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落从王府里出来,跌跌撞撞走着,耳边一直回响着祈佑说过的话。
他骗你。
他说她是朱深为他准备的人。
他说是朱深不想娶她,只是想控制她。
他说是朱深想控制青落派,才让她误以为自己是少主,是朱深一直往一条错误的路上指引着她。
可她忽略了一件事,祈佑说她不是少主,那朱深控制她有什么意义。
他说朱深知道她所有秘密不去问,就是因为她在他掌控之中。
他还说他的身边是刘萱,不是她,他九死一生,陪在他身边的,却不是她。
他根本就不相信她,终究还是她不配。
那日,盛京城突降大雨,落落没有回府,而是在街上游荡,看着来来往往急匆匆的人,没有目的游走。
也不知被谁拉到屋檐下,躲雨的人很多,大家叽叽喳喳讨论着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雨停了之后又剩下她一个人。
蒙蒙细雨还在不断下着,街上空无一人,雨水的嘀嗒声在死寂一般的城中形成唯一的旋律。
落落驻足在桥上,西北边境之地的灯火若隐若现。
忽然,她脑中一阵眩晕,她一手撑着长剑,好不容易忍了下来,又是一股无力感涌上。
她的身子经不住向后仰去,重重的摔在地上,任由雨水打在脸上。
一片云彩闯入她的视野,流光溢彩,那片云彩压的很低很低,近在咫尺,她想去触碰却觉得无力。
忽然,一个熟悉的容貌浮现在她脑中,像是踏云而来,这周围的一切景物仿佛为他而生,她伸出手去,却怎么也触碰不到,用力抓了一把雨水,几次之后终于死心。
“阿姐。”
落落脑中仿佛听到有人呼喊,这才回过神来,周围又恢复了一片死寂。
她闭着眼,好像雨停了,天也黑了,睁眼一看,原来是朱淇。
“淇儿。”
“阿姐,”朱淇匆匆赶来,不顾泥水,把伞扔到地上,抬起地上的女子,把她的身子抱在怀里。
“阿姐,你快醒醒。”
春风断桥人不度,雨打声声入梦来。
落落悠悠转醒,看了一眼朱淇,推开她的手,“我先回去了。”
“阿姐……。”
落落摆摆手,也不用朱淇,自己一个人就回了将军府。
朱淇怎么也不放心,一路跟着她,看她回了府才放下心。
小六躺在床上,不知想什么,小雀在一旁给他喂药,同样心不在焉。
一碗药,也不管小六喝了没反正就喂光了,小六时不时张嘴,也不知道真的喝到药了没。
门吱呀一声,进来一个人影,二人一起扭头望去。
落落浑身湿透,衣服紧紧的贴在身上,衣襟上的水湿湿嗒嗒滴到地上,不时还夹杂着血。
只见她高高挽起的头发不知何时凌乱,脸颊两边各粘着一缕头发,脸色苍白,神色骇人,如同鬼魅一般。
直到她手里的剑“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小姐,您可回来了。”
小雀跑过去,第一次抱住了自己家小姐,有些责备,带着哭腔道:“为什么不等我,小姐,为什么不等我。”
小六支起身子看着进来的人,眼眶通红,松了一口气。
他跟小雀都知道她出去了,二人心照不宣,谁都没有提。
他们都知道,小姐会回来,她一定会回来。
“我没事,”落落安抚的笑了笑,松开小雀,走到小六床前。
“他有没有想取过我的性命?”
小六知道她问的是谁,他虽然被她策反,心里还是向着朱深,他们之间的事情他多多少少知道一些。
“从未。”
落落一副释然的样子,苦笑着道:“足够了,我不欠他。”
小六开始怀疑他自己,是不是因为他导致他们之间的误会越来越深。
可他,也是一心为了他们两个好,一心难侍二主,他真的太难了。
“小姐,其实属下并没有向将军通风报信,将军其实喜欢您很久了,将军早已经知道我被策反,只是从来没有问过……。属下知道,您对将军也有意,不要……,不要听他们的话,相信,相信将军。”
他断断续续的说着,落落没理他,转身出去。
早知道小六被策反,还装模作样不说,也不问,还看着她在他面前演戏,估计是埋下了新的眼线吧!
监视她?算计她?甚至让她觉得他喜欢她?
朱深,你好样的。
小雀抹着眼泪过来给他掖了一下被角,“小六,你别说话了,好好歇着,我去看看。”
“快去。”
小六无心之言,却弄巧成拙,在落落心里蒙上更加厚重的一层灰。
……
月朦胧,雷声阵阵,数百里外的边陲之地也下起了雨。
龙虎城连年大旱,突降甘霖,百姓们一个个兴高采烈,连觉也不睡,把家里的锅碗瓢盆都拿来装雨水。
他们都说这是上天的恩赐,一个个都说镇国将军朱深是上天派来拯救他们龙虎城的。
外面热热闹闹敲锣打鼓,朱深敛着眸子,一个人在屋里坐着,莫名觉得烦躁。
周大同又跟梅副将在门外嘀嘀咕咕。
周大同道:“将军怎么又不开心了?”
