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堂之中书声朗朗,学堂之外秀才与王浩讨价还价,俨然构成了一幅极为不和谐的画面,王浩不知道刚才秀才的书礼对他有什么样的意义,手里攥着秀才给的八文钱,对他来说,这才是真正的心安。
“我叫胡理,道理的理。”
“我叫王浩,浩荡的浩。”
“你想读书吗?”秀才又问到这个问,他觉得王浩这种人不读书到是可惜了,但他又看了看王浩的样子,说到,“你可以有空的时候来,不耽误你挣钱。”
王浩看着秀才的笑脸,恍惚之中记起母亲也对他说同样的话,当时他不明白读书到底有什么意义,现在也不明白,母亲不在了,但母亲会希望他读书吗?他不知道,五年前他不想问,五年之后他没机会了,而今天秀才又问他,“你想读书吗?”王浩觉得脑袋有些乱,问秀才,
“为什么要读书?”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秀才不知所措,他有很多答案来回答王浩的问题,
“我也不知道,但我读书是为了讲道理。”
“什么道理?”
“给不明道理的人讲道理,教不懂道理的人懂道理。”
“那不听道理的人怎么办?”王浩突然想到五年前的那群人。
“那只能说明你的道理不够对,不够大,或者说不够硬。”秀才深深看了王浩一眼,眼底闪过一丝光亮。
“那好,我原意读书!”王浩看着眼前名为胡理的秀才,这是他第一次觉得除了挣钱,他还有其他事情需要去做。秀才微笑的看着眼前的少年郎,那双眼睛,从深处一闪而过的光芒,像冰雪封山过后刺破云层的第一缕太阳,微弱,细小,势不可挡!
“当然书要读,但是钱不能少”秀才看了地上的柴,“你可以用柴来换,听一天课,换一背柴。”
“可以。”王浩想也没想,买东西花钱,是天大的道理。
两人商量完后,王浩把柴顺到柴房,就急匆匆的想要朝村东的铁匠铺走去,他在这里耽搁太久了,前脚刚踏出,胡理叫住了他,
“记得以后见面得叫我,先生”秀才反背着双手对他道。
而王浩饶头想了想,收回脚,转身对他行了一个生涩的书礼,然后急匆匆的跑掉了。
秀才十分满意,双眼望去,天空深处压抑的黑云仿佛少了一层,少年走后,一个老头儿走了进来,正事杨老头儿,
“怎么,想收他做弟子?”杨老头儿从一开始就在门外,“不是我说,最多一年的时间,你自己都自生难保,还截下这段因果。”
秀才默不做声,一年时间吗?他有些失落,但想起少年那双刺破黑暗的双眼,他的脸上又泛起了阵阵笑容。
“哎,真搞不懂你们这些读书人,一天天脑子里装的是什么,”杨老头儿拍了拍裤脚,“这一点你得学学外面那个秃子和算命的,走了走了,还有门后边的那条小狗,别龇牙。”说罢用手拍了拍门板,嗖的一声,一个灰色的小身影就窜了出了,浑身狗毛炸立,身子像筛糠一样,像看到了莫大的恐惧。
“好了好了,别吓它,你好好跟着王浩,你们两,挺像的。”秀才挥了挥手,小狗如获大释。
“切”杨老头儿轻啐了一口,俨然不想跟狗一般见识。
王浩风尘仆仆的在街上奔跑,显得与这条村西路格格不入,但他觉得街上所有人都在看着他,当他从和尚和道士身边跑过时尤为强烈,他不管这些,他担心的是铺子里的炉子到现在都还没有热,今天的饭还有没有。
当他到铺子里是,杨老头儿和杨志已经在那里,杨老头儿破天荒的没有说他,杨志也和往常一样,问他抓没抓到野货,这让王浩心中十分没底,他快速生火,烧炉,时不时瞥向杨老头儿,今天他没有教杨志打铁,有人叫他打一把铁叉,钱也付了,又有镇上的字据,他当然没有理由拒绝,但奇怪的地方就在这里,王浩从来没有看到杨老头儿教过杨志打造这些东西的方法,每天都只是练习弹锤或者打一些奇怪的东西,难道学打铁不是为了锻造农具之类的东西吗?王浩不得而知。
到了吃饭的点,杨老头儿还是一声不吭,除了煮好饭,叫王浩来吃之外没有说过其他的任何话,倒是杨志一直叽叽喳,还偷偷的暗示王浩明天他爷爷要出村去办事,这让王浩心里十分没底。
吃完饭后,杨老头儿靠在躺椅上,眉头微皱,突然朝正对着王浩挤眉弄眼的杨志说“小崽子,想不想去读书?”杨志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个一天到晚只知道让自己打铁,泡药澡的老头儿今天怎么开窍了?
