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鹭大学门口,我猛然巧遇麻花辫姑娘,可惜她坐着奥迪车离开了。
生凭第一次,我感觉和她有缘。
我回到酒店时,那辆黑色奥迪停在门口,从车里下来两个人——孟忠副处长和麻花辫姑娘!我不由心跳加速,大脑发昏,肚子像开了个洞,夹着冰雪似的冷风呼呼地灌了进来。
服务生引导他们去了三楼的情人茶座。
我端详着她和孟忠走上楼梯的背影,实际上我看见的,全是琥珀色的斑点,在那些斑点中,也许会看到万古不变的爱情和死亡。
我像丢了魂,咬紧牙关,怕嫉妒、愤怒和崩溃等五味杂陈的情绪从伤痕累累的心中滑落出来。我像蹩脚的私家侦探换上了服务员的服装,戴上了同伴的墨镜,没敲门就提着水壶闯了进去。
孟副处长正拿着一张纸,指给麻花辫姑娘看,见我进来,孟副处长赶忙收起纸,压在了手下。
“有需要我会按铃的!”孟副处长冷冷地命令着,头也不抬。
我是他根本不屑的仇人!
我退出并拉上了门,故意留了一条缝。
她衣服上别着校徽——原来是白鹭大学的学生。
嫉妒与仇恨同时刺激着我,我过去或许有理想,现在却只有墨镜。墨镜后面的我面红耳赤,愤愤不平。
二十分钟后,孟副处长和麻花辫姑娘出来了。我目送着奥迪车消失在大街上。
我坚定地认为孟忠不过是条四处乱窜的老骚狗。
麻花辫姑娘顶着一个美丽的前额,前额后面是什么呢?当该死的司机为麻花辫姑娘打开车门,她又坐进孟忠的车里时,我恨不得把车胎全扎破。
麻花辫姑娘和孟副处长的出现打乱了我的生活,我吃不好,睡得更糟,一心寻找获救之路的路标。
我闭上眼就看到漂在清潭里的麻花辫姑娘,月光漫洒,微风轻拂,花香四溢。仇恨不在了,时间不在了,空间也不在了,存在的只有满天的繁星和美丽的意象。
“麻花辫姑娘……麻花辫姑娘……”我心里默默地念诵着,仿佛那漂亮姑娘的发辫轻抚着我的脸颊,我脸热了。
洗手间,我对着镜子,用摩丝定型成时尚发型。第一次,我很在意自己的外表。
我没有朋友,满腹的心事不知该和谁商量。
寻找她成了我的作业,是机缘布置的作业。
学生的角色是麻花辫姑娘唯一的角色。在我眼里,大学生应该像盛开的蒲公英,随知识的风舞动。
我终于鼓起勇气,伴着爆米花和烤红肠的气息,走进了白鹭大学。身处校园,我沉浸在反省的炼狱里,从不同角度试图搞清校园的一切——想知道为什么一看到麻花辫姑娘,感情的水坝就开了闸。
花遍校园,万树参天,古建筑和现代化的教学楼相辉映。
站在校园高大的悬铃木下,我被学校的氛围感染了。
广告栏里张贴着优秀三好学生的照片——她叫丁明,大学三年级学生。
“丁明丁明丁明……”我在内心里无数次默读着,盯着丁明的照片,仿佛丁明的眼睛在和我交流,她的微笑在回应我的微笑!
铃声响了,学生们涌出了教学楼。我紧张地盯着出口。
在一群群涌出的学生里,我一眼锁定她,她背着浅粉的书包,向图书馆走去。
我跟随着进了图书馆。
我抽了一本书,坐在角落里,与丁明隔着三四排桌子,近距离靠近她,犹如尝到了期待已久的美酒,心中荡漾着偷来的甜蜜,获得了无上的满足。
就像小偷在无人发现时也逃跑一样,在丁明意识不到我存在的时候,我却被嫉妒或爱恋的洪水淹没了。
丁明接了个电话,起身离开了。
我也紧随着女主角出了图书馆。
一位帅帅的男生在图书馆外等着她,一起走了。
那男生叫王皮特。
我仿佛吃了酸梅子,青涩、酸楚,甚至吃出了黄连的味道……
回到酒店时,我像生了大病,塌着肩膀、拖着沉重的双腿,眼睛红肿。我目睹了内心一场无望的挣扎:那女生不属于我,却又诱惑着我,这种诱惑力量之大,足以让我放弃从七岁时就积累的复仇的欲望,足以让我背叛父母、背叛自己的良心。我无法衡量她的存在意味着什么。
一直以来,除了复仇,我就没有过其他的目的。为什么我不快乐?为什么不会说话?就连这问题,我也不知道答案。我一直相信着,总有一天会找到更为崇高的真理,会被更为神圣的目标所救赎,我赌在这个希望上,才走到现在。然而,因为丁明,生活的大厦轰然坍塌了。
暗恋是一个人的可乐和海啸。我每天工作十多个小时。自从了解了丁明的习惯,我总在图书馆里守株待兔。
也是因为图书馆,再次沉浸在新奇的阅读中,不知不觉忘记了来阅览室的目的。这些年来,我怀着一个十分珍爱,十分神秘的梦想,在雕一尊爸爸的像,内心里我带着爸爸漂泊着。爸爸是博学和爱的化身,爸爸是我的楷模,我终究要像爸爸一样博学而崇高。正是这隐秘的目的,迫使我张开了求知的欲望——不是我塑造了爸爸的形象,倒是爸爸塑造了我。
猛然发现丁明就坐在不远的地方。
我就那么看着她的后背,看着她后颈的绒发,看着她迷人的白衬衣。当然,趁她去厕所时,我轻巧地取走了落在书上的发夹、头绳或钢笔。
因“陪伴”丁明,我时常忘记值班的事了。
当我推开旋转门时,穿着黑色衣服的领班女巫似的站在面前:“收拾东西,滚蛋!”
酒店是我的高级学府,让我看清了人性的丑陋,看清了拿无知当借口,拿谎言当武器的新新人类。而生活也像五星级宾馆,繁花似锦又陷阱重重。
书里说的,相信爱,奇迹就会发生,但我此时却觉得,相信恨,奇迹也会翻倍。
我转身离开了。初恋也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我绝不让任何人看到我的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