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兰·伊斯雷踏着厚厚的雪走进林间,高耸的落叶树光秃秃的,阳光让他睁不开眼睛。冷风肆无忌惮地横吹,内置在船员服内的恒温装置正在高负荷运作。周围的气温在零下二十度左右,再过6到7个小时,温度就会降到零下四十五度,要不是依靠烤炉的温度,艾尔德万的冬夜将让他彻夜难眠。
伽兰四下打量,确认无人后,发出指令召唤两头焰纹兽。只见两个黑影从远处的枝头飞跃而来,出现在主人伽兰·伊斯雷的面前。伽兰检查了一下挂在他们腹部两侧的挂网,极阴的网兜里有两只松鼠似的啮齿类动物,而赤阳的网兜里则是空空如也。
他把那两只动物拿在手里掂量了一下,这些肉恐怕连两个人都喂不饱,而这已经是两头焰纹兽一整晚狩猎的结果了。他们的猎物一天比一天少,或许过不了一两天,它们彻夜狩猎也将一无所获。
两头焰纹兽已显露疲态,且都消瘦了不少,它们已经超过40个小时没有休息了,如果按照这种强度进行狩猎,它们肯定吃不消。
自伽兰和吉奇医生争执已经过去了三天,现实很残酷地被吉奇医生一一说中了。没出三天,他们五个男人就吃掉了半袋面粉和几乎一半的存货肉品。而食物的补充则是与日俱减,阴阳双兽带回来的猎物越来越少。
他们尝试了钓鱼,但凿开那几乎有半米厚的冰层就要花上一两个小时,而只要一会儿工夫,被凿开的地方又被冻得硬邦邦了。
骤降的温度让气球鱼(他们给那种圆滚滚的水生生物起的名字)也不那么容易上钩了。他们还发现,随着气温的降低,气球鱼的味道也发生了变化,不仅肉质变得又苦又涩,肝脏的毒素也在激增。
食物的短缺让大家垂头丧气的,特别是拉瓦蒙,整日呆若木鸡似的坐在木屋的角落里。有一天,伽兰无意间听到他小声向医生讨要头痛药,而医生果断地拒绝了,从那以后,拉瓦蒙表现得比之前更为阴郁。
今天用餐的时候,克莱·麻吉与吉奇·阿斯特罗医生发生了一些冲突,原因是克莱·麻吉不满意医生分给他的食物的分量。
“就这点?”他看着自己餐盘里的食物,皱着眉头说道。“还不如不吃,越吃越饿。”
“那只是你身体的感受,但这些都是货真价实的热量。”医生说,“吃吧,大块头。”
“这不公平,医生。”克莱·麻吉将说着把碗放下,指了指梅林的碗,“你给我的食物和一个十二岁小孩一样多?”
“我给每个人的食物都是按照成年男人维持体能的最低标准来的。”医生边吃边说,看都没看克莱·麻吉一眼,“你的食物和梅林是一样的,我的食物和你也是一样的,我们所有人都一样。”
最后,还是伽兰出面打了圆场,调停了两人的纷争。虽然冲突暂停了,但伽兰知道这只是个开始,如果食物短缺的问题不得以解决,那日后这样的冲突肯定还会发生,并且愈演愈烈。
自争吵那天之后,伽兰与医生两人独处时的气氛也有些奇怪。伽兰今年29岁,医生比他大整整十六岁。医生在他眼里天生就有一种长辈气质,特别是在两人争执时,医生让他觉得自己是在被一个大哥教训。
而令伽兰感到最为窘迫的是,至今为止,医生说的每一点都被印证了,而自己则是大错特错的那一方。
截止到现在,离医生所约定的五天时间还剩下两天,在这两天里,伽兰肯定没有办法让情况改观了。
团队的士气低下,特别是那三个船员都垂头丧气的。
伽兰拍拍焰纹兽的额头,分别给了它们一条肉条充饥,示意它们可以去休息了,他看着焰纹兽远去的背影,发现他们的动作似乎也不如之前机敏了,不知道是因为饥饿,还是因为寒冷拖慢了他们的步伐。
这时,他突然听到沙沙声在他身后响起,他回头一看,发现梅林踏着雪向他走来。他心里一惊,该不会梅林看到了两头焰纹兽?
