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儿一道昏迷不醒,并无好转;所幸情况也并没有变的更坏。关辰天以内力助青儿疗伤——虽然关辰天不知青儿伤在何处,但是也能察觉青儿体内经络封闭,气血不行。数次过后,青儿的情况才渐渐稳定下来。
如此这般,等关辰天回到且末时,天色将明。
关辰天带出的五百青云弟兄,并不驻扎在且末城内。而是紧紧依着且末,背靠着水源搭起几个简易的营帐。只有各行伍的头领才可住在营帐中,其余人只是围着篝火歇息。此时篝火的光焰已经十分微弱,一些人还睡着,一些人已经醒了。他们见关辰天一人一骑从西边回来,马背上还负着一个黑衣人,面朝下趴着,都感到十分奇怪。因此纷纷站起来看。开始是几个人,这几个人的好奇影响了更多的人,不一会,关辰天身边就围上了一群人。
“关老大,他是谁啊?”一人指着青儿道。关辰天虽然名为这些人的头领,可是在他们中间并无威信。他们心底,倒更认为李元兆是他们的头。因此与关辰天说话时的口气也并不十分恭敬。
关老大不知从何说起,因只淡淡道:“一个朋友,此中关系重大,我须与李统领商议。他人呢?”
那人指了指身后且末城道:“刚回来,去客栈了。”关辰天因复翻身上马,往且末城客栈而去。
关辰天在且末客栈中找到了李元兆,此人打了些水酒,切了一些熏肉,正在客栈中吃着。关辰天将马栓与客栈外的马槽旁,从马上将青儿抱了下来,来到李元兆旁边。
他将青儿放在椅子上。李元兆看着关辰天这一连番动作,笑道:“关老大,你这一去,不但换了匹马,怎么还带了个姑娘回来?”关辰天指着青儿道:“李统领可认得此人?”
李元兆不认识青儿,因摇了摇头。关辰天道:“此人是逐月楼的大掌事姑娘。名唤青儿。”
人虽然不认识,但是听了“青儿”这个名字,李元兆却是有印象,因道:“关老大,这是怎么回事,你莫非是从逐月楼里将她抓出来的?此人为何又这番打扮?”
关辰天因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李元兆点头道:“此事怪异。怪在两点。一是这青儿与黑风寨是何关系。二是赤尔丹为何如此简单的将你放走。”
关辰天也叫来了一盘熏肉,吃了几口才道:“正是如此。我原本还以为此人是逐月楼去往炽烈营营寨中打探消息的,不想和他们却有关系,而且看来还是个十分紧要的人物……”他正说着,忽然想起什么,道,“对了,当时谢姑娘来青云寨,与我比试了一番的那晚,与她同行的还有一人,与这青儿张得好生相似,连眉宇神情都如出一人。只是比这青儿略小一些而已。”
李元兆当夜不再请青云寨中,因此也不知道关辰天所言何人,因此只能淡淡道:“若如此说来,关老大是担心谢姑娘身边那人也与黑风寨有关?”
关辰天点头道:“可记得,我们此次出兵,就是因谢姑娘去往青云寨求兵,陈言厉害。可倘若谢姑娘受了那个姑娘的影响,我们此番出兵……”
李元兆不等关辰天说完,忙点头道:“关老大小声……”他看了看周围,并无什么人,才道,“以谢姑娘的聪慧机敏,不像是易受人蛊惑的人,不管如何,倘若逐月楼有失,青云寨将被彻底孤立了。我们此番出兵当不会有错。”
关辰天点了点头,看着青儿歪在一旁的样子,一言不发。好一会又道:“李统领,你昨夜按着谢姑娘给的地图去探路,有何结果?”
