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致远向冷月明汇报完近况，独自一人坐在学校对面咖啡馆的角落里看闲书。他时不时望向窗外，穿过闪烁的幻彩，品味着漂洋过海的西洋节日促成的狂欢！
“占着人家的座位，却不喝咖啡，信不信我告诉老板赶你出去？”
赵致远闻声回头，不知什么时候，齐婉萍已站在身后。
“圣诞快乐！”齐婉萍原本背着的双手将一个精美的礼品盒托给赵致远，淡紫色的荧光包装，镭雕着明暗相间、大大小小的雪花，在咖啡厅冷暖参半的灯光下，六角精灵眨着俏皮的光，赵致远歪头切换了下视角，明暗雪花瞬时互换了色调。
“送给我的？”
“嗯！”齐婉萍明亮的眸子随雪花的易色，闪烁了一下。
“这怎么使得？”赵致远连忙起身双手接过。
齐婉萍款款移步到赵致远对面坐下：“打开看看。”
他小心翼翼，生怕自己的粗手摧毁这颇为用心的精美。
一条雪白的围巾静静睡在盒子里面，它用柔软寄出了片期待回应的温暖。围巾的一端是有意人名字的缩写:qwp。
“来，戴上看看。”
赵致远刚做出反应，齐婉萍已将围巾搭在他略向后闪躲的项上。“嗯，满合适的！”
他如遭禁锢般木怔怔钉在椅子上：这条围巾是不能戴的，但它现在就在自己身上，他下意识地、像做了亏心事似的向门口偷窥。
“你怎么了？”齐婉萍问。
“没，没什么。”赵致远极力掩饰着忐忑，“我都没给你准备什么礼物……这多不好意思。”他用次要的理由来稀释主要的不安。
“节日嘛，总该有点仪式感才对！”
“那我请你喝咖啡！”
“好啊！”
赵致远摘下围巾，齐婉萍接过来叠好让它重新睡回盒子。他暗自长嘘了口气，庆幸它出现在圣诞，而不是新年。
每年十二月的最后一个星期，年轻人的领地都会张灯结彩，来呼应西元和西洋文化带来的欢愉。有了两杯咖啡撑腰，赵致远和齐婉萍停在这里便名正言顺，一边轻啜淡雅，一边过滤着校门前熙来攘往的人群。突然，一个闪亮的目标被赵致远锁定：叶伟庭。他身旁多了个身材窈窕、梳着齐颈短发的女生
“老家伙，终于被我逮到了。”赵致远向窗外指了指：“婉萍，你看，那个女生你见过吗？”就在这时，那女生转了个身……
“当然见过！你没见过吗？”齐婉萍的眼神闪过一丝狡黠。
“叶萌？怎么会是叶萌？”
“怎么不可以是叶萌？”齐婉萍并没被赵致远的惊讶所传染。
“你知道？”
“我们全宿舍都知道！”齐婉萍说。
“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你后悔下手晚了？”
“你少来！如此一说，真有人要痛不欲生了。”
齐婉萍笑道：“你多虑了，刘林可不像你想的那样。”
话音刚落，叶伟庭和叶萌推门进了咖啡厅：“致远哥，婉萍姐，你们也在！”叶萌一如往常自然随意地跟赵致远和齐婉萍打招呼。
待两个人也坐下来，赵致远说道：“二哥，你藏得够深的！”
叶伟庭笑了笑。
“你……”赵致远冲叶萌指了指自己头发，不知该用什么词汇来形容。
“像民国时期的？”叶萌说。
“对，很‘五四’。”
“伟庭说，他家里人比较传统，不太能接受我以前的造型，没办法，只好为他改变一下喽！”叶萌笑着挽住叶伟庭臂弯。
“这么傻的你也看得上？”
“我喜欢傻的！”说完，叶萌抿嘴笑着望向叶伟庭的眼睛。
“哪有你们说得那么夸张！”叶伟庭终于讲出句完整的话。
叶萌摸了摸衣兜，从里面掏出枚一元钱钢蹦儿，用食指按在桌面，从自己这边滑到赵致远面前，然后挺直腰板正襟危坐。
赵致远不解：“什么意思？”
“给你的改口钱。”
赵致远笑着蜷起食指，用指甲把钢蹦儿弹了回去：“一边去，小丫头崽子。”
这时，又一个身材高挑、面容俏丽的女生步履轻盈地走进咖啡馆，叶萌忙向她打招呼：“秋秋，这边来。”
那女生落落大方地走到四个人身旁，叶伟庭起身把自己的位置让给她：“我去点东西，致远、婉萍你们要什么？”
赵致远和齐婉萍一齐摆手，示意自己有咖啡就够了。
“你呢？”叶伟庭问叶萌。
“照旧。”说完转头问秋秋：“你来什么？”
“和你一样。”秋秋说。
不一会儿，叶伟庭捧着托盘回来，重新搬了把凳子坐到侧面。
秋秋把手里的书立在桌面上边码齐边报怨道：“满眼都是出双入对的，圣诞老人也不出来管管，本想讨会儿清闲，又遇到你们，还让不让人活了！”
“想讨清闲怎么不去阅览室？”叶萌把釉瓷马克杯轻轻递到秋秋面前，“别一副苦瓜脸啦！马上你就会收到一大束玫瑰，好大一束哦！”
