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皑皑的密林里,哥塔战氏古拉尔和古拉姆蹲在猴鸟树上,安静地观察着“丰饶之湖”对岸的情况。那里的木头盒子旁闪烁着绿色的妖火。他们畏惧地看着那妖火,正是这种妖火,烧死了他们的女王和许多战氏兄弟们。
围坐在那火焰周围的,是几个异族人,前几天,孔恩率领着一帮战氏战士突袭了他们在山岗的据点,杀光并吃掉了据点里的所有异族人。这些异族人是哥塔战氏的仇人,他们极其狡猾,连奎文人也无法相比。
古拉尔和古拉姆安静地等待着那妖火熄灭,他们打算将这些异族人杀死在睡梦之中,并割下他们的耳朵,这对初出茅庐的战氏来说是非常珍贵的机会。说不定,这些人里面就有那个头上长着犄角的异族人,如果真的能将他那根犄角带回去,两名兽人将获得至高的荣耀。
能够发现这群异族人的营地,实属巧合,他们正在追踪一只雷兽,结果误打误撞发现了这个营地。老一辈兽人曾告诫他们,千万不要靠近丰饶之湖的长岸,否则会被一种石头大小的弩箭射穿,但他们太过兴奋,铤而走险地跃上了猴鸟树的枝头。
一会过后,绿色的妖火熄灭了,五个异族人站起身走进了那个木头盒子。
“看,妖火灭了。”古拉尔对古拉姆说。
“古拉姆,杀!”傻憨憨的古拉姆从腰间拔出手斧,大喊着要冲下树梢,被古拉尔一把拉住。
“疯了吗?古拉姆。等他们睡着了再动手,你这个蠢蛋。”
“古拉姆,不喜欢等待。”
“耐心点,古拉姆。”古拉尔说道,“还记得老族长说过的吗?耐得住性子能吃奎文人,耐不住性子只能吃刀子。”
他们又等待了半个小时,这对兽人来说是非常难熬的。他们的血液是翻腾的热浪,让这一腔热血冷却下来对他们而言简直是酷刑。即使对古拉尔这样为数不多的个性谨慎的兽人来说,这半个小时也实属漫长。
半个小时之后,古拉尔判断这些异族人都已熟睡,接着他从自己的腰间拔出用来割断喉咙和耳朵的匕首。“上吧,古拉姆。”他对古拉姆说,自己则还是蹲在枝头不动,他不是冲锋陷阵的类型,这点让他在部落里很是吃亏,但这也让他活的更久。
“古拉姆,准备好了!”古拉姆说罢,一跃而下,高举着手斧,边跑边叫这,“杀!杀!”
“闭嘴,别嚷嚷!”古拉尔在他身后叫到。
他看着古拉姆冲下冰冻的湖面。雪被太厚,他不得不高抬膝盖才能奔跑起来,看起来很费劲,前进的速度也不快,样子则滑稽无比。
他在雪被上踩出两串窟窿。过去了十分钟,他只跑到湖泊的中央。白雪覆盖的丰饶之湖宛如一片雪白的草原,古拉姆仿佛是一只在草原上慢慢踱步的老雷兽。
就在这时,古拉姆突然摔了一跤,仰面向下趴在雪被上,陷了进去,四只胳膊摆出一个“出”字形,手斧也被甩飞了出去,宛如一只趴在雪地里的大青蛙。
“这个蠢货……”古拉尔喃喃说道。
然而几秒钟过去之后,古拉尔发现事情不对,从古拉姆身下原本纯白色的雪被慢慢渗出酱红色,而古拉姆也没再站起身。
“你搞什么鬼?”他对着古拉姆叫到。
没有任何反应,古拉姆趴在雪地上,身子下面酱红色圆圈的面积略来越大。古拉姆定睛一看,惊得差点从树上摔落下来。他看见古拉姆腰部以下还像鸵岩鸟的双足那样直直地插在雪地里。
而他的上半身则趴在雪堆上,上半身和腰部的连接处,粉红色内脏还在蠕动着。
在他的身边,有一串脚印,从黑暗之中的某处延伸过来。
古拉尔陡然意识到大事不妙,他抖了抖猞猁般的长耳朵,周围如此安静,他甚至能听见血从被拦腰切断的身体里流出来的声音。怎么回事?他的视线一刻都没离开过古拉姆,他敢肯定刚才古拉姆的身边什么都没有。
