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姐儿一步跨过堂屋门槛,靠着三大妈坐在了方凳上。她想嫁到龙凤阁的心思,旺炭儿似的,可还要装着满不在乎的样子打趣的说:
“趁我不在,三大妈和刁大姑说我什么坏话了?我可都听到了呵。”
“呵呵!这个小精豆子,古灵精怪的,谁敢说你的坏话?你三大妈把你夸得呀,就是天上没有,地下独一份。”
刁媒婆打着哈哈,用手点着刚刚进门的巧姐儿说道。她不仅手动,眼睛鼻子嘴巴,似乎整张脸都在动。而且上下配合妥贴,步调一致,简直太精准,太有感染力了。
“你还听见什么了?你三大妈诳我高兴,说你做的鞋子又好穿又好看,还快当不费事,答应给我做几双新鞋哟。”刁媒婆眼一眨,嘴一撇,怪模怪样的打趣说。
“大姑,三大妈可不是诳你的。我的活儿好不好我说了不算,三大妈说的也不算,得你老人家说好那才是真的好。做几双鞋子也不费事,有两天就赶出来了。”巧姐儿混不在意,轻描淡写的说道。
刁媒婆嘴一撇,眼一斜轻蔑鄙视的神情,流露出极不相信的神态说:
“没看出来,巧姑娘还这么能干啦?说来听听,二天你能赶做几双?”
“嗯?多了不敢说,就你脚上的这种尖尖鞋子,五六双还是做得出来的。”不以为然的样子。
刁媒婆眼睛瞪得溜溜圆,下巴叭哒一声掉在了地上。看她惊骇不已的样子,三大妈“噗”的笑出声来。
“她大姑,你可别小瞧了我们家巧姐儿,她能干着呢。二天做五六双那是朝少的说呢。去年春枝出嫁,巧姐儿一夜就给她赶出三双鞋子,还是绣了花的。”三大妈一脸傲娇的神情。
“我的个乖乖!”刁媒婆震惊地点点头。“难怪外面都在传,巧姑娘不仅人样子漂亮,心灵手巧,嘴巴也跟趟。真格的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里里外外一把手。我看啦,还是刘家二少爷有福气有眼光。娶回这么个能干媳妇,不发家才怪呢!城里哪些土财主,眼睛都是出气使的,看不起我们巧姑娘,真格是有眼无珠。”
刁媒婆指指戳戳,说得嘴角冒白沫,吐沫星子滿屋飞。把脸朝着巧姐儿问:
“过去怎么说来着?”
巧姐儿抿嘴一笑,娇羞的应道:“‘有眼不识荆山玉,无情难奏凤求凰。’”
“好好!说得真好!真在理!我们巧姑娘就是那个荆山玉。”刁媒婆高兴的又是拍桌子,又是鼓掌,脸上兴奋得红光扑面,看得出来,她对这个巧姑娘是由衷的信服了。
“大姑呀!你拿小女比那荆山玉,小女可不敢当。”
“为啥?”惊愕的问。
“那荆山玉可是皇宫里的宝贝,小女一贱草民,怎敢与之相比呢?”巧姐儿谦和的解释。
“哦……哈哈!是不能比呵,”
刁媒婆干笑两声,显得有几分尴尬,但她思维敏捷,转弯快,立马就想到了解除尴尬的言语。
“咱虽比了皇宫的宝贝,在这民间巧姑娘也算得上是宝贝了呵!她三大妈,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要不是大脑活嘴巴快,她也当不了媒婆不是?媒婆最最拿手的本事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人鬼都来了就闭着眼睛说瞎话。刁媒婆见自己在巧姑娘面前露了怯,急忙将三大妈拉入她的阵营,好替她帮腔呀。三大妈土生土长的农村妇女,又能知道些什么呢?不过,她晓得,眼下这个媒婆是不能得罪的。憨厚的笑着说:
“她大姑说得在理,在理!我们家巧姐儿记性好,在外面听老人们摆龙门阵,回来就给我讲,这些东西都是听古听来的。还是她大姑眼光好,会看人。什么样的人一眼就能看得透透的。”
三大妈这马屁拍的,刁媒婆直笑得满脸开花,飘飘然起来,手轻轻的击着桌面,美不滋滋的晃着二郎腿。自夸自诩的道:
“这回我给咱家巧姑娘可是找了个好人家。不过嘛,话还得说回来,刘家那么大的家业,还真得巧姑娘这么能干的媳妇去打理。”
刁媒婆把眼睛看了三大妈,压低声音,故作神秘之态,诡异一笑道:
“悄悄告诉你们一个好事,刘家当家管中馈的老娘婆几年前死了。现在当家管事的人正是二少爷。我们巧姑娘人生得标致漂亮不说,还聪明能干,在娘屋头就是管家婆。嫁到刘家,女婿还不得仍她摆弄,依我看啦,刘家这个家,早晚要叫我们巧姑娘当了。哈哈哈!”
