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琦素来和宋尧臣是一党,本就看不惯陈灵瞳一向傲慢自大的做派,在宗门里两人没少起过争执。此刻听到这句话,再加上陈灵瞳刚才十分漂亮地击杀了那黑脸的判官,便误解了他的意思,以为他是瞧不起自己的本事,心里突然起了争强好胜之心,寻思这个时候示弱岂不是给宋师兄丢了脸?
陈灵瞳早看出了这位催命判官不仅修为高深莫测,头脑也不简单,远非另一位可以比拟。却不曾想自己善意的提醒竟然起了反作用。白琦脾气执拗,当下居然不经过商量,一个人提着法剑冒冒失失地冲了过去。
陈灵瞳暗暗心惊,想要再制止他已是来不及。当即和宋尧臣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地为运动金光,为他掩护。
宋尧臣大意了。自诩见多识广的他,毕竟没亲眼见过“五雷大法”,只听人说过它的厉害,却没料到真正的“五雷大法”不是一个普通的玄清门合元境弟子可以招架的。
就在白琦莽撞地冲将过来之际,催命判官借令牌与雷部众神为誓,立时差遣来了一位五方蛮雷使者。
那蛮雷使者只露着一个模糊的影子,手指结出法印,只听霹雳声轰然一震,一团“滚地雷”猝不及防地撞进了白琦身上的金光之中。
几人眼睁睁地听到白琦一声惨叫,转瞬间倒在了一阵焦烟里。
祁子源的全身被一股冰凉的寒意灌满,却听催命判官用漠然的声音地淡淡道:
“放心,他死得很快,没多少痛苦。一个个地来,现在轮到谁了?”
……
催命判官一脚将白琦的尸体踢了过来,戏谑地笑了笑。韩雨儿到底是女孩子家,不太敢看师弟的惨状,脸色变得苍白无比。宋尧臣俯身替白琦合上了眼,轻声道:“大家不用怕、都退后。”又对陈灵瞳道:“快、带他们先走,这里交给我。”
陈灵瞳知道他要干什么,却没有要走的意思。宋尧臣罕见地有些愠怒,语气变得十分不耐烦。不料陈灵瞳淡淡地回了一句:“师哥,我们早就没有退路了!”
宋尧臣心中一动,再回头一望,只见那五方蛮雷使者不知何时竟然幻化出了多个虚影,堵在他们的退路上。这下子他也彻彻底底地慌了。
白面的催命判官没打算放过这里的任何一个人。一时间,曙红色的薄雾中到处都是吱吱咝咝的电流声。祁子源虽看不清那些蛮雷使者的脸,却仿佛能看见它们正在咧开嘴大笑。
他们无疑来到了生死攸关的当口。那些影子确实是不折不扣的神明,掌握着奔雷和掣电。五雷大法之下,每一处霹雳响起,似火光、似银蛇,闪闪熠熠,仿佛万钧般的重锤狠狠砸到祁子源的胸口,每一击都让他神魂震荡、心力枯竭。
祁子源没有金光神咒护体,此刻别人也不可能有余力来为他护体。他如同困兽一般滚在地上低吼着、震颤着,品尝这比荼毒要煎熬百倍的雷电灌体的滋味……一下又一下,一遍又一遍,锥心刺骨的疼痛让他彻底失去了任何残存的理智和意识。他开始感觉到经脉中的灵力正肆意而汹涌地冲击着每一道关口,这两种苦痛叠在一起,共同摧残着他的身体和意志。
就在他阖上眼,准备舍弃心头最后一丝念想时,这种刺痛感忽然被体内另一股灼痛感所取代,甚至越来越清晰。
祁子源记得这种感受,这是太阳火精在他的血管里燃烧的感触。
他终于清醒了过来。虽然自己的灵力早已枯竭,手脚都使不上力,可他能看见自己的身上竟然烧起了一股妖异的火焰。这种暗红色的火苗并不炽烈,安静而平稳地燃烧着,没有很高的温度,只在血管中还留着一丝半缕的些微灼痛。他忽然明白了,这是被他吸收进血脉后的妖族圣火将要觉醒的征兆。
此刻的他虚弱得只剩一丝气息,自然顾不上其它,只能靠打坐来恢复被损伤的身体。而他身上始终燃烧着的太阳火精,则不声不响地将外面的五雷大法彻底隔绝开了。
片刻之后,他恢复了少许精力,便睁开了眼睛。只见韩雨儿和陈灵瞳一个打着坐、一个踉跄歪斜地站立着,在电闪雷鸣下将身体紧紧裹在金光里,苍白的脸上汗水涔涔而下。另一边,宋尧臣居然生生捱着五雷大法,与那判官作着殊死搏斗。
陈灵瞳的瞳色已经变得很深了,看见祁子源没事,终于松了口气,于是祭出了自己的法宝,跌跌撞撞地加入了战斗。陈灵瞳心里很清楚,如果他和宋尧臣不能击破这个五雷大法,顷刻间所有人就会落得和白琦一样的下场。
接下来的时间里,祁子源虽然闭上了眼,可耳畔传来的雷声却越来越狂暴,自己仿佛置身于一片雷奔云谲中。睁开眼,就看见面前有一团耀眼得不可逼视的火蛇纠结在一起,一瞬间就游蹿到陈师兄的身体上。
陈灵瞳没躲闪掉,当即闷哼了一声,重重摔倒在地。
祁子源身子一晃,如同被人狠狠敲了一闷棍。却见宋尧臣瞪着血红的双眼,英俊的五官痛苦地扭曲了起来。那簇火蛇电芒同时也蹿到他的身上,逼得他发出了一阵虎豹般的咆哮。
催命判官在发动这势不可挡的雷霆一击之时,便知道这场游戏到了尾声。
