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门口杨槐树上的喜鹊“喳喳,喳喳!”叫过不停。巧姐儿是被喜鹊嘲杂的鸣声音惊醒的。睡眼惺忪的从窗棂上盯着外面摇曳的杨槐。暗自思忖:都说鸦雀喳喳叫,必有喜事到。能有什么喜事呢?眼前突兀的闪现出那张憨厚敦朴的笑脸,顿时,整个身心都被他温暖的笑容溶化了。情不自禁笑出声来。
“呃!要是他派人上门提亲就好了。只是昨天才刚见着,即使他有那个心,我也有那个意,可也不能这么快吧?”
巧姐儿躺在床上,眼瞅着屋外的杨槐在微风中摇曳着阿娜多姿的枝条树叶,意兴澜珊的想着心事。
“巧姐儿,巧姐儿呀!起来没?”
是三大妈的叫喊声,听得出来声音里蕴含着浓浓的喜悦。话到人也到了,巧姐儿卧室的门被重重的敲响。
“噢!唉,我已经起来了,正穿衣服呢。”
巧姐儿急急忙忙往身上披衣裳,扣纽扣。心一慌,那疙瘩扣攀怎么也扣不进去。
“你先把门打开让我进去,有几句要紧的话我得先给你商量。”三大妈在门外焦急的说。
“呃!”
巧姐儿答应着下床,拖拉着鞋子就去开门。没扣好扣襻的上衣忽闪忽闪的在胸前飘来荡去。
走进门来,三大妈的脸笑得像盛开的太阳花,斜睨着巧姐儿,伸手去拉她胸前忽闪开的衣服前襟,一边替她扣着扣襻,一边爱怜嗔怪道:
“像个什么样子,都快做新娘的人了,还这么没有规矩。嫁到婆家去还不让人笑话死了。”
“三大妈,是不是那个憨子打发人来提亲了?”
“依!你怎么晓得?”
“猜的,听你昨天那么一说,我就猜他肯定会急着找媒人上门提亲。可没想到这么快,这一大早媒婆就上门了。看来他对本姑娘实实在在的上心了。哈!月老嬷嬷真的显灵牵红线啦。”
巧姐儿忽闪着眼睛,喜不自禁,颇有感触的神情。
“嗯?你求月老牵红线啦?我怎么不晓得?”三大妈错愕的看着她。
“腾”的一下,巧姐儿脸上飞起羞涩的红晕,娇羞的背过身去,双手捂脸,难为情的叫道:
“嗨呀!三大妈!你能不能不这么直接,羞死人了!我那都是夜里悄悄的祈求的。”
“喔喔喔!哈哈!三大妈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听见。”三大妈笑呵呵的安慰说:“可眼下刁婆子就坐在堂屋里,是应还是不应?三大妈就听你的一句话。嗯!这场缘分是来得快了点,这里面……”
三大妈犹豫不决的眼神盯着巧姐儿,等着听她拿主意。
巧姐儿站在当屋,双眸晶莹透亮,面露微羞喜色,长长的睫毛上下闪动,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片刻后,忽闪着妩媚动人的大眼睛,笑嬉嬉的注视着三大妈,颇有主见,郑重其事的说道:
“他来这么快,其中有何道理得慎重思虑一番。切不可盲撞行事,稍有不慎将是万劫不复。”
三大妈吃惊地大张着嘴,很是无奈的嗔怪道:
“好我的姑奶奶!刁媒婆坐在堂屋等回信,你还要什么……哦!慎重思虑。这哪里还有慎重思虑的时间?我说你呀!干干脆脆一句话,应还是不应?别为这事再把媒婆惹毛了,那可是犯了大忌讳,你的婚姻大事今后更不好办了。”三大妈急迫的神情看着她,十分严厉的告诫巧姐儿说。
“哎呀!三大妈!这些我都晓得。只是心里暂时还没有主意。他来得太突然,我们即使要应也得给自己留下足够的后手,绝不能让他们牵着鼻子走,稀里糊涂就跳进人家挖好的坑里。总之,我们说话要算数,一切都得按咱们的规矩来,我嫁过去才不会被他家的人欺负,小瞧了!”
巧姐儿的思虑深沉又久远,说出来的话,哪里是一个未出阁,人生度岁仅十九年,一个姑娘的思维?三大妈惊愕不已的看着她,神思懵懂,暗自腹诽:“哎呀!这个妹子,十几岁年纪想事情这么周全,未出阁的姑娘不都是媒婆一阵忽悠,爹娘一锤定音,花轿来到门前,吹吹打打一阵热闹,姑娘就归家,成了别人家的媳妇了吗?哪里还有思想自己到婆家以后的命运?媒婆上门,娘家怎么说话才能算数?女方还有啥规矩能诳住男方的?”越想思想越乱,如坠九海云天般,晕晕乎乎的问:
“你这几个意思?”三大妈没搞懂?“我们出点啥规矩才能让他们照着办呢?”
