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仓皇的,沈眉逃出了明德楼。
齐尚廷撑伞站在咋暖还寒的冷雨中,见到沈眉的身影便迎了上来,镜片后的眼睛闪动着温暖的光泽,“学生都走光了,你这老师倒敬业得很,怎么,还有课后答疑?”
“哦……开盛的李总有两个问题,多说了两句。”沈眉胡乱答应着,眼睛不敢看齐尚廷的眼。
“那是应该的,开盛可是为你助力良多。”齐尚廷听得“开盛”二字便很欣喜,答疑这样的小事还有什么好说的,自然是千肯万肯。
“尚廷,你一点也不介意?”沈眉抬眼看着齐尚廷,只要与“开盛”两个字有关,他都没有关系吗?
“这有什么好介意的,背靠大树好乘凉嘛。”齐尚廷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让沈眉心中顿生凉意。
“沈老师,介绍一下吧。”身后淡淡的声音,辨不出情绪,是追出来的李唯开。
沈眉转过身,和齐尚廷一起看向李唯开。
薄薄雨幕中的人脸色阴晴不定,他没有撑伞,任由细雨打湿他的发梢和衬衫。
沈眉看着李唯开空空的双手,气恼却又无可奈何,撑开了自己手中的伞走向他,替他遮去漫天细雨。本以为他会接过她手中的伞,客气地跟她道谢,可他却偏不,就任由她费劲伸直胳膊替他撑伞。
“开盛李唯开。”李唯开简单地自我介绍,算是打招呼。转头看看身旁的沈眉,忽然微微一笑,“我是沈眉的……。”
沈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心里暗叹,这人是来砸场子的。
“我是沈眉的……高中同学。”李唯开很平静地用了“高中同学”这个称谓,其实他们本来也是高中同学,他再怎么不愿意,这个关系是撇不掉的。
沈眉轻轻松了口气,又微微红了脸。
齐尚廷和他们面对面站着,看两人站在一把伞下,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他俩倒像是一对眷侣。
而且她竟然从来没提起过和李唯开有这样的过往!
齐尚廷看向沈眉的目光里有抹隐忍之色,脸色不大好看,却还能笑着寒暄,“久仰李总盛名,我是齐尚廷,南大经管院副教授。常听我家沈眉提到您,提携之恩,不胜感激。”
沈眉皱了皱眉,他不喜欢齐尚廷用这样的语气说话。
“常提到我?说我什么?”李唯开微微侧过脸,低声揶揄。
李唯开跟齐尚廷握了握手,其实打从听到“我家沈眉”四个字的时候,他的情绪就几乎到了暴怒边缘,阴沉的脸看得沈眉心惊肉跳。
“不知齐老师今晚可有安排,我想请二位吃个便饭。”他问齐尚廷,不知葫芦卖的里是什么药。
李唯开要请齐尚廷吃饭?沈眉莫名其妙地看向李唯开,那人皮笑肉不笑,暗沉的眸子睇着身旁的沈眉,“沈老师,方便吗?”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能跟李总一起进餐实乃一大幸事。”齐尚廷何其聪明,还没等沈眉说话,就已经打蛇随棍上。
你这男朋友倒是人情练达得很,李唯开默默想着,根本不是一路人。
李唯开偏过头,带着别有深意的笑看了看替他撑着伞的沈眉,“我的车就在边上,一辆车去吧,也方便些。”
然后也不管沈眉什么反应,两手插在西裤口袋里,径直就往前走,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沈眉跺跺脚,赶上去,像只护崽的老母鸡一样给他撑伞。
李唯开侧脸看看撑着雨伞一脸愤愤然的沈眉,忽然又不生气了,脸上还带了几分自得的笑意。
三个人一起走到李唯开的黑色越野车边上。
