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惟走后,到了八月初,闻月算算日子应该是到边关了。
从边关传回的战报时好时坏。
顾惟率领大军攻破了元州西面的又一座大城池,定军彻底深入到周国境内。
俞树声驻守青门关,周军一面加紧了对青门关的攻势,一面开始深入南部腹地。
周军占据了西南部的疆域,楚州的驻军与周军在南部对战,难分胜负。
战报传到京师也需要一些日子,闻月不知道当天的顾惟在做什么,是否有危险,又担心战争持续下去,百姓受难,心中很是闷闷不乐。因为战事,宫里主张勤俭,整个京师没有应酬宴会,闻月每天就在府里练剑看书,或者去陪阮成歌,不见外人。
到了九月初,宫里传来消息,皇后舒玉嘉有了身孕,皇上无子一直为朝中大臣所忧虑,时常规劝皇上,更有朝中的老人直接向皇上施压,现在终于有了第一个子嗣,满朝文武都是热烈恭贺,于是太后下懿旨,在重阳节这天邀请京师的命妇贵女进宫赴宴,既庆祝节日,又庆祝皇室有后,如此算来也不铺张。
这是推不掉的宴席,闻月只得出门了。
闻月和阮成歌坐同一个车驾进宫。阮成歌见闻月脸上没有喜色也没有哀意,不知道是什么心情,便开口问她:“你没事吧?”
闻月没想到会这么问,“怎么了?”
“皇后怀孕…”闻月的病刚好,阮成歌不希望她再因此伤心。
“皇后有孕自然是好事。”她淡然道,她也希望顾忱能够从过去的束缚中解脱。
身为帝王,情深则不寿。
阮成歌见她真的放下了,展露笑颜,拉着她的手说:“那便好。”
她们到的时候是下午,宫宴还没开始,大家被安排在花园里赏菊,吃糕点,或是作画赋诗。跟皇后比较亲密的人都在皇后寝宫坐着,阮成歌和闻月与皇后并不熟,知道怀孕不宜与太多人见面,就没有去凑热闹,只是在花园里走走。闻月正在为没有见到祝晴晴而庆幸,祝晴晴的宫女就过来请她了。
“贵妃说,除夕夜冒犯了夫人,一直想要向夫人亲自赔罪,还请夫人到贵妃的寝殿单独见面,叙叙姐妹的私房话。”
她们何时成了姐妹?闻月心中无奈得很。但是两旁的命妇都听到宫女的这番话,她若是拒绝就是拿大,只好心不甘地答应了。
到贵妃寝殿的时候,祝晴晴正在给自己的指甲染丹蔻,十指纤长,面容姣好。她比顾忱还大两岁,比宫里别的妃子多了几分成熟美艳,听说是一直不愿嫁人才拖到这个岁数,被先皇指为太子侧妃。
闻月品级不比她低,所以也不请礼,自己挑了椅子坐下。祝晴晴见她来了,就挥退下人,自己收拾起桌上的丹蔻水粉。
“上次的事,是我不对。”祝晴晴道歉,顿了片刻,又说:“舒玉嘉运气真好,皇上只去了她寝宫三次便怀孕了。”
闻月知道她今天定要说些什么的,心里早有准备,回道:“贵妃想要子嗣也会有的。”
“我可不要。我说这话,你还不懂吗?皇上根本不爱她,也不爱宫里任何人。”她的语气张扬。
“皇上爱天下子民,自然不能把感情都给后宫女子。”闻月端起茶盏,淡淡回着,不带感情色彩。
“皇上被太后施了压,来我寝宫,结果我不愿侍寝,他也自在,便最常来我这,别人只当他是宠我,只有你我知道是为什么。”
“贵妃,后宫的事不必说给命妇听。”闻月依然垂眸看自己手里的茶盏。
祝晴晴收拾好了东西,在欣赏自己的指甲。
她微微叹气,说:“我就想找你说说话,只有跟你说才可以,不用怕你说出去。”
“什么话不该说,贵妃心里清楚。”
“他一直爱着你,真好。”
“贵妃若是说这些,我便告辞了。”
闻月放下茶盏,作势要走。
“他不爱我,我也不爱他。我心里有别人。”她扬眉,脸上是十足的骄傲明媚。
闻月这才想明白了,道:“既然已经进宫,便安心当贵妃吧。”
祝晴晴失望,嗤笑道:“为什么不能跟相爱的人在一起?难道你也认为就该接受别人的安排?”
“不愿接受就改变,改变不了或是刀往脖子一抹,或是削发为尼,总有拒绝的方法。”
祝晴晴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放下手来看着她,问:“那你为什么嫁给了顾惟?”
