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去查……”她不知该不该和哥哥说姐姐的事情,变得语无伦次。“我想去红泥查……那个……”
过了半天,她也没说出个主次来,就只是紧握着双手,发着急。
穆令名知道妹妹脾气,便扶住她的双肩,温和地道:“你是不是想找出,卖那些散碎珠宝卖给的人?”
赋云静下心来一想,若是找出那个人,也便可以问出首饰的来源,顺藤摸瓜,事情便能一件件理清了。
她心头微微欢喜,点点头道:“是。你可以帮我找出那个人吗?”
穆令名冷静地道:“可以。但我要先送你回王府,然后找掌柜的画一张那人的画像,然后就去红泥村查探,你觉得如何?”
“我不能跟着去吗?”
穆令名无奈地笑一笑道:“现在你可是昭王妃了,你能不能去我说了不算,得问过昭王殿下。”
“我又不是小孩子,为什么要问他?”
“可他是你夫君,他为王,你为妃。”
赋云沉下眉,抿起嘴,不满地道:“如果是令晖,他一定会带我去的。”
穆令名扶着她的背,略微用了一些力,推着她上了马车道:“可我不是令晖。”
赋云无奈,只得回王府里等着。
事情一度进展得很顺利,穆令名第二天就来告诉她,去红泥村调查过了,并且有人认出那个人,说在村子里见过他,但他并不是这个村子里的人。
穆令名认为,那个人应该是附近村子的,路过红泥村去京城,便又去周围的村子里调查。
赋云还以为很快就能找到那个人,事情紧接着便会有一个了结,没想到事情却再也没有新的进展。
与此同时,梁思让的调查也陷入了泥淖之中。
他为了证明景王的清白,着力调查,却没有找到一点对他有利的证据,好在也再没有不利的实证。
梁思让便跟皇上商量着道:“臣弟不想再查下去了,无论刺客的幕后主使是四哥还是六弟,他们都已经暴露在皇兄的眼皮子底下,绝不可能翻起大浪。一味追查下去,只会告诉天下,皇家兄弟不和,折损我大虞威严。”
皇上听了,沉吟许久道:“也好。那便只以陈府别苑之事,以陈家人办事不利,致使刺客混入为由惩治陈家人便罢了。至于四弟、万安还有上仙,他们合谋……”
梁思让忙道:“这件事,臣弟也不想计较了。”
皇上望着他,眼里有洞悉一切的清明,“无论上仙怎样对你,她始终还是你最疼爱的妹妹……”
梁思让苦笑一下,没有说话。
皇上便道:“你既然不想追究,他们也已经被朕禁足多日,算是得到了教训,事情就这么算了。你不必再查了,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多谢皇兄。”
梁思让拱手行礼,皇上看到他腕上绑了一条五彩线,指了一下道:“端午节早过了,重阳也都过了,你怎么又戴上这个了?”
梁思让抬腕看了看,无奈地道:“这是前天,赋云刚给我系上的。她说她从前不知道为何端午节要系五色线,最近看了一本书上说,五色线也叫‘五彩长命缕’,系上它可以躲辟兵防鬼,病瘟不袭,还可续命。她说我一共二十多岁,就两次重病垂危,三次遭人刺杀,怕我是个短命的,非给我系着,让我续命!”
皇上听了,一阵失神,笑意淡漠而幽远,“真是胡闹,哪有人说自己夫君短命的……”
“是啊!真是胡闹得很。”梁思让虽这么说着,脸上却挂着甜蜜的笑意,也还是任由那条五彩长命缕系在自己腕中。
皇上没再说什么,梁思让便道:“臣弟告退。”
皇上低低“嗯”了一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御书房门口,便又回到书案后批阅奏折。
他拿起朱笔,撩起衣袖,看着空空如也的手腕,忽然喊:“陈元!”
陈元连忙近前,恭谨地道:“陛下……”
“五色线真能续命吗?”
陈元禁不住望了望门口,确认梁思让远去后轻声笑道:“昭王妃心思细腻,想到的这个好意头。别管能不能,意头好行,反正陛下万岁,但既有这么一个好意头,老奴便给皇后、崔婕妤、凌昭仪或者高婕妤说一声,让她们为陛下编一条就是了。”
皇上沉默半晌道:“紫璎孕中辛苦不易操劳,你告诉瑛儿一声就是。”
陈元含笑领旨,徐徐后退,要去传旨。
谁知他刚一转身,皇上忽然将朱笔向地上狠狠一掷道:“不必去了!”
陈元吓得连忙停步,转身跪下道:“是。老奴遵命!”
一旁一个小太监,连忙捡了朱笔,将地毯上飞溅出的朱砂印子擦拭干净。
皇上将头后仰着,枕在椅背上,狠狠地长叹一声,而后又一低头,压抑地冷笑出声。
满屋太监宫女只觉头顶的雕梁画栋无声地压了下来,齐刷刷地跪下。
“你们在干什么?”皇上将头扶在太阳穴上,无力地揉着。
陈元双目含泪,痛心地哭道:“陛下日理万机,终日劳累,实在不必再因为这些事委屈自己啊……奴婢们看着,实在是心疼啊……”
皇上面上一动,冷冷地道:“朕因为何事委屈自己了?”