“瞎扯！”秋秋将信将疑。
“真的，我刚刚看到刘林捧着一大束玫瑰去你宿舍了！”
“切！”秋秋毫没犹豫地一扬手予以否认：“哪里是给我，不是给‘迷幻’，就是给‘朦胧’的。”
“他这段时间不一直在追你吗？”听秋秋如此说，叶萌也感到诧异。
“早都换了！”秋秋轻描淡写地回答道。
“这样啊！那追你的时候，你怎么不答应他啊？”
秋秋斜睨着叶萌，反问道：“你怎么不答应啊？”说完，两个女生同时“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赵致远轻声问齐婉萍：“‘迷幻’和‘朦胧’是谁啊？”。
“哦对了，忘了给你们介绍……”叶萌说，“这位是赵致远，也是我们联盟成员。”
秋秋微笑着点了下头：“你好！”
赵致远以同样的方式回应。
叶萌又反过来对赵致远说：“致远哥，你还记得去年我们第一次演唱会吧？”
“嗯，记得。”赵致远点头。
“这就是胳膊上画着蓝蝴蝶那位，我们的键盘手，吕雁秋，刚才说的‘迷幻’和‘朦胧’也是我们组合成员，是一对双胞胎姐妹，姐姐‘迷幻蝴蝶’程思婧，妹妹‘朦胧蝴蝶’程思婷，都是吉他手，画蝴蝶的想法就是她们提出来的。”
又聊了一会儿，吕雁秋抱起桌面上的书：“我就不在这跟你们留下脚印两对半了，多谢叶老板款待。”
叶萌把椅子向后挪了半尺，故意将过道卡得很窄，吕雁秋微微侧身依旧飘然而过，然后回头扬起下巴向叶萌做了个挑衅的表情。
没到十分钟，吕雁秋去而复返，隔着落地橱窗向叶萌招手，叶萌和叶伟庭两人起身迎了出去。
赵致远的目光跟着叶伟庭飘到窗外，自言自语道：“这老兔子有两把刷子！”
齐婉萍没抬头，自顾自地搅拌着面前的咖啡，细碎的泡沫在勺子轻盈地带动下，逐渐向旋涡中心靠拢，她漫不经心地看着漩涡：“老兔子呢，就有两把刷子，某些兔子呢……就一把都没有！”
赵致笑了笑：“是啊，刘林那些把戏确实差了很多！哎？不对啊，刘林不属兔子，属龙。”
齐婉萍仍旧盯着杯中旋涡，用勺子拦住一颗泡沫，然后把画圈的方向从顺时针改为逆时针，轻声嘟囔了句：“我又没说刘林。”
送走吕雁秋，叶萌和叶伟庭回到桌子旁：“致远哥、婉萍姐，走，跳舞去，秋秋刚刚回来说，我们系正组织舞会呢。”
“我不会跳，你们去吧！”赵致远说。
“去了就会了，很容易学的，这么笨的，第三支曲子就不再踩我脚了。”叶萌用叶伟庭给赵致远做参照。
“吖六，走吧，去凑凑热闹。”叶伟庭说。
舞蹈厅里，一台老式雅玛哈功放上摞着几盘由时下流行歌改编的三步、四步和Disco舞曲，音乐系的系宝——仅有的两名男生架着铝合金五步梯正在安装从外面借来的频闪和激光灯。那两个兄弟托着灯仰着头，轮番交替抖擞着堆满乳酸的上臂和双手，赵致远打了声招呼，换下其中一个，待他擎稳彩灯吊臂，叶伟庭上合梯换下另一个。
全都安装完毕，音乐系的一个兄弟道了声谢，另一个则用手背蹭了把微微泛潮的额头：“真羡慕你们，有那么多男生。”
“这句话要是拿到我们工院那边去说，就是明目张胆的炫富。”
随着所有无色的主流灯光宣布放假，舞池内的迷离感愈发浓郁了。叶萌揽住程思婷：“你姐呢？”
这时，一个手捧玫瑰的人出现在门口，笔挺的西装和探头缩脑的身形各自代表着英俊和猥琐阵营，打得不可开交。
程思婷努了努嘴：“被他吓跑了。”然后拉着齐婉萍下了舞池。
“你情敌来了。”赵致远对叶伟庭说。
叶伟庭笑着摇了摇头。
叶萌走到叶伟庭身旁，趴在他耳边喊道：“帮我个忙！”
“干嘛？”
“去‘拆帮儿’把婉萍姐给我拆下来。”叶伟庭没来得及回答，便踉踉跄跄被叶萌拖进舞池，叶萌伸手拦住程思婷：“两个女人抱在一起有什么意思？”然后撕下齐婉萍，把叶伟庭推了上去：“这个借给你，别玩坏了啊，我还有用呢！”
“疯丫头，你干嘛？”
“你去跟致远哥跳！”叶萌说。
“我懒得理他，他又没请我！”
“他不会，怎么请？”叶萌又到休息区把赵致远拽进来，将他们捏在一起。
绿荫场上穿花蝴蝶般的双脚，挪到舞池里成了年迈的大象，赵致远沁着头，听口令、踩节奏，此时若有条炸毛的松狮从中间窜过，那狗既碰不到齐婉萍，也碰不到赵致远。
终于挨到一曲结束，赵致远长嘘了口气回到休息区。音箱传出的节奏由明快转为强劲又动感十足，齐婉萍被叶萌和吕雁秋拥进癫狂摇摆的人群，当曲风再次转换的时候，她望向休息区，赵致远已不在原来的位置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