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藏在董洲际教练的后座上,一路随他到了江河武术学校。
他停车走人。
我突然咚咚地敲着玻璃,把师生们骇得不轻。
就这样,我成了武校的学生。
董教练是八十年代某项武术的全国冠军,我暗自庆幸拜对了师傅。
波浪翻涌的泰山山脉林木茂密,山体重叠,溪水潺潺,江河武术学校就坐落于山涧开阔地带。
夕阳坠向山峦,余晖给山峰、松林绣上了绚丽的朱红色,暮归的小鸟在森林上空划出一道道抛物线。不知怎的,我突然觉得,自己变得不再是原来的自己了,不由涌起了一股漫无边际的迷茫,好像那些迷途的飞鸟,徘徊在渐次灰暗的黄昏里。
武校里全是生龙活虎的少年,呼吸着轰轰烈烈的生活,感受着勇往直前的动力。有的学生能飞檐走壁,有的平地如飞。眼前的这一切,拿一生换取都值得!
我暗自发誓要练出一身硬功夫,我不知道能对付谁,但肯定要对付谁!
文化课当然是我的最爱,武术课更让我心驰神荡。“武以德立,武以德先,缺德者不可与之学,丧理者不教之武。”武术、武德等朦胧的意识像大海的波涛,不停地在我的脑海里翻卷。人之于武,像蜜蜂之于花,槐花盛开时节,雪白的花朵高高地垂挂在树上,山风吹过,香气弥漫,蜜蜂随风而舞。
如果说教练是我的老师,那图书是我的另一类老师。武校的图书馆别具特色,武人的故事、武术秘笈应有尽有。从书里得知,人与武术也是有缘分之说的。
青松下、悬崖边、深潭侧都是我习武的好去处,也是我阅读的书房,无关寒暑,无论春秋。年关来临,师生们各自回家,孤寂的我立在雪野的操场上,踩着雪粒闻鸡起舞。
短短的几年,在散打、擒拿、搏击等方面拿了无数冠军。董教练告诫我要像那些出类拔萃的师哥,或考入警校、军校,或加入特警部队。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半军事化的生活方式,使我更多地想着未来而不是追忆过去,更多地去品味武术的精奥,而不是去琢磨岁月成因。儿时的仇恨渐渐如贴在墙上的蜡笔画,淡化了色彩,模糊了图案。
或许我是个无情的人,怀特和父母只存在于某些特别的日子里。
那儿时的福利院也封尘在岁月的褶皱里。
青少年的叛逆也迷茫过我,有那么一段时间,我既是荒野,也是旅客,既是大海,也是小舟,我沉浸在无穷的幻想和假想的恋爱里。何况那位死于1885年的雨果,成了八十多岁的老头子时,还在写着情诗,闹着恋爱。我也时不时地偷看网上裸体女子的照片。
清潭幽深,像镶嵌在大山里的碧玉,这里绝少行人。我赤裸得像一尾自在的鱼儿,时而漂浮在水面,时而潜伏在水底。
突然一声女子的尖叫,打破了山间的寂静,我立刻收起身体,直直地跃出水面。
山石后面的女子尖叫着,她肯定受伤了。我急忙向岸边游去,匆忙穿上衣服。
女子惊呼着坐在石头上,脚踝被蛇咬了,她的同伴们惊慌地打电话求救。
长年生活在山里,急救的技巧略知一二。我从地上扯起一条青蔓,缠在了脚踝处,用嘴吸出毒液。
赢得时间的最好办法就是快速赶到医院,我背起女生,飞也似的往山下奔去,而那三位叽叽喳喳的同伴,像慢腾腾的难民。转眼间甩他们十万八千里了。
医生很快给她输上药液,她死不了,我便撤了。至于那女孩长得什么样,我根本就没看清楚,只记得她趴在我背上,像温暖的包裹,说重吧,也不重,说不重吧,又沉甸甸的。
第二天,我没下水,攀到清潭边一棵歪脖子松树上,舒适地坐在分岔的“座椅”上看书。在我专属的“座椅”上,读了很多名著。我一向勤学苦练,做出好似大有可为的假相,其实对未来很迷茫。
我正在翻读着《少林宝典》,突然听到深潭有戏水声,只见一位女子轻拨碧水,像一条金光闪闪的鱼儿游泳在透明的水里,长发云彩般散落在身后……
我的心突然漏跳了一拍,《少林宝典》失手脱落,我双脚一伸,猛然夹住了下坠的书。
我的心咚咚地跳着,打雷般震荡着胸骨,我大气不敢出,生怕我粗粝的呼吸被女生听到。
天蓝色比基尼泳衣,衬得肌肤洁白似雪。阳光散落在水波上,她成了泛着金光的美人鱼。
我的双手突然麻酥酥地酸疼,过电般的。我想我一定病了,头昏脑涨,天旋地转,真怕一头栽下去……
美人鱼穿上衣服,将水淋淋的长发辫成麻花辫,慢慢向山下走去。我松鼠般滑到地面上,远远地跟随着。她哪里知道,连同她身后的风,都裹携着美女的芬芳。
我无法停止跟踪的脚步,也无法不期待对方的笑容,可我根本不敢闹出半点声响。她哼唱的声音不绝于耳,可她内心的声音,我一句也没有听到。那个一向听话的好学生,竟然变成老色鬼了,可我并不为自己的堕落而反悔。
十字路口,麻花辫姑娘在等红绿灯。我站在百米开外的地方,我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是武校的同学。等再看红绿灯处,麻花辫姑娘不见了。
生来头一遭,我有了想亲吻女生的念头,生来头一遭,我莫名其妙地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