“哎呀!三大妈!你怎么糊涂了?应当然是要应的啦!咱们等了多少年,等地就是这份缘分,等地就是这样的人家。好不容易等到了,怎么肯推出门去呢?”巧姐儿云淡轻风,从容自如中带几分埋怨的说道。
三大妈一听这话,心里很是不自在,忿懣中带几分怒气,嗔怪地道:
“我说巧妹子!你的心眼忒多了点。想那么远干啥?既是等来了咱们滿意的姻缘,那就干脆利落,先把亲事定下。其余的事情嫁过去再说。常言道:‘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就你这身本事,就你这张嘴巴子,哪里是吃亏的主?谁又敢欺负你?不要说女婿肯定会护着你。就是没有女婿的呵护,凭你的本事照样打出一片天下。”
三大妈信心满满,胸有成竹的道。巧姐儿眼睛圆溜溜的看着三大妈,眉开眼笑,激动不已的叫道:
“哎哟喂!没看出来,三大妈对我竟然这么有信心。好,听你的,我一定要在龙凤阁给咱们严家打出一片天下。主意已定,三大妈,快!你先去安抚刁媒婆吧。眼下她可是咱们整个计划的关键。只有把她哄好了,笼络住了,搞定了。咱们才有胜算的把握。”
“好,我这就过去。你也快些梳洗整齐过去呵。”
三大妈吩咐一句,转身迈着轻盈愉快的脚步奔堂屋去了。
这是一个川中地区四处可见,比较讲究的农村中等人家的堂屋。堂屋的正面墙上挂着神龛,神龛里供着严家祖先牌位。神龛下有一长条香案,香炉里飘荡着袅袅香烟,屋子里弥漫着浓浓的檀香味。
堂屋正中摆放着一张破旧的八仙桌。桌子四周围了一圈方凳,唯独上八位上摆放了两把陈旧的靠背椅。
刁媒婆五十上下年纪,不胖不瘦身材均称,头发稍有花白。虽然失去了少时的美颜,但光净亮丽的脸庞,再配上梳得纹丝不乱,光光生生的发髻上,还插了两朵艳丽的红绒花;姻脂水粉妆扮后的脸庞细嫩又妙相,看上去更是容光焕发,风韵犹存。
她身穿一件粉红色大花硬面料子,镶滚边的阔袖长袍。三寸金莲缠裹后,穿了一双漂白洋布袜子绷得没一丝绉折。蹬一双大红宁绸镶青绒云头的软底柔面鞋。显出精明强干的气势。
刁媒婆不用主人让,像她这样的媒婆,走到谁家都得像神一样的敬着供着。稍有得罪,从中给你使点小小的跘子,就该你的儿子或者女儿一生苦熬的!因此,毫不客气的将上八位上的靠背椅,拉得离开桌子稍稍远了些,这样方便她翘二郎腿。
刁媒婆大模大样的坐在靠背椅上,嘴里叼着二尺长的大烟袋,吸一口,袅袅青烟燎绕,如云如雾如幻。
她随心所欲,优哉游哉的晃着二郎腿。逍遥又自在,一副胜券在握,洋洋得意,很是开心的样子。
她的下手边坐着拧眉搭脑,愁容满面,心情忐忑的三大妈。
巧姐儿精心收拾打扮一番,来到堂屋门口,正听见刁媒婆扯着脆生生的嗓子对三大妈说:厂
“你家巧姑娘能嫁龙凤阁刘家,还是二少爷刘炳章喔!那可是她前辈子修来的福分,运气好的顶了天喽喂!这份姻缘……啧啧!”
稍作停顿,观言察色的注视着三大妈脸上的表情。见三大妈只是应景的咧了咧嘴笑了笑,反映并不强烈。继续说道:
“你晓得不?就这刘二公子,那可真正是一表人才,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帅哥喲!有多少高门大户的姑娘中意他?往少了说也有一打。还是咱家巧姑娘有福呀,一眼就让刘二少爷看入眼了。急急慌慌的找着我,让我一早就来提亲。这不,老婆子我跟老虎在屁股后头撵着似的,屁颠屁颠的就来了。呵呵!”刁媒婆朗声大笑。
继续观察三大妈的反映,再做进一步的心理说服。“呃!你还别说,在我说成的无数对新人中,你家巧姑娘跟刘二公子是最最合适的一对。真格是天设的一双,地配的一对,妙不可言的夫妻呀。这就是缘分。呵呵!”
“是是是!多亏了她大姑,要不然,我家巧姐儿到哪里去找这么如意的郎君哟!”
三大妈总算开了窍,面含微笑附合着说了一句,让刁媒婆舒心展眉,又爱听的话。
刁媒婆更加姿意起来,得意忘形哈哈大笑道:
“哈哈哈!可不是嘛,这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人家呀。不仅家里有花不完的银子,女婿又是风度翩翩,仪表堂堂的好小伙。”
三大妈听着刁媒婆这番话,一颗心稳稳当当的放了下来,顿时喜色盈腮,盈到一半,又急忙捂着脸往回揉,这会儿一脸喜气可不合适,让那奸滑刁钻的媒婆子看出来,还不晓得下多少跘儿呢。
说着话的当儿,刁媒婆二郎腿一翘,“噌”的一下将三寸金莲上的尖尖鞋脱了下来,举到三大妈眼跟前道:
“你看看,呐!为了这些娃娃的婚事,鞋子都跑烂我好多双了。”
三大妈双手一拍,哈哈大笑道:“哈哈哈!她大姑,能为我家巧姐儿找户好人家,这是大事。几双鞋子算啥事儿?我这里有新打的布壳和新织的机布,叫巧姐儿给你老人家做几双就是。巧姐儿手巧得很,做的鞋子好看又巴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