想起来自己应该说话了:“这个事情…我还是该和国公商量一下…”
王芝凌神情扭捏,羞怯地说:“小女今日是想来讨要夫人的意见。”
这话有点让人浮想联翩,闻月感觉自己像是一道阻挠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关隘,说不定昨天见面,是顾惟先有意…
闻月头痛得很,说:“我没什么意见…但是…”
“多谢夫人。”王芝凌拜了一拜。
闻月心道:我没有答应吧?
“你先回去吧,有事情改日再说。”闻月打着马虎眼,不知道如何应对这种局面。
“是,夫人。”王芝凌恭顺拘谨地应着,闻月感觉气氛有些诡异。
王芝凌走后,闻月久久不能从烦恼中出来。澄如看她神情,也十分困惑,怕自己撒谎的事情暴露,便试探道:“夫人,这个王小姐是为什么事而来?”
闻月一听王小姐三个字就有点害怕,秀眉一拧再拧,澄如感觉时间非常漫长地过去了,才听到她问:“公爷回来了吗?”
澄如一听,都提到公爷了,那八成是败露了。公爷费尽心思想要瞒着夫人让夫人安心,没想到还是…
“应该是快回来了吧…”澄如心虚地回。
“我去门口等他吧。”闻月觉得自己在房间里呼吸困难,仿佛做了一件对不起顾惟的事。
顾惟下朝回来,难得看到闻月站在院门接他,又欣喜又疑惑。但是当闻月伸手替他接了冕弁,这么谄媚,就知道定不是自己想的那样,顾惟不禁自嘲地笑了笑。
闻月跟着顾惟进了书房,顾惟关上房门,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顾惟靠在桌前,一本书握在手里没有打开,他似笑非笑地盯着闻月看,闻月感觉喉中干涩,难以启齿。
顾惟也不问她,站在原地自顾自看起了手里的书。闻月终于等不下去了,问:“你…昨天见了王芝凌?”
顾惟以为她知道了自己的安排,头没有抬起,道:“是的,但是…”
“你觉得她怎么样?”闻月又问。
“言辞闪烁,不可信。”顾惟合上书,看着闻月。
闻月微微一愣,又说:“不是,我是说…你喜不喜欢?”
顾惟偏头蹙眉,像是没有听懂的样子。
“咳…”闻月局促着,一股脑说出来:“她刚刚来找我了,说想要…伺候我…不是…是想进明国府当侧室。我不想干预你的事情,所以还是要看看你的想法…”
顾惟轻轻一甩手,书落到桌上,他走了两步,抱臂站在闻月面前,问:“她为什么会这么说?”
他离得近,闻月有些压迫感,低下头,道:“她倾慕于你…”
顾惟像是不能理解她的话,问:“她怎么会倾慕我?她还说了什么?”
语气像是在问一件边关的巡防事务。闻月腹诽。
“她说昨天跟你单独见面之后就倾慕于你,想要得到我的同意。”
顾惟思索了一下,再看闻月神情,突然有一种怪异的预感,问:“你答应了?”
“我觉得我没有答应。但是她好像觉得…”闻月声音弱下来。
“你怎么说的?”
“我说,我是没有意见的…”
顾惟皱了皱眉,不悦的样子,背身踱步到桌前,没有再看她,房里陷入了沉默。
半晌,顾惟想到什么,又说:“不是单独见面。邵平和澄如都在,昨天的糕点是阿南去买的。”
“哦…”闻月点点头,才想起来他背对自己,是看不到的。
顾惟回过身,向后靠着桌子,仍是看闻月,问:“你是觉得我会爱上别的女人吗?”
爱上?别的女人?闻月感觉这句话意有所指,脚底发麻,手也不知如何放了,可此刻他盯着自己,又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那…王芝凌那边…”
“我会处理的。”
闻月点点头,说:“那我先回房了。”
顾惟看她背影,像做错事的小孩,不禁苦笑了一下。
下午,顾惟让邵平给郡王府传信,要把侍女和药渣都交给景王爷处置。郡王府回说,是郡王妃自己误食了东西,导致落胎,与国夫人无关,都是一场误会。
第二天早朝,就到了顾惟说的期限。三郡王果然亲自澄清了事情,并向顾惟道歉,顾惟知道不能在这个时候对付郡王,便给了他台阶下,众人的怒火也就都灭了,朝堂又恢复一派和气。
只是散朝前,明国公亲自参了户部郎中一本,明国公称户部郎中王荣山贪赃枉法,中饱私囊,那户部郎中哪里想到,自己与明国府无冤无仇的,竟然被明国公盯上,当即跪地否认,没成想,明国公拿出了不少证据,只是贪污数额尚不明确。皇上震怒,命大理寺彻查,明国公主动说愿意协理此案。
王荣山回到府邸,一脸灰败,是颤颤巍巍被小厮扶着进的院子。王夫人听下人说这情景,忙拉着女儿王芝凌来问。王荣山说自己贪污的事情败露,怕是要掉脑袋了。王夫人跌坐在地。
王芝凌一脸惊慌,拉着王荣山的袖子道:“父亲别急,女儿昨天见了明国夫人,她已经同意女儿进明国府当侧室,我们找明国公帮忙…”王荣山一听到明国公,气从心来,甩开王芝凌,怒斥:“什么明国府侧室,你知道今天是谁参的我?就是明国公。”
王芝凌一听,脸色惨白。王荣山好不容易才缓过气来,责问她:“你刚才说你去了明国府?你是不是招惹了国夫人?我们家一向与明国府没有来往,怎么会被明国公注意到?”
王芝凌连忙摇头否认了,哭说:“没有没有,女儿刚才着急才胡言乱语的。”
王荣山哪里信她,但急火攻心,实在没有精力再去思考,只想着要找人疏通关系,销毁证据的事情,便命王夫人看好王芝凌。
没过几天,户部郎中王荣山被判死刑,家人流放八百里,据说那天王荣山的女儿王芝凌扮成婢女从府里逃了出去,正好躲过一劫,不知所踪。
闻月在晚膳前听邵平说了此事,有些唏嘘。她偷偷看了顾惟一眼,这就是他说的处理方式,人只是说要嫁给他,他就端了她家…
顾惟感受到她的目光,猜出她的心思,说道:“王荣山若是没有贪赃枉法,我也不能出手。而且他贪的那些金额,不知让多少平民百姓家破人亡。户部掌管财政赋税,是许多人削减脑袋想要的肥差,这一次既是惩戒王荣山,也是警示其他人。否则,以后这户部不知从哪里就腐烂了。”闻月知道他说的有理,遂把这件事暂时抛到脑后了。
过了几日,听说景王妃去郡王府探望了女儿平玟,又过了两日,郡王府的侧妃搬出去住了,想必是郡王府的事情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