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静了,龙虎城的百姓早已经安顿好,城墙上竖起高高的火把,士兵们巡逻的巡逻,休息的休息,一轮接着一轮,一切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朱深的屋里的灯还亮着,周大同在门外转来转去,有一阵功夫了,他时不时望着将军的屋,来来回回走动,还不停的搓手。
梅副将上前问了好几次问不出来,骂骂咧咧走了。
四喜从屋里出来,见他还在,问道:“周将军可是有事要说?”
周大同又向屋里瞧了一眼,将四喜拉到一旁,悄悄说,“我,我一会想找将军告假,将军肯定不同意。”
他急的时不时看一眼身后,又十分笃定的说道:“将军他一定不会同意的。”
“是不是你娘亲又病了?这种事将军一定会同意的,你要不敢我去帮你说,”四喜说着就要拉着他往屋里冲。
周大同是出了名的孝子,自古忠孝两不能,他一面严格遵守着队里的规矩,一面又想念亲人,甚是两难。
后来他干脆带着妻儿老小在西北边境之地不远处落户,也算是在大祈国境内,他一边守卫疆土,一边守护自己的小家。
虽说有些危险,但好歹能不时回去看看,因此他从不轻易告假,这回怕是又有急事。
“不是的,不是的,”周大同一把扯回四喜,支支吾吾道:“是,是我家娘子要生了,我,我想回去看看。”
周大同前几日就想告假,只是要攻打龙虎城,他才一直没说,今日毫不费力就拿下这座城池,他自然是归心似箭。
四喜愣了一下,“这事,这事将军也肯定同意,你去吧!”
“我,我,我还是不敢……。”
“呦呵,你怕什么,平日里也没见你这么怂?”说着四喜将胳膊搭在周大同身上,取笑着他。
“我方才见将军回来的时候,眼睛红红的,好像哭过一样,现在去说肯定不行。”
“可是,我娘子她就快生了,我要不回去看一眼,我这,我这心里实在是放心不下,要是我娘子生产时有个三长两短,只怕会成为我这辈子的遗憾。”
“她要是见不到我一定会害怕的。”
周大同越说越急,竟然抹起了眼泪。
“一个大老爷们哭什么呢?”四喜推着他的身子往里走,“有这会功夫你早进去了,我觉得一定行。”
“不,不,不……。”
二人正推搡着,朱深听到门外有响动,放下手里的东西,高喊一声,“何人在外面喧哗?四喜?”
“是,将军,是周大同他有事要说。”
“让他进来。”
朱深的话如往常那般低沉,听不出喜怒,周大同扶着门框咽了咽口水,一脸忐忑进去。
四喜在门外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等着周大同,他觉得一定行。
不多时,周大同从屋里出来,四喜上前一把搂着周大同的肩膀问道:“怎么样,将军是不是同意了?”
周大同脸色复杂看着四喜。
四喜一脸震惊,“将军没同意,不是吧!”
周大同摇摇头。
“那到底是怎么了?”
“将军他多准了我三天假……。”
“那你这什么表情!”
四喜不满,后背使劲拍了一下周大同。
周大同表情微妙,他很少见将军这样,他好像很高兴的样子,他进去的时候将军正在看信,旁边还摊着一张纸,还有一个信封袋,看样子是要写信。
当他说要请假回家陪娘子生产的时候,将军还抬头看了他一眼,接着将军不知道想到什么,看样子想的挺出神,没几句话就同意了,走的时候又多准了他三天,他实在是有点受宠若惊。
“你看看你这人,请了假不就行了,这么多事!”
四喜心想,将军收到信,这会正开心呢,别说准你三天,高兴起来三十天都有可能。
“也对哦。”
“走,我帮你收拾东西去。”
银白的月光洒在地上,到处都有蟋蟀的叫声,夜的香气弥漫在空中,织成了一个柔软的网,好像把所有的事情都罩在里面。
任是一草一木,都不是象在白天里那样地现实了,他们每一样都隐藏了它的细致之点,都保守着它的秘密,使人有一种如梦如幻的感觉。
将军府,朱母看着面前一摞又一摞的补品头疼不已。
周妈在一旁小心翼翼问,“老夫人,怎么办?”
朱母一手搭在桌角上,一手按着脑袋,有些疲惫道:“都给小姐送过去。”
说话间,落落走了进来,看起来神色极佳,语气轻快喊了一声:“阿娘。”
当她看到一堆东西之后心里一阵反胃,“这,这是?”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朱母,朱母面色深沉的点点头。
“一会派些人拿到你屋里去。”
“我,我不要,你让阿爹退回去吧!”
“王爷送的东西谁敢退,而且已经退了一回了……,结果……,唉。”
结果就是成倍成倍的送来。
落落在朱母对面坐下,表面看着漫不经心,心想却着,看来非的去见一次祈佑不可了。
自从上次见面回来,她在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有人来了就装病,总之就是不见客。
祈佑开始是送烫伤膏,生肌膏,后来就是各种补品,各种珍宝,一次两次还行,这都又一个月了,收了不像话,不要不行,退回去也不行。
难搞。
“沄儿,王爷是不是看上你了?”