李元兆道:“地图没问题,炽烈营驻地的方位大体也不会错。可是赤尔丹何等狡诈。他那些峡谷如迷宫一般。原本防卫起来就十分容易。而且他安排的哨岗从来都不是固定的,而是在一月之内数易其法。现在他将炽烈营中的大部抽调至逐月楼,岗哨与往常就更不一样了。因此这图上的岗哨,一个都对不上。”
关辰天点头道:“预料之内。谢姑娘的意思是围魏救赵。可是现在看来,恐怕此路难行。”
李元兆道:“不错,以我看来这是下策。赤尔丹在逐月楼旁立足未稳。我们大可乘此机会突然袭击,当有收获。”
“不可!”关辰天忙道,“昨夜我这般闹了一场,赤尔丹定有防备。我们虽有五百精骑,可是若欲炽烈营强拼硬撼,恐怕仍不讨好。何况闻敬之的苍狼营就在侧旁,随时能与炽烈营呼应,而成合围之势。这还不说吕帮主与封无稽定下的那个止战的约定。若无万全准备,不具有能让赤尔丹痛入骨髓的力量,绝不可轻举妄动。否则不论是形势上还是情理上,我们都会落于被动。”
李元兆本就是试探试探关辰天,见关辰天头脑清醒,忙点头笑道:“此言甚是,是小弟我鲁莽了。且末距离逐月楼仍嫌太远。一旦逐月楼有事,大半天才能赶到。我以为我们拔营西行,另选它处落脚。我多派人手,勤探炽烈营所驻的谷地。另谋它策破敌。”
关辰天点头道:“不错,且要大张旗鼓,有意让炽烈营知晓。让他们感若芒刺在背。如此一来,不须开战便可牵制炽烈营,方是上策。”
两人你言我语商议停当,便吩咐拔营。五百人青云马队,浩浩荡荡往西而去。
逐月楼中,气氛已经提升至燃点。逐月楼上下无人不紧张忙碌,只有吕灀如一个无事闲人一般,闲坐于逐月楼底楼,看着宁儿和云儿在闹别扭。
经过一日一夜的打探消息。逐月楼中人对于自己此刻的境况有了一个清醒的认识。
逐月楼从上至下几百余众,加上寄居于逐月楼中不愿离开,甚至敢于直面黑风寨的四个小马帮,一共近千人。原本就是各怀心思。四个小马帮:緑鬼帮、饿狼帮、大旗盟和黑虎骑,除了黑虎骑是原先的白虎骑解散后,由一些不甘于投降黑风寨的弟子重立门户,因而绝无向黑风寨妥协的可能;其余三个帮派只是将逐月楼视为暂居之所而已。此际大漠中除了逐月楼,别无它处可以容身,因此即便是到了如此紧迫关头,他们仍无处可去。可是倘若稍有外力挑拨离间,难保其中无人生出叛心。
除了这些人外,逐月楼亦有自家护卫,个个皆是江湖好手,训练有素,非是这些小马帮的乌合之众可比。可是这些人虽忠于逐月楼,可从未想过有一天要和黑风寨决一死战。此时有多少士气,也是难说的很。
众人都在外二层忙碌,逐月楼核心区域反倒冷清起来。吕灀偶尔看见有人充充经过,从面色上亦可看出,这些人仍然心存侥幸,认为黑风寨不至于非将逐月楼夷为平地不可。他们或许不用真的与强敌决个你死我活。
吕灀心知这种心态极为普遍,以此看来,局势不容乐观。
不过此时逐月楼内却好似世外桃源一般。刚才宁儿与云儿还在闹别扭,一转眼又玩的不亦乐乎了。傅箫忙着与月娘商议对策,无心管宁儿;而云儿又向来是逐月楼中最无法无天的,无人敢管。因此本来宁儿此时应当正在午睡,今日反倒得以自由自在,和云儿玩到现在。
所谓乐极生悲,傅箫、杨朴与月娘商议停当,杨朴领命而去,安排集合兵力,以备行动。傅箫与另两名掌事交代了事情,便下楼寻吕灀,不巧碰上了浑身湿透的宁儿正与云儿玩的不亦乐乎,不由怒从心起,厉声将宁儿训斥了一通。宁儿方才悻悻的上楼读书去。傅箫因对吕灀道:“灀儿姐,你再这样宠着他,宁儿要被你宠坏了。”
吕灀淡淡一笑,并不多言。她知傅箫心中有事,迁怒于娃娃。此刻寻到自己,必是有话要说因道:“逐月楼有何打算?”