陈元伏地痛哭,不敢多言。
他这一哭,满屋的太监宫女又岂敢不哭,一时间整个御书房都陷在一片愁云惨雾里。
压抑的哭声惊动了在外面把守的崔铎,他悄悄向内望了一眼。
皇上龙眸一亮,立刻唤道:“崔爱卿!”
崔铎心头一凛,立刻走进门内,远远地跪下道:“微臣在!”
皇上转首对陈元道:“你们都下去,让崔爱卿在这里伺候就行。”
“是。”陈元领着众人退下。
皇上朝崔铎勾了一下手,崔铎便走到书案前重新跪下。
皇上便问:“上回在宫外,你说雪域人若是兄弟爱上同一个女子,会怎样?”
崔铎深吸一口气,垂头道:“回陛下,雪域人若是两个男子爱上同一个女子,哪怕是再亲兄弟,也要有一人退出,否则一定要决斗。斗个你死我活,只留一人抱得美人归。”
皇上幽幽道:“若是其中一人,无论武功还是剑法都是天下第一呢?”
崔铎立刻伏身在地,万分恭敬地道:“陛下说笑了!有陛下在,何人敢称‘天下第一’!”
皇上冷冷地望他,嘴角缓缓勾起,浅笑着道:“崔爱卿说得好!”
崔铎此时已是满头冷汗,匆匆抬头望着皇上,说了一声“多谢陛下夸奖”,便又重新伏身在地。
“崔爱卿听旨……”皇上忽然又道。
崔铎未知福祸,忐忑地道:“臣在!”
“崔爱卿英勇有谋,有大将之风,朕封你宣威将军。崔卿尚未婚配,正谏大夫徐麟之女才貌双全,正是良配。”
皇上话音落地,崔铎还觉犹在梦中,怔怔地抬起头来,望着清俊的龙颜,半晌了才大喜过望,激动地谢恩:“微臣叩谢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笑了笑,又道:“这都是崔卿应该得的!对了,崔卿的妹妹在朕身边伺候,一直十分得朕心。朕有心晋她为昭仪,奈何她入宫未久,也没有身孕。不过朕也不想委屈了她,你便将……”他说着,随手从自己腰间解下一枚玉佩来,“将这块玉佩亲自交给她,也好让他明白朕的心意!”
崔铎心中更是欢喜,连忙站起来,伸出双手去接玉佩。
皇上将玉佩递到他手中,缓缓合上他的手掌,凝视着他道:“崔爱卿虽然曾经与昭王颇有往来,将来的崔夫人又是昭王妃的表姐,但是朕还是希望崔爱卿永远记着,你是朕的忠臣,雪如是朕的爱妃,我们才是一家人!”
崔铎被他眸中的冷光一扫,心中登时一跳,立刻道:“微臣不敢,微臣与崔婕妤,都是陛下的忠臣!”
皇上满意地笑笑,温和地道:“去吧。”
崔铎托着玉佩战战兢兢地后退……
待走出御书房他才敢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望着天空,回想着皇上的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只觉得拂在面上的轻风,温柔得不真实……
他原地站了一会儿,贪婪地呼吸着初秋的清冷空气,只觉得胸中积压的抱负像头顶的这片天空一样,终于朗阔高远起来!
多少阴霾,终于一挡而空!
待过了一会儿,他才来到崔雪如的居所。听宫女说高婕妤与德妃刚刚来到,他不便进去,就等了许久。待她们走了,崔铎才得以与雪如相见。
雪如一见他,笑中有泪地道:“我还在鼓里呢,待她们过来向我庆贺,我才知道哥哥的抱负与心上人,一起得了!”
崔铎知道宫中的消息从来是长了翅膀的,如今已飞到妹妹这里,便长舒一口气道:“有陛下赐婚,徐姐姐就不用在我与岳母大人之间为难了。”
雪如禁不住“扑哧”一笑,又擦了擦泪道:“陛下虽然曾答应过妹妹为哥哥赐婚,但终究还是哥哥自己帮了自己。妹妹无用……”
崔铎忙道:“妹妹别这么说。你看这是什么……”他拿出皇上赐下的玉佩来,“陛下亲口跟我说,他有意晋你为昭仪,只是你入宫时日尚浅,又一直没有身孕,不易晋封过快。他怕你委屈,特意让我将这块随身带的玉佩给你,也好让你明白他的心意。”
“真的吗?”雪如难以置信地接过玉佩,“我以为陛下寡情多疑……这次怎会……”
崔铎明朗的脸色,渐渐暗了下来。
雪如抬头看到,英朗明艳的眉目间登时聚起阴霾。
她举起手中的玉佩,左右望一眼,立刻拉着哥哥走近内室,屏退左右问:“你又找恒王了?他又让你做什么?你为这块玉佩,你与徐俪宁的婚约,你的官职……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崔铎神情,从未像这般担忧疑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