只凭一门金光神咒,这姓宋的居然在五雷大法中一直坚持到了现在,真不愧是修仙界里的八大神咒之首。只可惜,对方的修为境界和自己相差悬殊。自从雷阵一布置出来,结局就注定好了。
可就在这时候,意外毫无征兆地降临了。
一转眼的时间里,那姓宋的外溢出的灵力波动竟然开始急遽地攀升,顷刻间就到了一种不可思议的程度。只见他的身体仿佛太阳照到黄色的沙子上一样,映出灿烂荧煌的金色。
“不、这不可能!你怎么会有虚境的实力?”霎时间,催命判官如同见了鬼一般,发出声嘶力竭的嚎叫。
接下来,祁子源真真切切地看见了,他们的宋师兄仿佛真的化为了一只凶神。
电芒高涨,那些雷球汇集起来,发出一串噼里啪啦地爆响,企图击溃宋尧臣体表的金芒。谁知他根本不去理睬,却在手掌上汇集起一大片刺得人睁不开眼的赤金色。
这一刻,祁子源感受到了一股灵力上巨大的压迫感,让人喘不过气来。这种压迫感,他只曾在几位宫主身上领受过。
宋尧臣伸手猛地一抓,两面雷击枣木令牌顿时湮灭成粉末,那些个蛮雷使者虚影也纷纷幻灭。
白面判官骇然之下,竟然傻愣愣地呆在了原地。下一刻,就在他见势不好、返身欲逃时,一道光柱径直地从他后背当胸穿过,鲜血喷涌而出,当场毙命。
祁子源看着自己身上的妖火褪去,忽然身子一软,也一头栽倒在地。
夜台城、城主府。
此时已近三更时分,府邸内的堂屋仍旧灯火通明。
玄清门众弟子、归云宗冠英大师名下女弟子,此刻正在其中享受城主的宴饮款待。
原来这城主府竟是吴詹事的私邸,而此间的城主赫然便是这位詹事。
果然如吴詹事先前所言,他没有半点为难两宗的弟子。不仅没有为难,这位一城之主此刻甚至还亲自为他们斟上了美酒,以慰劳近日来的辛苦。
虽然如此,一众弟子始终对他冷眼相向,更没人去饮他的酒。
玄清门来此的十四名弟子,其中六人都失去了联系,统领他们的两位宫主又下落不明。眼下,这位城主名义上的招待,实质上不过是一种恃强凌弱的拘禁。一方面,他们所中的迷烟之毒让人灵力运转迟滞;另一方面,还有无数隐藏在府邸周围、如同傀儡一般的僵尸,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吴詹事,同时也是城主,对大伙儿的不领情毫不介意。只见他取下脸上的半边面具,自顾自地在座上自斟自饮起来。没多久,他看见座下一位极貌美的女弟子突然站了起来,轻轻叫了一声“师傅——”
吴詹事心中一动,连忙也站起身来。果然看见府厅外走进来一位梳着高髻的白衣道姑,神情疏离淡漠,三两步便走到了跟前。
吴詹事和兑宫宫主见了礼,恭谨地分宾主入座。正在心中好奇,玄清门的大宫主怎么没有一同回来时,便望见易阳真人也从门外缓缓走了进来。
一众弟子望见两位宫主平安归来,自然兴奋异常。吴詹事甚至还来不及和大宫主说上几句客套话,几个弟子抢先迎了上去,添油加醋地乱说一通。
一名弟子喋喋不休说着他们如何被吴家人威逼和胁迫着来到这儿,吴詹事听了心里不禁暗暗好笑。可随即他发现了易阳真人不太对劲。两人也算是老相识了,可此刻所见的他,跟以往的他大不相同。
在他印象中,玄清门的大宫主一直是最和善、最好说话的那位。可眼下的他竟然和二宫主一般的神情冷漠,就连对自己的弟子也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陈矜月等人也发现了大宫主的异常,于是小心地问自己的师傅。无心仙姑呆呆望着自己的爱徒一会儿,忽然叹气道:“你们的师伯,不久前刚刚亲手清理了门户,所以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众人愕然相顾,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无心仙姑冷哼着解释说,你们的师兄宋尧臣,勾连外人想要陷害我们,已经死了。
大家一片哗然,面面相觑,都说这不可能,大伙儿前不久还和他待在一起。
谁知二宫主也不作解释,脸上结了厚厚一层冰霜似的,教人看了不禁心生凉意。大伙儿只好转而去询问大宫主。不想大宫主竟也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对此含糊其辞,仿佛宋尧臣不是他的徒弟一般。
吴詹事在堂上听下面的一众弟子争论来争论去,心想:怪道这两位今天如此怪异,原来有个姓宋的背叛了玄清门,不免在心中冷笑一声。
眼看时辰差不多了,吴詹事抖擞起精神,拍手唤仆人出来,在厅堂上首又添置了几个客座。过不移时,果然听得门外有传报之声。吴詹事不敢怠慢,急匆匆地带人迎了出去。
玄清门众人见他一副着急忙慌的神色,十分纳闷是谁大半夜还来这里造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