“不开心?我怎么没看出来。”
梅副将说着就要扒着门去看。
四喜头疼不已,见怪不怪,将军的反应正常,他们两个的反应也正常,本以为周大同是个稳重的,没想到跟梅副将一样是个爱凑热闹的,甚至比梅副将更八卦。
他的任务就是保护将军,将军不开心时候要守着,有人打扰要拦着。
“梅副将,不可。”
“四喜,我不看,我就是问问你,将军这是又怎么了?”
梅副将说着眼神还是不断向屋里张望。
“将军没事,这里我守着就行。”
“不是,四喜,我就看一眼。”
梅副将一个劲往门外挤,周大同在他身后推搡着,四喜没拦住,三个人不知道是谁一下撞到门上,门轻而易举就开了一条缝。
三人立刻噤声,没有想象中的责备,反而很安静,周大同壮着胆子瞧了一眼。
“将军,哎,你俩起开……。”
他推着两人向屋里看,率先冲了进来。
朱深不知何时捂着胸口倒在地上,额上都是汗,瑟缩着身子,双目紧闭,看起来痛苦不堪。
“将军。”
“少爷。”
三人一起冲到屋里,将人抬到塌上。
朱深有些颤抖,眼角还在流泪,嘴里不断喊着什么。
周大同凑近听了听,疑惑道:“落儿?”
梅副将也在心里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好像有几分熟悉,一时又想不起来。
还是四喜先反应过来,推着两人,“赶紧叫军医!”
说着四喜轻车熟路从朱深腰间解下一枚平安符,又塞到朱深手心里,“将军,在这。”
朱深手重重的捏着,果然平静了许多,嘴里也不喊了。
梅副将去喊了军医,周大同在一旁目瞪口呆,这也太灵了吧,“这平安符叫落儿?”
四喜立刻做了个嘘的手势,周大同这才不说话,他只是见将军平时一直挂着那枚符,方才又听到他唤“落儿”,也是大胆的试了试。
军医来的快,搭脉诊断一番后,摇了摇头,疑惑着说:“脉象平稳有力,气息顺畅,这……。”
他实在诊不出个所以然,又不敢贸然开药,起身赔罪:“请恕老夫医术不精……。”
“无妨,你下去吧。”
“是。”
“你们都下去吧!”朱深平静下来,淡淡的说道。
周大同不知道想问什么,梅副将接到四喜的眼神,慌忙拉着周大同出去。
“将军……。”
四喜有些担忧,不肯离开。
朱深摆摆手示意,他才离开,他紧闭着眼,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枚平安符,汗水早已经浸湿一片。
方才也不知怎么了,忽然就觉得思绪不宁,心慌不已,心口一阵尖锐的疼痛,许是离家太久了吧。
“落儿……,”他只能在心里无声的呼唤。
四喜轻轻的从屋里出来,二人一起问道:“将军怎么样。”
四喜摇摇头。
这下轮到了梅副将八卦,拉着四喜的手,“还是元宵节那天的?”
四喜愣了一下,想了想,点点头。
周大同懵了。
梅副将一脸得逞的看着他,把手背在身后,趾高气昂走了,“周大同,看我急不死你。”
果然,周大同寸步不离的跟了上去。
天空哗然一声惊雷,天气忽变,风起云涌,云气收尽,明月若隐若现。
祈王府内,祈佑立在窗前,听着小厮禀告:“小姐被淇姑娘送回去了,身子上淋了不少雨。”
他这才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厌恶道:“蠢货,差点坏了本王的大事。”
小厮大概做梦都没到,小六还活着,他以为事情万无一失,急急的向主子邀功,没想到却招致杀身之祸。
“抬出去,扔到乱葬岗。”
“是。”
“王爷,刘姑娘的来信。”
府里下人进进出出,抬着尸体的刚出去,拿着信的又进来。
“掌灯。”
祈佑一脸不耐烦,还是忍住,看过信后,随手将信伸到一旁的烛火中,信哗啦一声,转眼化为灰烬。
天空又一声惊雷,雨彻底停了,整个天空开始变的清澈,无尽的黑夜仿佛要吞噬一切。
随后,屋里的烛火又灭,祈佑手里握着卷轴道:“朱深十日后归,你一定很高兴吧!”
“可本王偏偏不想让你高兴,你说说,怎么办?”
“将军?哼,不识趣的东西。”
“我看你二人,如何逃不出本王的手掌心?”
他摸着卷轴,一寸一寸,仿佛那画也有了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