“嫁给他有什么不好,我没有理由拒绝。”
“你变心了。”有些嘲讽和不屑的语气。
“顾惟是我的丈夫,我只需要对他忠心。”闻月看着她认真说。
祝晴晴一时搪塞,知道闻月今天是铜墙铁壁的防御,索性就不再揶揄她。
“这样也好,过得开心。”祝晴晴讪讪道,虽这么说,却听不出真心认可的情绪。
“贵妃不妨试着忘记他。”
“我不会的。”
闻月叹了口气,没有再说。祝晴晴神色黯然,道:“虽然和你不熟,但是想着你会懂我,才说这些的。”
“皇上是很好的男子,你不必抓住过去不放。”
“他虽好,却不及我心里的人。”祝晴晴看了看渐渐暗下来的天色,道:“你不必劝我,与你说了出来,心里舒畅。走吧,晚宴该开始了。”
虽然祝晴晴在除夕夜陷害了自己,但是听她跟自己说了一番心里话,心中也有所触动,闻月替她觉得可叹可悲。
定昌元年,十一月份。
顾惟教的剑法招式,已经练了四个月,熟稔于心,可以条件反射地打出一套招式。练剑没意思了。
和阮成歌把这辈子的私房话都说完了,当了十几年的姐妹都没有这四个月这么密集地见过面,再多见几次闻月都可以开医馆了。
书架里的书全都看过一遍了,若是个男子去参加考试说不定能夺下今年的榜首了。
名下的店铺都去巡视一遍了,虽然店铺很多,但是时间更多。
望月城每个月都会去一趟,绣坊和染坊都开张了,已经卖出了两批货,生意红火,在魏大娘手下学绣艺的女子越来越多,望月城也因为生意往来越来越热闹起来,小女孩魏芽儿机灵聪慧,已经识得千字。
闻月终于想不出还能做什么事情。开始思考自己以前那几年都是怎么过来的,是参加宫宴?是去京郊游玩?还是逛街玩乐?
为什么这几个月的日子这么漫长。
闻月觉得自己不争气,他不在的日子竟然无聊到无法忍受了。
无聊的时候,会想起那个吻。
于是她又躺在榻上把顾惟留下的故事想了想,最后觉得不妥,他还欠着很多结局没告诉她,她要去找他。
必须有个正当理由。
过了几天,前线传来消息,今年冬天不会休战了,将士不能回京师过年,为了振作士气,若有女眷想探亲可以到峡门关暂住。
闻月主动递了折子表示自己愿意带领护卫送女眷们去探亲。这件事被应允了以后,京师里凡丈夫在外打战的女眷想要探亲可以找闻月登记。明国府难得热闹了几日,闻月也终于有了事情做。
阮成歌自然要去的,她在明国府与闻月聊天,见闻月在收拾行装,竟然是春夏秋冬四季的衣服都装进去了。
“你怎么带了这么多衣服?”阮成歌轻声惊呼。
“西北天气不定,多带几套。”
“西北冬天寒冷,单说那件薄纱的夏装定是用不上的。”阮成歌指了指闻月手边的一堆衣裳。
“可以穿在里面,外面罩个袍子,你看这件可以吗?”闻月说着,手上又提了一件狐毛的罩袍。
阮成歌眨眨眼,问:“你是要去长住吧?”
闻月窘迫,撇撇嘴说:“京师无趣,还是在外面有意思。”
“我看你是想妹夫了。”
想他?他是叫她要想他…
“总觉得府里空落落的,这么待下去迟早要闷出病。”
“那我也回去多收拾一些。”阮成歌也想自己的丈夫了,“正好给树声带一些衣物。”
衣物?闻月突然想到自己没有给顾惟准备东西,于是问她:“该准备些什么?”
“自然是换洗用的,出征的时候时间紧迫,带的少,仗这么打下去,确实是不够用。”阮成歌很会照顾人,说起来头头是道,“既然你不怕行李多,我便带些京师的吃食,他在西北一定会想念的。”
闻月笑了,说:“我记得姐夫是西北人。”
阮成歌恼了,伸手去挠她,说:“重要的不是吃什么,是什么人带的。”
这是有道理了。闻月又默默记下。
于是,阮成歌走后,闻月又打开行李柜子,把自己的几件衣服取了出来,去找来顾惟的衣物。顾惟一向生活独立,不用人伺候,闻月也不大会照顾人,所以从未做过这些事,在一个冬天的黄昏,手里叠着丈夫的衣服,这样的画面出现在了自己身上,闻月感到一阵别扭。
到书房看了看,想找几本书给他带去。装了之后又觉得战事繁忙,哪有空看书呢?于是也不用带书了。
闻月再想不到应该带什么了,她几乎不知道他喜欢些什么。
到了要出发的前一天,这次出行是明国府准备的车驾,闻月命人在月黑风高的晚上先将自己的行李装上车,毕竟是她放了话说探亲而已,大家不要带太多东西,路上不便装载。结果行李最重的当属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