“哎呀!她大姑,你也太高看她了。她哪里有那么大的本事。在我这个巴掌大的天地中摆弄几下还凑合,真要到龙凤阁那种家大业大的大户人家去管事,可就不是那么好耍的了。刘家上上下下好几百口人,哪里是她一个毛丫头能摆弄得开的?她大姑真会开玩笑。”
刁媒婆为刘家提亲这个事,三大妈昨天就看好刘家二少爷,巧姐儿也十分满意,这一点她很清楚。像他们这样人家的姑娘,能嫁到龙桥镇这样有名望的人家做媳妇实属不易。她带大的巧姐儿虽然聪明能干,终归是小家碧玉,没见过什么大世面。要说嫁到刘家去享清福这一点她信。要说去当家,哪可不是人家那盘里的菜,简直就是大白天睡觉,蒙着被子说梦话,不可能的事。
巧姐儿可不这么想,她双唇一抿,娇羞一笑,成竹在胸的将眉头一扬,满心欢喜的说:
“事在人为嘛,有很多事情是说不准的。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船到桥头自然直嘛。”
“哈哈哈!你看咋样?我的眼光不会错的,一看一个准。巧姑娘虽然在你这茅草屋里长大,根子上人家可是官家的血脉,做大事的料。跟你我这样的妇道人家不同,不信咱们走着瞧。”
刁媒婆的话毫不掩饰的带着奉承讨好的意味。下一步,更是当面锣对面鼓,明晃晃的把自己的意途亮在了巧姐儿的面前。
“话又说回来了呵!巧姑娘,发达之后可别忘了为你跑烂几双鞋子的大姑,和这个苦巴巴把你拉扯长大的三大妈哟!”
刁媒婆打着哈哈,目光中闪动着贪婪的光,像哈巴狗祈求主人施舍食物时,用那种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主人一样。那眼神明白的告诉人们,她是在向当家奶奶祈求施舍,而不是把眼前这个妩媚的少女,看成是未出阁的待嫁娘。
巧姐儿本身就是一个好大喜功,贪求富贵荣华,喜欢听人吹捧奉承,爱慕虚荣的女人。听刁媒婆如此这般的奉承她,早已是眉飞色舞,飘飘然起来。嘴巴笑成了豌豆角,双唇轻启,说话声音像银铃一般清脆悦耳。
“看大姑说的,忘了谁我也不能忘了三大妈和你老人家呀!你们的好我永远都记得,会记一辈子!”
“啧啧啧!听这口气,哪里是没出阁的大姑娘,到像了刘家的当家奶奶啦!”刁媒婆赞不绝口的说。“你说的话我爱听,听起来舒坦,有情有义的。就凭你这有情有义,大姑我定要把你和刘家二少爷这件事情办得好上加好。要不然,以后还咋吃这碗饭?”
听了这句话,三大妈和巧姑娘顿时心里一松,舒了口气。三大妈在巧姐儿的额头上娇宠的戳一指头,快意的笑着说:
“她大姑,你都把她夸到天上去了,她越发的不知天高地厚了。不管咋说,这个孩子,终归是咱们这种善良敦朴之家养大的。性情不会变。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娃娃。她大姑,你以后也好好的跟她享享福吧。呵呵!”三大妈开心的笑了。“我这里先替娃娃们谢你啦!没有你,他们就难成夫妻。常言道:‘天上无云不下雨,地上无媒不成婚。’他们会永远记住你的。”
“那就好!那就好!哈哈哈!”
严家堂屋里。三大妈和刁媒婆有关刘家提亲定亲的事谈得兴趣盎然。巧姐儿坐在三大妈旁边听得心花怒放。可是,总感觉背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让她感觉浑身很不舒服。漫不经心的走出堂屋,站在宽宽的屋檐下,东张西望的寻觅一番,没什么可疑之处,更没有可疑之人在近处。自我安慰的想:“兴许是自己心情过份紧张,心神不宁造成的神情恍惚。等事情落实了,自然心就安定了。”
不过,凭第六感觉,她确信有人在暗自窥视她,她相信自己的知觉。
滿腹心事的回到屋里,坐在三大妈身边,继续听刁媒婆天花乱坠的,胡聊乱侃一通刘家的过往。只是显得有点心不在焉,魂不守舍的样子。
三大妈见状耽心的看着她问:“出什么事了?”
“没有,什么事都没有。”
话虽这么说,从她郁闷的神情中,三大妈还是看出了端疑,只是没点破而已。
送走刁媒婆,三大妈和巧姐儿都松了一口气,相视而笑。一颗心彻底的,稳稳当当的放在了胸膛里。
“有了刁婆子那句‘好上加好’的保证,你该放心了吧?接下来的事还多着呢。准备嫁妆是顶顶重要的头一件。现在就得动起手来。只要男家过了聘礼,我看那猴儿想娶你的心跟旺炭儿似的。婚期断不会拖得太久。你们两都不小了,还是早日完婚的好。长辈们也好省份心。”
三大妈絮絮叨叨的说着。巧姐儿羞涩的低着头,,一只手揑着衣角不住的捻,捻成一个小卷又放开,放开再捻成卷……心不在蔫,时不时的应一声,“呃!我晓得了。”
巧姐儿盼了好久的婚事,出乎意料,顺顺当当的解决了。这有点让她措手不及,脑子忙乱得锈斗了一般,什么都记不住想不起来了。她得找个安静的地方,整理一下纷乱的思绪,让烦杂的心静一静。
巧姐儿从堂屋里出来,仍然捻着衣角,转身往屋后的竹林走,竹林后面种了一大片豌豆,她想掐把豌豆尖回家煮面吃。
这会儿她的心潮,仍然荡漾在刚才商议亲事的激情中,感慨万千。穿过竹林,脚步极快的朝着豌豆地奔过去。远远的看着绿油油嫩窈窈的豌豆苗,心情更加喜悦舒畅。情不自禁的呵呵笑着奔跑起来。
“呵呵呵!呵呵呵!”
群山竹林回荡着她的笑声,分享着她的欢乐。她跑得飞快,笑得畅快淋漓。
突然,脑袋往后一扬,“哎呀!”一声尖叫。一个趔趄,眼看着娇嫩的身躯朝着地上倒去。电光火石间,一只强有力的,男人的手,抱住了她。她吓坏了,还来不及反应,就有一双粗糙的大手捧住了她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