“当然想,老子可是要文武双全的人,将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时,也要与歹人好好讲讲道理的不是?”刚一说完,杨老头儿一鞋底就已经乎到了他的后脑勺上,竟然将杨志乎得飞了起来,三百六十度脸着地,而王浩对此见怪不怪,他知道眼前的这对爷孙不是常人,也知道近年来那些从外面来迁的那些人也大都不是一般人,但又能怎样呢,他王浩,只想活下来,好好的活下来。
“那明天就给老子一起和王浩去学塾,王浩明天开始晚上来烧炉子,他娘的,我女儿怎么得了你这么个缺心眼儿。”杨老头儿检起鞋子踢了一脚在地上装死的杨志。
“放心,午饭不减,另外多加一餐晚饭,条件是把这个缺货给我看好,别一副死了妈的样子……”杨老头儿突然发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转身就朝门外走去。
王浩嘴角带起一抹微笑,不是因为加餐,而是因为这样的气氛才是铁匠铺应该有的样子,还是因为,这个世界上还会有人在乎他的感觉,这些都是极好的。
杨志从地上弹起来,双眼像发情的野猫,绿得惊人“哈哈哈,老子要去读书了,王浩也去?那到时候我把那学堂里面的人挨个儿揍一遍,我当大哥,你就是二弟,怎么样,带不带劲儿!”说完他就举起大锤舞得生龙活虎,叮叮当当一通乱砸。王浩看着疯狗一般都杨志,有些同情胡先生的学塾,不知道杨志的到来,对于那群柔柔弱弱的学生来说是好是坏。
铁匠铺外,杨老头儿正对着村西路学塾的方向。
“你把你孙子交给我放心吗?”
“总比给秃子教去当和尚,算命的骗去当道士要强,况且,我信你。”
若是王浩发现杨老头儿的样子一定会大吃一惊,因为老头儿正对着天空与几里外的胡先生对话。
学塾里,秀才面带微笑“你说我乱截因果,那你呢?怎么收留王浩?”
杨老头儿沉默了一会儿,答道“我欠他的。”
秀才想了想“是那个妇人?”
原来,事情的起因还要追回五年之前。天下分九州,一州分八国,七十二国暗含地煞之数,而王家村则是处于偏远南夷州大池国北边的小村落。这里原本是一个比较富饶,祥和的村子,直到一天傍晚,天空中紫气纵横连绵了八万里,游走于整个南夷,每到一处地方,这条紫气长龙仿佛都在寻找什么,普通凡人当然不觉得有什么稀奇,毕竟也常常看到御剑飞仙的仙人,或者搬山移水的异兽,他们把这团紫气当成是某位仙姥爷驾云而游,根本不是他们能去揣测的,而对于修行之人不同,他们知道这团紫气其实是“道”剥离下来的一片碎屑,此时游走于天地间是想寻求一个载体,对于一些修为底下的修士来说,紫气的出现对其影响不大,但对于像胡理这样的人来说,这是一种无上的机缘,有什么东西能比直接触摸“道”而更容易让其理解的呢?修道,修道,如盲人摸象,缥缈不可琢磨,这样的诱惑,让当时的南夷为之疯狂,各施手段对紫气进行追逐,撰取,但无论什么样的方法都留不下一丝,直到最后这团紫气来到王家村的上方,落入王家村四周的群山之中,刹那间烟波缥缈,很是不凡。
那天王浩随母亲在河边洗衣服,由于父亲病逝得太早,母亲走哪里都要带上王浩,他就这样看着那团紫气直直的落入山里。后来便发生了可怕的一幕,一群仙人模样的人从天而降,说要在村里找几十个人当大道载体,天道何载?以命易之!不知道是谁提出来的,但确确实实是行得通的,一部分的紫气被人以秘法纳入体内,然后将人炼化便得一枚“道珠”,这刺激了这些站在高处想要破开云层的修道之人,有宝象庄严的僧人,有手持拂尘的道士,还有脚踏飞剑的剑仙,甚至面相狰狞的妖魔也在其中,有讲道理的,有不讲道理的,不讲道理的抓了就走,讲道理的,以物易命,以财帛,以丹药,以传承,以长生,凡人哪儿见过这么多,何况还是个小小的王家村,王浩的母亲吓坏了,一个村妇,见过的世面除了自家的男人,还有什么呢?她害怕,看见那些仙师像提畜生一样将村里的人提走,然后传来近乎疯狂的大笑,整个王家村在颤抖,整个王家村的人一瞬间少了一半,她看了看自己的孩子,一咬牙走向那个在人群里犹豫不决的仙师,然后指了指王浩,仙师的眼里闪过一丝愧疚,
“我保他无恙”随后仙师便带着王浩的母亲飞走了,不是用手提着的,而是踩着祥云飞走了,王浩在一旁傻傻的看着,就那样看着。
铁匠铺里的东西被王浩收拾得干干净净,杨志私底下也约好了王浩明天早上一起上山,告别了杨老头儿就朝家走去了。杨老头儿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至今脑海里还闪现出那个妇人在死前祈求他收王浩为徒的样子,那种在绝望中迸发出的光芒,在刹那间居然盖过了那道大道之光。
“是我欠你的”杨老头儿喃喃到。
村西路学塾,秀才沉默,亦是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