他的鼻子灵敏地捕捉着气味分子,即使有东西可以骗过他的眼睛和耳朵,也不可能骗过他的鼻子。他们的鼻子能在几公里之外闻到猎物的味道,这是他们的立身之本。
果不其然,他闻到一股从未闻过的味道,就像岩松的松香和某种水果的混合气味。而他惊讶地发现,这味道越来越浓烈,这意味着气味的源头正在向他靠近……
如若是别的战氏战士,肯定会毅然面对袭来的挑战,但哥塔战氏的古拉尔不一样,有说他是个机灵鬼的,但说他是个胆小鬼的更多,而他此刻的行动正印证了这一点。他把匕首插在腰间,拔腿就跑,在树梢间灵活飞跃宛如一只蜘蛛猴。
他看见一串空荡荡的脚印出现在自己身后的雪地上,那脚印很小,和兽人的脚印完全不一样,但他可没心思去管这些。
他手脚并用、拼尽全力,抓紧每一分每一秒逃命。
他特意选择了朝向西北的一条逃亡路线,在这条路线上,会途径一条宽约五米的断层深沟,他有把握能跳过那沟渠,并靠那沟渠甩掉追踪者。
大约飞奔了两分钟后,古拉尔看到了那条深沟,他移动到离沟渠最近的树枝上,然后瞅准了对面的落脚点——一棵猴鸟树探出的枝头。他深吸一口气,绷紧肌肉,猛地一跳,健壮的身躯飞过那沟壑,稳稳地落在那枝头上。
他回头一看,脚印并没有出现在深沟的另一侧。看来他已经甩掉了追踪者。他的心中一阵狂喜,虽然他没能把异族人的耳朵带回去,但他的会将自己的发现告诉孔恩。他知道孔恩有多恨这些异族人,作为带去这些发现的回报,孔恩肯定会大方地赏赐自己的。
古拉尔转身面向黑暗的树林,跃向另一个枝头,可就在这时,他脚下突然踩空。
他重重地摔下枝头,一头栽进雪堆中。古拉尔挣扎着爬起身,抬头一看,发现那根枝条被某种东西切断了,而在那截面所在的二维平面上,其他树梢上的枝条也被切断了。
然而还没等他搞清楚究竟是怎样的武器切断了那些树枝,他看见脚印出现在深沟的另一侧,一步又一步,在白雪上踩出黑色的小坑,稳定而扎实,仿佛是最老练、最资深的战氏战士迈出的步伐。
由这脚印串成的死亡音符消失在深坑的一侧,紧接着雪沫腾空飞起,伴随着一声闷响,又出现在了深沟的另一边——那隐形的身影轻而易举就越过了那五米宽的深沟,轻盈得宛如一只浮游蝶。
沙沙,沙沙,鞋跟踩在粉末状白雪上的声音格外悦耳。
兽人格拉尔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怖的滋味,事实证明,无论是人还是兽人,在恐惧面前都会变得不堪一击。他忘记了老一辈兽人的教导,慌不择路地逃跑,将自己的后背敞亮地暴露在那看不见的身影前,而这一致命错误让他付出了代价。
酱红色的血在兽人格拉尔眼前像雨似的滴落,他的视野飞速旋转。他没有感到丝毫疼痛,因此他不知道自己的伤口究竟在哪,只是这不断旋转带来的晕眩感让他疑惑。
一秒之后,他视野固定下来,那也成了他看到的最后的景象——他看到自己站立着的身体上,原本头部的位置居然什么都没有,而红色的喷泉无声喷放着。
他的视野渐渐黯淡下去,黑暗如期而至。
直到兽人格拉尔死去,他都没有感受到一丝疼痛。
雪静静地下着,下在丰饶之湖冰封的湖面,下在树叶剥落的林间,当冰雪再次消融之时,兽人格拉尔和格拉姆已与古老的艾尔德万大地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