李唯开打开副驾驶座的门,又接过沈眉手里的伞,细心地替她挡去细雨,“上车吧,沈眉。”
沈眉还踟蹰着,就被李唯开一把塞了进去。
“齐老师,你也请。”开的是后座的门。
车子一路开出N市市区,往南郊开去。
“李唯开,我们去哪里?”沈眉问,这饭吃得这样大费周章。
“到了你就知道了。”他侧过脸看她一眼,嘴角噙着笑。
“你就乖乖看看风景吧。”后座的齐尚廷也说,像安抚孩子的语气。
雨渐渐停了,车子在南郊山路间一路穿行。南郊号称N市的城市之肺,有山林,有清泉,有湿地,满眼都是盎然绿意,吹进车窗的风也渐渐带了几分草木和泥土的清香。
是去狮子山的路,沈眉默然。脑子里忽然闪过星光下他闭着眼侧耳倾听的样子,那时的她只知傻傻地看他,连掩饰都不懂,冷不防就被他撞见了深埋的心事。
暮色渐深,车里静默无语,三个人似乎都在专心致志地欣赏着窗外的景致。李唯开的车在盘山公路上一路开着,只有车灯照亮的方向偶尔能看到鸟雀惊飞。
车停在狮子山麓的一片空地上,三人沿着石头铺成的小路拾阶而上。暮色中的狮子山似乎陷入了沉睡,空气中混杂着草香、花香和湿润的泥土芬芳,耳边不时传来虫鸣声,还有只闻其声不见其踪的潺潺流水声。
石阶的尽头是个石墙堆砌的院子,越过院墙能看到院里的石材建筑,古朴的院门关着,门口的红灯笼在门前地上照出一片红彤彤的暖意。三人走到门口,抬头看到门上方挂着一块匾,匾上两个隶书大字”眉园”。
两个字写得很漂亮,笔酣墨饱。
沈眉心头一怔,目光看向李唯开,那人却随意地笑了笑,“第一次来的时候就觉得好巧。”
那真的是好巧,沈眉顿时松了口气,又抬头看看那两个字,不经意就映在了心底。
“真是好地方!”齐尚廷转身往回头的路看去。
确实是好地方,只是站在院门口,就有种被狮子山麓环抱着的感觉。暮色中整个狮子山麓的景致尽收眼底,一条小径在脚下蜿蜒逶迤而去,隐入了远处暮色中的森森密林中。
那条路似乎只有来,没有回。
“我们进去吧。”李唯开率先推开门。
院子里又是另一番景致,夜幕下看得并不分明,只能隐约分辨出潺潺流水和小桥竹林,目光越过院墙就是远处环抱的青山。
小楼一楼的几间包厢是旧式的茜纱门窗,屋里的灯光映出橘色的融融暖意,隐约还有婉转的古琴声传来。
主人真是好情趣。
服务生带着三人进了一间包厢,古香古色的陈设,香炉里不知熏着什么香,墙上挂着一幅富春山居图,临摹得很不错。
不过片刻,酒菜俱已备齐。
“沈眉,齐老师,请。”李唯开很客气,挥手让服务生退了出去。
“雨天天凉,喝杯酒暖暖身子。”李唯开斟了一小杯酒递给沈眉。
小小的玻璃杯,淡黄色的液体晶莹剔透。沈眉低下头抿了一口,冷冽的梅香,从喉咙一路往下,好似化作点点梅花,顷刻之间暖了身子。
“好酒。”沈眉赞了一句。
“长大了,终于学会品酒了。”李唯开望着她笑,“这酒叫’半缘君’。”
沈眉悚然抬头,懒次花丛取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那一天的课堂上,老田还讲了这首诗。
这顿饭吃得倒是颇为尽兴,李唯开对齐尚廷的学识很是敬重,问了不少专业性很强的问题。正是齐尚廷的所长,齐尚廷便也收了原本的拘束,侃侃而谈。
“齐老师好专业!”李唯开抚掌而笑,又问,“不知齐老师是否愿意来开盛一同共事?”
一同共事?沈眉愕然地看李唯开,这是唱哪出?那人却不看她,期待的目光只是落在齐尚廷脸上。
也不知是喝了酒还是真的高兴,齐尚廷的脸很红,“好啊!蒙李总厚爱,我定竭尽全力。”
两个男人便都举起杯来,一杯酒一杯茶,到像是多年的莫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