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无所知,最累是盛名。龙承武现在觉得,这流沙城是世界上最光彩夺目也是最蝇营狗苟的地方,它不仅包容着欲望与颓丧也盛产着虚伪与狼狈。
龙承武睁开眼睛的瞬间,发现自己安睡在一只巨大的摇篮里,转头回顾四周,才发现这摇篮是一只巨大无比的琉璃盏。毫无疑问,那只象征着“一字绣花帮”的银针就支撑在这巨大无比的琉璃盏下面,只要他稍微发功,这只银针便能听己所用。
扶手用力地揉搓着眼睛,龙承武发现,身上竟然穿着绣着牛头马面花纹样式的衣裳,他发现的那件羊皮袄子也不知道去哪儿了,裤管上那柄马刀也不知丢在哪儿。
他惶恐地站立了起来,发现四周空无一人。眼神中充满了焦躁不安,刚才的一觉谁的并不是很踏实,眼睛一闭,满脑子都是花姐、秀妹和洞穴中的芸芸往事。
“这是你龙城的马刀,现在归你了!”绣花黄抽出那只马刀交给屠夫龙天擎。
“这小子现在荣升为一字绣花帮帮主,还要这马刀有何用,想不到这么多年后,这马刀终究还是落入到我的手里。”屠夫说道,“不过这样显得有些趁人之危,尤其是还子侄,就算作是老夫代为保管吧。”
“他是我一字绣花帮的人,你这马刀,连割草都不如,我帮主才不稀罕。”绣花黄说道。
两人在屋外你一言我一语的相互嘀咕。
屋外,木屑被一阵风卷起,拍打在窗户上。“不知道又在做什么妖!”绣花黄说道。
“自从木匠章从大梁带回来那封打擂诏书,总觉得无比的诡异,这漫天的木屑,不知道又在做些什么!”绣花黄说道。
“木匠章的底细我是知道一些的,听说早先是大梁殷实人家的家眷,得到高人相助,竟然也能来到我流沙城,城主既已答应出兵大梁打擂之事,现在又突然不去,也不知道是谁在其中作梗。”
两人细微的交谈被狂风卷起传到木匠章的耳朵,这风又将木匠章的声音从远处带来,在屋子里传出巨大的回声:“是谁在喊我木匠章的名字!”
木匠章的声音让两人感到有些诧异,屠夫在屋里环顾四望,竟然也没有发现半点异常。
“有本事出来吧!我们哥俩好久没有吃酒了!”屠夫说道。
“原来屠夫哥哥也在,看来是绣花黄这里的常客,打扰打扰!”木匠章故意说道。
“少在这儿耍贫嘴!”屠夫有些生气地说道:“我与绣花真诚相待,今日所来,不过是定做一张旌旗,悬挂在我屠夫店的门口,招徕生意。”
“哥哥说的对,您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再说我也没有说什么,今日所言只有我们三人可以听见,又何必和小弟见外呢?”木匠章说道。
说着无意,听者有心。绣花黄知道,即便天下皆知,屠夫也不会轻易承认他们之间的关系。
“是啊,我们之间又有什么关系呢?”绣花黄暗自伤神,呆呆地望着眼前那只花猫。
很快,屠夫发现了绣花黄不再言语,感到有些异常,挥动马刀,将满地流沙挑起,在呼啸着的猎猎风中与木屑相撞,发出电光火石般的闪亮。
风儿融进了绵绵黄沙中,不再吹起,木匠章的声音再没有传来。屠夫一个健步向前,一把拉住了绣花黄的手,亲昵地看个不停。
屋内,发出叮咚的声音,两人才想起,龙承武还躺在琉璃盏上,顾不得低语呢喃、互诉衷肠,掀开帘子,半个身子探了出去,发现龙承武猛烈地击打着自己的身子。
“帮主,这是何故,可万万使不得!”绣花黄最先开口,眼望着高耸在上的琉璃盏。
“我不是帮主,我不是帮主!”龙承武嘴里念叨着:“花姐秀妹不知道去哪了!?”
连续两日说着几乎同样的话,让屠夫感到有些懵,他不知道这小子在说些什么?那日单骑闯流沙虽说武功不如人,但也算的上风度翩翩,这才过了多事时日,这洞穴的底下究竟有什么秘密呢?为什么将一个少年变得如此狂躁不安呢?
“花姐秀妹是何人?”屠夫没有忍住,还是开了口。
“我怎的知道!”绣花黄说道:“也许是你龙城哪个女子!”
绣花黄明白,任何一个糟糕的谎言足可以糊弄到屠夫。他久别龙城,对龙城之事,只有大概的印象;虽然知道洞穴的存在,但对里面的任何细微的秘密他也不曾真切感知。
绣花黄觉得,现在还不是可以公布秘密的时候。
屠夫不再追问,显然他已经相信了绣花黄的说辞,现在只要龙承武不再提起那两个名字,这一切就像一杯水融进另一杯水里一样,不会再有半点波澜。
“我一字秀黄帮起于垒土,在江湖中打拼数年,匡扶正义,也算有一席之地,但适逢乱世,不知哪里来的污邪之人,在江湖中散播谣言,说我们惯用银针,不够磊落,害得我们只能偏距一隅。”绣花黄挑着其中的重点说:“今日,我帮喜迎新帮主,这不仅是我帮的荣耀,对于整个武林来说,也是一场大事。”
很显然,绣花黄省略了其中大段的事情,屠夫乜斜着她,觉得有些蹊跷,但绣花黄坚定的眼神告诉他,刚才自己所言,不需要任何的补充。
“我见到帮主的第一眼,就知道帮主乃旷世奇才,年纪轻轻就有独闯流沙的勇气,老身是拼劲全力才将帮主从七星周那里截了下来,想着帮主定能够成才,将来能阻止祸乱发生,救万民于水火。现在帮主只需要点头,老身就是拼劲全身的力气,也要将我最后的武功所学全部传授给帮主,算是为武林尽最后一点力。”绣花黄说道。
龙承武显然被绣花黄的说辞感动到了,他缓慢地抬起头颅,又重重的点了下去。绣花黄知道,这是她的帮主最深沉的许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