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利院的院长是我同学。我出差正好路过,顺便看望老同学。
深秋的清晨,没有一丝儿风,树木枯立,纹丝不动,高耸的楼房也隐隐笼着一层青烟,街道沉睡在夜的末端。
刚拐到福利院前的路上,就看到路中央两个小男孩对峙着,他们头发散乱、衣衫撕裂,目露凶光。这架势应该斗了一阵子了。
个头大的男孩向手掌里吐了口唾液,深吸一口气扑向了小个子男孩,小个子男孩后退一步,顺势向后拉去,大个子失去重心,扑倒在地上。两人你来我往,纠斗着。
我在车里静静地看了十多分钟,眼前的他们就像从前的自己。我就是从小打出来了,最后成了武校的教练。
哪个男人身上没有伤疤呢?
我冲他们闪了闪车灯,他们倒很识趣地松了手。
小个子男孩抱起地上的鞋盒,被福利院的老师带走了。
我敲院长办公室的门,小男孩抱着鞋盒子罪人似的站在门口。
“福利院出英雄了,为只野猫,不惜头破血流!再不知悔改,你会和野猫一样下场的!”
小男孩木头似的站着,看着脚前的地板,仿佛以低头的姿态,和死气沉沉的生活对抗着。
“这孩子身材比对手矮一头,竟然能打个平手!有虎气!”我不由同情这孩子,或许他的沉默也是一种示威。
院长瞪了我一眼,又转向小男孩:“你不会总抱着它吧?快去埋了!”
小男孩抱着鞋盒,鞠躬,倒退两步,转身出去了。对老年人来说,现在是通往过去的一把钥匙,而对这个小孩子来说,现在也是通往未来的密码锁。
院长往杯子里添水:“哑巴智商极高,他喜欢功夫,如果你看上,就带走吧。”
“教个哑巴?我可干不了!”
门突然被撞开了,哑巴抱着鞋盒子走到我跟前,双膝一弯就跪了下去。
“我可教不了你!快……快起来!”
虽然武术强弱与舌头没有关系,可也没听说哪个高手曾是哑巴。
我还不会傻到收残疾人为徒。
被山火烧焦的古树,残存的树根仍能长出新芽,不知它为了受罪而活着,还是活着只为了受罪。每次进福利院,看到孤苦的孩子们,就联想到那烧焦的古树,联想到这不可名状的人生。
与老同学不顾一切地关爱这些孩子们相比,我总觉得自己成了轻薄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