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人的惊愕中,张狗蛋抿起嘴巴,眨眨眼。过了许久,那个前来报信的侍从才缓过神来,赶忙领着张狗蛋往前屋去了。
狗蛋儿出了厢门,脸上的笑意也渐渐的淡了下去,眉宇聚拢了起来。张修远这个名字,自己也是刚刚才得知的,没错,正是爷爷在途中的书信中提及,京中办事多有不便,便起了个化名暂作不时之需。这来者到底是什么身份,怎会这么快就打听到自己的化名。
这场突如其来的拜访,让张狗蛋感觉到些许的不安,他不知道等待他的将会是什么,也没法猜测等待他的究竟是什么。
这时,前面的侍从突然停下了脚步,低着头侧过身来:“张小少爷,那人执意不肯到堂前等,现下正站在院外。”
张狗蛋微微蹙眉,他点了点头,便示意侍从离开。
几步上前,推开院门,便见一道白色的背影立于六丈远外,只可惜他头戴着长纱斗笠,遮住了半个身子。
张狗蛋刚踏出第一步,那人便从衣袖下伸出一只手来示意他停下,张狗蛋本以为这人性格孤僻,不喜他人靠近,便靠在院门上,等了半天也未见他说话,就在他想要先发制人时,那边幽幽的念道:“秋风多烦冤,竹是岁寒物。朝寒阶玲珑,暮寒阶恤勿。翻然下一叶,未觉瘦崷崒。岂无陈根旁,寂莫众头屈。何时雷填填,看尔射地出。”
张狗蛋无奈地蹙起自己的眉头,嘴角不由自主的抽了两下,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爷爷总是叮嘱自己,京都不是寻常之地,人心叵测。因为这没有一个正常人,不按套路出牌啊。
就在张狗蛋摸摸鼻尖,想故作逢迎的拍拍手时,那人又道:“张少爷觉得这诗如何?”张狗蛋呃了半天…
那人接着说:“能够像张少爷这样深藏在这荒郊别院不问世事的人可不多啊。”
张狗蛋嘿嘿两声,暗自翻了个白眼,且躬下身:“不知贵客来访,有失远迎,小生疏忽,还望莫怪。只是不知,先生远道而来,意欲为何?”
许是狗蛋言语过于直耿,那人默了许久也未见其回答。
张狗蛋抿了下嘴唇,拿舌头润了润,随后,故作懊恼:“您瞧瞧我,哪有这么问的。先生车马劳顿,想来是累了,不妨随小生到寒舍歇歇脚,润润口舌?”
说罢,便装模作样的抬起一只脚来,果不其然,刚将脚提起还未落下,那位便又伸手制止了:“张小少爷还是不要在我身上花心思了,有这试探我的时间不如多多关心你的茶园罢。”说完,将袖口一踯,转身离开了。
张狗蛋望着那人扬长而去的背影又举起手来摸索摸索了鼻尖,他倒是觉得奇怪,什么样的人要与人保持这么远的距离?倘若没猜错这人的身手倒也了得,背对着自己居然也能摸清自己的动向,只是怎会防人至此?
戴着斗笠,且避人千里之外,这样特立独行的角儿在京中恐不难打听的到,只是这茶园一事有何说法?还得问问小仆叔。这般想着,便转身入了院去。
就在张狗蛋转身之际,不远处的竹林中转出一道身影,正是那带着斗笠的怪人…
东宫
富丽堂皇的宫殿,雕栏玉砌,红木屋梁上雕刻着飞禽走兽,草木山川,薄如蝉翼的轻纱镶嵌着翡翠珍珠,扶风轻飘。一缕青烟从兽型香炉中袅袅飞升,缓缓绕过了绣上了牡丹亭外青鸟啼的沉木屏风,不急不慢的飘浮缠绕在案头一只提笔习字的秀手上。
许是这香气扰了那人,黛眉一颦,抬眼望了跪在案前的小仆一眼:“怎么,有事就说,吞吞吐吐吐作何姿态。”
跪在堂下的小仆兴许是紧张,此话一问,更是支支吾吾,语无伦次:“殿,殿下…下,临清,临清县的…来了,张家…家那小子快到,到京都了。”
俯在案前那位突然停下手中的笔,停滞许久,一滴墨滴落溅在白宣上,随后缓缓将笔抬起搁置在一边,看似漫不经心的问道:“父皇知道了吗?”
虽未见堂上那位面露怒意,但此时恐怕正藏怒隐妒呢,空气出奇的安静,小仆更是不敢再言。
陛下关注临清县的那位已不是一年两年了,如今那人进京又何谈知不知晓,太子也自知这是明知故问。坊间多有传闻,临清县的那小子是陛下的私生子,藏在小县城无人知其身份,陛下此举看似弃若敝屣,实则暗渡陈仓,想要立之为储。此事倘若为真,那么自己的储君之位一开始就是诱饵,陛下,父皇…
西郊别院
“这一番看下来,茶园倒是未有不妥之处,莫非事情并非在这茶园中?”张狗蛋立在一旁的柳荫中,如果不是茶园的问题,那么有可能就是送出去的茶的问题了…
他匆匆带上草帽,往一旁还在查看茶树的小仆叔疾步走去。
见张狗蛋向自己走来,小仆叔抬头道:“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会不会听错了,我翻了半天也未发现大片茶虫…”
张狗蛋点点头问道:“你最近有送货出去吗?我怀疑可能是送出去的货出了问题。”
“你这么说的话,倒还真的有一批…”小仆叔一边说着一边将眉头拧了起来,突然,他瞪大双眼看着张狗蛋:“完了,是一批春分贡龙…完完了…”
“怎么,这茶是送到什么地方的?”张狗蛋感觉有点糟糕,还未进京都,他可不想就得罪一些人。
“哎呀,春季茶庄大丰收,囤了一批贡茶,这批货正是要进贡给皇宫的,这得是什么人,敢对进贡的皇茶动手脚。这若是出了纰漏,陛下怪罪下来,可不是我们担当的起的……”小仆叔在一旁急得团团转,反倒观张狗蛋,倒是一脸云淡风轻,嘴角还挂着笑意。
“塞翁失马,焉知祸福。”张狗蛋挑挑眉,拍了拍小仆叔的肩膀,错过身离开了。弄得小仆叔一头雾水,不知所云。
张狗蛋回了别院,入了东厢房,径直走到躺椅前,一转身倒了下去,挪了挪身子,找了个舒适的角度闭上了眼,看像是睡了,过了好一会儿,他的嘴角勾起,指尖在扶手上缓缓敲打着。
这些人啊,还真是变着法子给自己创造条件,倒也不问一声别人愿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