“哇,老兄,你是从哪弄来这个的?”梅林看着伽兰手里的猎物大叫道,“你可真厉害,真看不出你还是个打猎好手。”
伽兰抬了抬手里的两只猎物,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明天可以带上我一起吗?”少年说道,“教教我怎么打猎,我也想帮上忙!克莱·麻吉说我手劲太小,凿不开冰层,所以不肯让我插手。
伽兰边沉默边思考着怎么回答梅林,但梅林似乎并没有期待他回答,他在雪地里转了个圈,然后仰面躺在厚厚的雪被上。“老兄,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见雪。”
“是吗?”伽兰说,“你生在热带?”
“我是在印第茅斯号上出生的。”男孩摇了摇头。
“你的父母是船员?”
“不知道,我从没见过他们。”
伽兰略一低吟,“抱歉。”
“没什么大不了的,老兄。”他说。
“走吧,让我们看看这两只东西味道怎么样。”他蹲下身,拍拍少年的肩膀。
“那也是你的猎物之一吗?”少年坐起身,突然发问。
“什么?”
“披在你肩膀上的皮毛。”
“哦,这个吗,是的。”
“酷。”男孩边说边站起身,然后走到伽兰的跟前,突然转过身,恳求似的对伽兰说道,“别让医生把我们赶走,好吗?”
伽兰盯着他,半晌说不出话,“你听到我们的对话了?”
“求求你,老兄,别赶我们走。”,他又重复了一遍,“我们会干活的,我可以帮你一起打猎,克莱·麻吉在钓鱼上越来越得心应手了,拉瓦蒙的状态不太好,但他会好起来的,相信我,我们会派上用场的。”
伽兰沉默不语。
“求求你,老兄。”男孩的眼睛里,热泪正在悄然翻滚,“我们无处可去。”
伽兰缓缓点了点头,“我答应你,我会想出办法的。”
在第四天的夜晚,伽兰辗转反侧无法入眠,他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一饮而下。一楼此起彼伏的鼾声让他心烦意乱。他爬出睡袋,来到二楼,打开窗户。外面下着雪,湖面上一片苍茫。
总该有个办法的……他想到。
他决定换换脑子,这有利于放松心情,更好地思考。他拿出黑胡子的电脑和医疗兵科佩斯的百年条,将百年条接在电脑上,继续开展对百年条的修复工作。
他通过电脑将百年条内的声音讯号转变成文字,可是因为数据损坏严重,这三天以来,他只完成了一小部分的修复工作。他看着已完成修复的内容,里面大多是医疗兵科佩斯的日常记录,他的记录比尤弥尔要来的细致的多,很多日常杂事都被他一一记载。
伽兰托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科佩斯的记录,科佩斯的形象也在他眼里渐渐丰满了起来。他记录了他们两个怎么将木屋搭起来,又怎么回到印第茅斯号里取回面粉等物资。他还说自己好像爱上了尤弥尔,将对她的感情形容成“梦醒后的一杯咖啡”。伽兰难为情地迅速扫过了那一段。
很快,他就读完了目前已经完成修复的记载内容。接下来的内容随着识别进度一句话一句话地跳动着。伽兰·伊斯雷打了个哈欠,困意袭来,他准备合上电脑睡觉。可就在这时,光标向右闪过,出现了最新修复出的句子。它写到:昨晚下了一场雪。
虽然那句话极短,但它像是一针肾上腺素似的让伽兰瞬间清醒。他瞪大眼睛,心急如焚地看着那光标缓慢地挪动,一字不落地阅读着接下来的内容。快些,再快点……他默念道,忍不住用手握住拳头,敲击着自己的大腿。
终于,这一段的内容全部识别完毕,伽兰一遍又一遍地阅读着,心情就像在研究上实现了重大突破那般激动。随后,他站起身,走到窗前。
窗外,鹅毛大雪静默无声地落下,将艾尔德万大地装点得银装素裹。他发现,随着冬天的到来,北方的天空出现了一颗明星,形状宛如十字架,发出清幽的白色光芒。而在那颗明星的方向,有一片红色的苔原,承载着他们度过冬天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