傅箫道:“实不相瞒,到现在为止,幸而还未有人有投降之意。可是如何抵挡黑风寨,众人心中并不十分有底。”吕灀点头,心道这些人都没经历过这种阵仗,心中无底也是很正常的事情。若是蔓菁在此统筹全局,恐怕众人会有底气的多。
傅箫熟知吕灀的脾气,轻易绝不言语,因继续道:“此时逐月楼中的意见,大概可分为两派。一派坚持固守,以求黑风寨知难而退;一派坚持以攻为守,以求趁着赤尔丹立足未稳,狠挫其锐气。”
傅箫说道此处,吕灀忽道:“是何人主张以攻为守?可是那几个马帮?”傅箫点头道:“被灀儿姐猜中了,正是的。”
吕灀冷笑道:“此伙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傅姑娘得小心防备着点。”
傅箫奇道:“何以见得呢?依我看,固守能守到何时?不弱伺机出击,让赤尔丹知道知道厉害。”吕灀摇头道:“傅姑娘可知道小天罡阵?”
傅箫点头道:“那是赤尔丹管用的箭阵,威力不可小视,我自然知道。”
吕灀道:“不单是箭阵,此阵可用于箭阵,也可用于刀阵、棍阵,乃至于军阵。我仔细观察了一下,赤尔丹布营位置极为讲究,正合小天罡阵之法。我有幸见过此阵施展起来的情形,当日还是令兄陷于阵中。此阵最大的特点就是示实以虚。看似破绽,其实便是陷阱。一旦上当,难以抽身,步步为其所至,直至困死在阵中。”吕灀说到这看了看傅箫,“傅姑娘试想,倘若逐月楼主力被困死在阵中,却当如何?”
吕灀这样说,傅箫便明白了。主动出击看似积极,其实暗藏杀机。因为出击的自然不可能是这些个马帮,必是逐月楼自己的私兵。一次出击欲让赤尔丹感到疼痛,少说也得百余精锐主力。主力一失,逐月楼再无可战之力。到时候几个马帮叫嚷着投降,逐月楼也无可奈何了。而到时候归降的功臣是这几个马帮头领,他们自然受到优待,而月娘等人下场便可知了。
傅箫沉吟一阵,又道:“那以灀儿姐的意思,应当……固守待援?”
吕灀摇头笑道:“守戍城池,两军对阵,我是个外行。只是倘若在此时固守……”她指了指门外,“他们恐怕等不得。”
傅箫知道吕灀指的是谁。比起黑风寨,真正的危险,恐怕还在逐月楼内部。
“初战立威!”傅箫囔囔道。必须立威,才能震慑住这些貌合神离的零散马帮。
与此同时,炽烈营大帐中,赤尔丹与闻敬之也在商议要事。
昨夜赤尔丹不断派出暗探,往逐月楼中探查防备情形。逐月楼中守卫之严密出乎他预料。一夜下来,他除了知道逐月楼在主要的通路中多设拒马,准备了大量乱石、沙袋及青油布等物品,其余兵力虚实、人员调配等是一无所知。
况且,昨夜被关辰天这般一闹,他不得不对背后青云寨的动向多多留心。这对其亦是一层不利因素。
不过此二者还不是最让他感到困扰的。真正困扰他的是,他该如何使用手中兵力,对逐月楼发起进攻?换做平时,炽烈营只需率领铁骑风一般的席卷城镇,将能抢的抢了,能杀的杀了,无须如此麻烦的面对这样一个准备充分的强敌。他们原先计划也的确是想出其不意,怎想到被妍梦走漏了风声。
这还不算完。须知,逐月楼除了几条大道直通中心,其余巷陌如同迷宫一般。守城之人只需设法隔断主道,炽烈营就只能循小道进攻。逐月楼又不似普通的城池,无有城墙可破,虽有利于骑兵突驰,然而骑兵冲进那曲曲扭扭的小巷后,攻谁?又往哪攻?这都是他不得不考虑的问题。总不能率着部署愣头愣脑的一直冲入逐月楼主楼内,将月娘生擒了才算了事吧?
此话赤尔丹不便说,不能说。他必须表现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这是气势使然。可独独骗不过闻敬之。
“赤兄,莫慌,知己知彼,可百战百胜。”
“可现在我们对于逐月楼内情况一无所知,谈何知己知彼。”赤尔丹冷冷道。闻敬之这话听起来反倒像在讥讽他。闻敬之闻言低沉的笑了两声,道:“未能探知,未必不能想见。”
“想见?”赤尔丹不解。
闻敬之点头道:“推己及彼。将心比心。”
赤尔丹冷笑道:“那逐月楼此刻心思是?”
闻敬之沉沉笑道:“和我们一样……初战立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