朱母冷不防说了一句,落落一口茶从嘴里喷出来,差点溅到朱母脸上。
周妈立刻上前接过落落手里的茶杯,小雀则是擦她衣服上的水。
她侧着脑袋在一旁边咳嗽边道:“阿娘你这是说什么呢?这哪有的事!”
“唉,那这,这……。”
“咳咳,真没有,阿娘……。”
朱母关切的看着她咳嗽的样子,忧心忡忡,还是觉得王爷多半就是看上她了,不然也不可能平白无故送这么多东西。
自己儿子再不回来,别说墙角,连门都得被人家摘了。
落落回了自己的别院,在院里的秋千上呆坐了半天,想着这样老躲着确实不是个事。
她倒也不是怕他,她那种唯唯诺诺的样子很多时候也是装的,她知道他指不定有什么阴谋诡计在等着她,她只是想努力表现的很正常一样。
一想到这里,她就总免不了唉声叹气。
“小姐,怎么办?”小雀轻轻推动着秋千。
“该来的躲不掉,我约了淇儿,明日想办法先拖住阿哥的人。”
落落闭着眼,身子随着秋千摇摇晃晃。
朱深虽去了前线,却仍旧派人跟着她,这是她一直都知道的事,她暂时还不想让朱深卷进来。
他不是说日后会见面吗?那她就出府去,没等天黑就能“偶遇”。
第二天,日头高照,她才不情不愿的上了街,小雀前脚走,她特意隔了半个时辰出来。
她自己一人在街上溜达着,没转悠几圈,就被人“请”到了醉香楼的二楼,依旧是那个熟悉的地方。
“你来了,”祈佑背对着她,声音悠悠的飘到她耳中。
“落姑娘今日终于有空了!”
落落打了个寒颤,心道你这来的真快,直接走过去坐下,拿起桌上的茶浅酌一口。
“你到底为什么找我?或者我对你有什么用?还是你跟朱府有仇?”
她也不打算拐弯抹角,把想问的直接问了。
“落姑娘今日怎么对这些感兴趣了?”
落落心道,我也不想,这不是你逼我的,明知故问。
“王爷,有话还请直说。”
祈佑转身,在她面前坐了下来,不急不慢的开口道:“落姑娘可知道青落派?”
落落直了直腰,也不打算瞒他,王爷既然问了,就肯定有把握她是知道的。
她依旧含蓄说道:“小女子略有耳闻。”
“是吗?”
祈佑抬头,清冷的双眸直勾勾的盯着她,叫她毛骨悚然。
“这也算得上是陈年旧事,小女子早些时候确实听了一两句江湖传言。”
青落派少主到了适婚年纪,都要与皇族婚配,互相牵制。
上一任少主落白在位时,突遭灭门,青落令印章从此开始下落不明。
太子祈佑与少主落白之女指腹为婚,落白死后,胎儿也未曾保住,同月皇帝病逝,年仅十岁的祈佑继位。
坊间传言,新帝祈佑身患恶疾,恐不长命,因此他只做了三个月皇帝就让位于祈顺之子祈浩。
落落脑中忽然就想到这些,一瞬间只觉得有些心慌,把脸别到一边,又珉了一口茶。
“世人都传言本王活不长,世事无常,本王一直活到现在,”祈佑有些自嘲的说着,又苦笑了一下,目光一直盯着她脸上的变化。
落落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接话,是的,她曾经不止一次怀疑过她自己的身份。
如果是她,那她该如何?如果不是她,那祈佑这又是何意?
“你不是她!”
祈佑十分确定的说,这句话让落落更加摸不着头脑,他仿佛知道自己所想,每次都是直接道出了问题所在。
“嗯?”
“青落派历年都有少主继任,只是上一世突逢变故,上天犹怜,那落白之女竟然活了下来,如今圣上有心光复青落派,只可惜?”
落落正色,放下茶杯,接着追问:“可惜什么?”
“可惜那落白之女自小体弱,又有疾病缠身,若在这个节骨眼上继位,本王怕她身体支持不住,更何况那些反对青落派之人随时会来灭口,江湖上还有一些亡命之徒因为上一世的恩怨对她虎视眈眈,她太危险。”
“这些与我有何关系?”
落落由衷的松了一口气,此前她确实是怕同青落派有关系,如今看来是她多虑了。
“你二人年纪相投,我想让落姑娘暂时替代她,待继位大典结束之后自行离去。”
“落姑娘放心,本王一定派人时刻保护姑娘安全。”
落落若有所思,“这世间何止是有年龄相仿女子,容貌相似之人都有成百上千,王爷可以慎重挑选,落落,只恐难当大任。”
她说着起身,一边推辞着,一边想着赶紧离开此地。
“小女子告辞!”
落落说完就走,祈佑的话在她背后响起。
“倘若本王非你不可呢!”祈佑指尖发白,五指并拢,慢慢的转动着手中的杯子。
非我不可?
落落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停下脚步,又转过身子,正气凛然道:“落落不懂,还请王爷明示。”
既然那什么少主不是她,她自然可以放心了。
她这一生,最生厌的就是做别人的影子,浑浑噩噩活着,漫无目的。
那种日子,仿佛被人偷走一般,好像没有尽头,更何况,这场恩怨,她根本不想卷入。
只是下一刻祈佑的话仿佛让她再一次坠入低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