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裁班上课地点设在南大明德楼顶楼宽敞明亮的阶梯教室。
这间教室去年刚刚重新进行过内部装修,原意是给国外知名学者来南大上公开课用的,因此从地理位置到硬件设施都无可挑剔。此番南大将这间阶梯教室拿出来做总裁班的教室,也是对开盛存了投桃报李的意思。
这是沈眉给总裁班上的第二堂课。
头一次在这些商界大佬面前上课的时候沈眉很紧张,讲台下坐着的其实都是行家,中间不乏被她视为偶像的企业家,要说不紧张那是假的。不过沈眉的职业素养非常不错,当她站上讲台,开始展示自己的专业知识的时候,心里的紧张感就自然而然地消失了。
沈眉的课在南大口碑一直很好,她的知识储备丰厚,上课时那种自信和光彩会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让听课的人有如沐春风的感觉。
“当我们确定了企业战略的时候,就把企业的理想、精神、文化都浇筑在了这个总的战略上,这个时候才算真正做到了有的放矢。如果是扩张性的战略,势必会把目光投向市场以外的市场,甚至行业以外的行业……”沈眉的指向大屏幕上的PPT,按照事先准备好的教案不疾不徐地陈述,眼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扫过C位正襟危坐的李唯开。
仍旧是清爽的短发,深色系的衬衫和西裤,衬衫纽扣系得一丝不苟。沈眉一直喜他穿偏深的色系,深色能将他的英俊衬托的更深沉。
“总而言之,我们有愿景,有理想,怎样实现这个愿景,需要画一张图纸,根据这张图纸再去分解执行每一步的任务,那就是我们的经营战略和职能战略,这张图纸的绘制者,就是我们在座的各位贵宾,希望各位都是优秀的画家。”沈眉微笑着进行课内总结,接受来自台下热烈的掌声,同时也竭力去忽视来自正前方那两道像冰又像火的目光。
其实他只是很规矩地在听课,偶尔提出一个很专业的问题,但是沈眉就是感觉身体忽冷忽热,要不是事先进行了仔细的准备,她真怀疑自己的课要上砸了。
“沈老师,听说你曾经对开盛做过一段时间的深入研究,形成了一个关于开盛企业战略的经典案例。据说这门课是很多外专业学生站在教室后面都要听的一门课,何不拿出来给大家分享下。”李唯开薄唇含笑,目光诚挚地向沈眉提建议。
“这……”沈眉对他的不怀好意有些着恼,开盛的案例倾注了她太多心血,里面不乏对开盛掌门人的溢美之词。事到如今……她自己都不太愿意去看了,更别说还要拿出来跟人一起分享。“李总,案例里可能涉及一些比较私人的信息……”
“我这个当事人都不在乎,沈老师又何必拘泥?以己为镜,也可明辨得失。”李唯开笑得得意,惯常冷峻的脸上闪过一抹顽皮的表情。
这厮根本就是故意的!沈眉暗暗咬牙,开盛的案例他一定是看过的。
讲就讲,我还怕你不成!
下次上课沈眉果然拿出开盛的案例来讲。
她本以为李唯开一定笑得见牙不见眼,一脸欠扁的嘚瑟模样,没想到他只是一直静静地坐着,听她说,目光深沉如水。
沈眉讲着讲着,忽然口干舌燥,心慌意乱。
不得不说这是一节极为成功的案例讨论课,讲台下的听众都是深谙商业搏击的人,沈眉恰到好处的讲解,适时抛出的问题很能引起大家的共鸣,短短两小时简直就是一场激情澎湃的头脑风暴!
下课后沈眉微笑着跟各位企业高层寒暄道别,课程的成功让多巴胺在这个时刻有些泛滥。她笑意盈盈地回到教室,连投向李唯开的目光不自觉都带着水汪汪的笑意。
李唯开也含笑看着他,两人之间隔了三四米的距离,就那样望着,笑着。
李唯开还坐在座位上,丝毫没有离开的打算。其实提到开盛案例的时候他尚存了几分好奇,想知道自己这个商人在沈眉眼中究竟是怎么一种形象。结果是,这节课带给他内心极大的震动,他看着她目光盈盈地讲述开盛的成长史,那正是他回国三年的拼搏史,其中艰辛,其中风光,她竟然都明白。
李唯开不由地在心中感慨万千,即使隔了八年,她还是那个最懂他的人。
“沈眉,谢谢你这样懂开盛。”
谢谢你懂我……教室里的静默涌动着浓浓的情愫,怎么也化不开,李唯开看着沈眉整理教案课件,许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微微沙哑。
“这是我的工作。”沈眉心里轻轻叹息,我一直以为我懂得的是开盛,也许我真正懂得的是你……
李唯开望着沈眉,心里的火苗慢慢小了下来,于她而言,这一切就真的只是工作吗?
教案还是整理完了,尽管她的动作很慢,很慢,然而还是接近了尾声。
“下雨天冷……我请你喝杯咖啡,暖暖手。”李唯开起身,站在沈眉身侧。
话一出口两个人都不禁默然。
“我最讨厌冬天了,你看……我的手就没有暖过。”那是阴冷的寒冬腊月,没有大雪纷飞,也没有银装素裹,可年少的她就是手脚冰冷。
一杯KFC的热咖啡冷不防就被塞进手里,暖意从手心一直传递到身体,沈眉单手握着杯子,看着英俊的少年只知道傻傻地笑。
没拿咖啡的那只手被他暖暖的大手握住,纤细的手在他的厚厚的手掌里那样安然。
他握着她的手放进他羽绒服的口袋里,“有我在,你的手永远都不会冷。”
如果时间能在那一刻停摆……
回忆是甜蜜的,现实是冰冷的。
“不用了,尚廷在楼下等我。”沈眉低头把教案装进袋子里,借以掩饰泪盈于睫。
转身的刹那,身体被他按在了墙边,贴住墙面的后背能感觉到凉意一点点地蔓延开来,沈眉睁大眼睛,心有余悸地看着面前的李唯开。
近在咫尺,八年来,他们第一次这样接近。他比以前更高了些,沈眉平视的目光刚好落在他薄薄的嘴唇上,那个完美的弧度她曾经用眼睛无数次地描摹过,也曾细细地在纸上画过,还曾……踮起脚尖仰头亲吻过。她能看到他下巴上青色的胡茬,一定比从前更加坚硬了,一如他现在更加强硬的个性。
李唯开也在看着沈眉,伸手挑起她肩头蜷曲的发梢,无意识地绕在手指上,极尽缠绵。沈眉的皮肤泛着淡粉色的光泽,让他忽然想起母亲首饰盒里的一串珍珠项链,让他的手指情不自禁地抚了上去。
拇指在她的脸颊上轻轻摩挲,温柔,又带了几分情欲。
八年了,他每一天都在渴望着这样的碰触。
“沈眉……”李唯开越靠越近,气息灼热,抬起她的脸,目光胶上她的目光,却看到睫毛上那一点晶莹的泪珠。
他心里瞬间凉了几分,他让她为难了吗?这颗泪珠又是为了谁?
面前的空气忽然清冷,李唯开已经退开了几步,冷峻的脸上难掩伤痛之色。
沈眉心里一疼,抬手想拉住他的衬衫衣袖,却又徒劳地放下了。
牵住他,又怎样?他们是曾经相交的两条直线,交于一点,然后错过,愈行愈远。
就算再爱,也难逃渐行渐远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