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得了诗朗诵冠军。那天,我七岁生日。
我用一生的时间纪念,那天却还是破成了碎片,无论再怎么掬合,都不能还原纯粹的底色。
一阵大雨亮晶晶地落下来,厚重的白云抖擞着千万条丝线。
走出校门,彩虹架在天空,大地闪烁着耀眼的白光,似乎想把灿烂的凌霄花、病态的百日红蒸发成梦魇。柏油路温柔得像丝绸,沙土地灼热得似电热毯。
阵雨像天空做的短梦,说停就停了,薄云仿佛宽大的羽毛扇,覆盖在城市之上。
阳光、雨丝、尘埃、鸟鸣糅杂成夏日独特的风景。
小学门口聚集了很多家长。
“爸爸,我得了冠军!你得过吗?”
“得过乳酸菌……饮料……哈哈……”
这是我的第一张奖状,爸爸说虽薄纸一张,却与王冠等价。后来我才意识到,所谓“王冠”无非是吊在脖子上的石头,会活生生把人淹死在海里。
邻居的小虎跑了过来,我和小虎跳上车,爸爸启动车子,向家的方向开去。
我们俯在窗口望着渐渐消散的彩虹,不明白彩虹为什么会消散,色彩又去了哪里?忽然,手里的奖状被风吹走,蝴蝶般翻飞起落。
爸爸追回了奖状,可泥水沾湿了字体,“吴春雷”三个字像哭花的妆容。我显得太过愉快了,生活要毁掉一个小孩子,就像扎破一只红气球,瞬间的事。
妈妈在厨房做饭,我和爸爸捉迷藏,门后、床下、窗帘后……总是被爸爸轻易找到。衣橱门半开,像神秘幽暗的山洞,我钻了进去。
爸爸大声喊道:“你藏到床下了,是不是?”
不知道随后发生了什么,我可能在衣橱里睡着了,或者昏过去了。当警察把我从衣橱里抱出来时,我像被捉住的小野兽,茫然失措地张望着。
警察保护着我,我用一种被辜负了的孩子般的眼神看着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丝毫没有改变,但是,我的父母死了,我也成了哑巴。
死亡像一个走在皮影戏里的幽灵,游荡在家里,躲在衣橱里的我,模糊地意识到或许错过了它舞蹈的风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