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爱卿有何事不妨明天早朝再言,朕有些乏了,爱卿就退下吧。”陛下蹙了蹙眉,显然不想再听许相多言。
他张开手臂扬扬长袖,收回来理了理腕间的褶皱,刚想抬步往殿内走,就听见噗通一声,骨骼撞击地面的声音。
“陛下今日不该让张修远进宫。”许慕跪在地上,挺直了腰杆,目光坚定。
陛下恼了,“怎么?许爱卿这是在告诉我如何做皇帝吗?”
“微臣不敢,只是防民之口甚于防川,陛下今日大张旗鼓的将张修远押进宫来,只怕明日又有些宵小之辈顺势而起,故弄玄虚。”
“谁敢!”陛下一声怒吼,转过身来,凶狠的瞪着跪在地上的许慕。
“陛下此举无疑是在告诉天下,你对他不一般……”
“住嘴!”怒吼打断了许慕,“这件事情,许相就放下罢,朕自有打算。”
说完,不待许慕回话,一甩袖离开了乾清殿。
许慕与张立是旧交,在面对张修远的问题上,不难看出许慕有意偏袒张修远,他也想…只是如今也只有张修远能够激起后宫那位的注意了吧。他无奈地勾了勾嘴角,捏着黄袍的手指不由得收紧。
……
邢瑞安一大早就收到几张拜贴,他揉揉额头,看来都是为了张修远而来。
先皇在时,邢家与张家是朝中的两大对立势力,张家老头虽仅官至尚书,但依靠商道使国库充实了不少,先皇想升他官,他却道一句“志不在高远”回绝了先皇的好意,这可把自家爷爷给乐坏了。
陛下这次将这棘手的差事直接交到他手中,甚者逾越制度,跳过他的上司李尚书,这实在有些难办。
邢瑞安回绝了那些拜贴,称病抱恙,身有顽疾不宜见客。他调整了顶上的乌沙帽,跨出家门。
张修远,张立的孙子,看来这案子得细审,邢家数代在朝为官,讲的就是一个忠字,哪怕对手是张家人,也得公事公办。
想当初张家老爷子就是太感性了,不然也不会落得个麻衣还乡的地步。邢瑞安揺摇头,立在刑部门前。里面的小吏见他来了忙将他迎了进去。
邢瑞安见到了张修远,比自己要小,头发草草的捆在脑后,面容俊挺,干净的狠,嘴中叼着根杂草,乐呵呵的哼着歌,心情还不错?
张修远也注意到了他,停下嘴中咕噜咕噜的声音,抬眼望着他,半天疑惑的问道:“邢侍郎?”
邢瑞安没想到他认出了自己,惊讶之余他嗯了一声以作回应,示意小吏将狱门打开。
“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吗?”邢瑞安问。
“想问什么就问呗。”
邢瑞安抬眼看了他一眼,低下了头,将小吏送来的记案纸捋平,不疾不徐的磨着砚中的墨。
张狗蛋能猜到他就是邢侍郎,现在敢来这狱中盯着自己看的官员恐怕也只有这位邢侍郎了。
他编的那段话被皇帝识破,皇帝若无心惩戒自己,便顺着自己的话免了自己一罪,只是大刺刺的将自己招进宫来又踹给邢侍郎,这…他确实想不通。
邢家与张家早些年就不对付,现今自己又落到邢家孙子手中,张狗蛋看着坐在自己跟前的邢瑞安:紫色公服穿在身上,服帖又得体,嘴角微抿,眉眼间透着几分温顺。
“前张尚书的孙子?”邢瑞安突然问道,目光与张修远对上。
“嗯…嗯。”张狗蛋显然是吓了一跳,忙将视线移开,呆滞的盯着狱外。
“运输贡茶的商船是你派人捣毁的?”
“怎么…怎么可能,小人自己的贡茶,何来自毁一说?”
“你,可有证人?”
张狗蛋抬头望了他一眼,不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邢侍郎想怎么写就怎么写,茶我没毁,证人全死绝了。”
看着张修远的态度,邢瑞安实在头疼,若是上面有旨意,他直接一纸定罪,奈何,陛下的心思谁又能猜得透呢?
这时,一位小吏跑了进来,俯在邢瑞安耳边说了两句就退了出去。
邢瑞安压了压手指,看着眼前闭眼假寐的张修远,眼中划过一丝不满。他拉开木椅,离开了狱房。
张狗蛋睁开眼,望着邢瑞安离开的背影,将嘴角的杂草摘了下来丢在一边,两手枕在脑后倒在草榻上,不知小仆叔可有找到对策了…
…
临清县
张老爷子正在自家院里逗着雀子,谁知那雀子猛然展翅,将老人家险些吓倒。
张立转过头去,一只信鸽悄无声息的落在院顶,他啾啾两声,那鸽子却傲然的将头扭到一边,爱搭不理。
张立嘿一声瞪了那鸽子一眼,心道:若不是那院墙过高,早就爬上去抓你了,还等你跟我耀武扬威的?
看着在笼中啼叫的雀儿,张老爷子灵机一动,提起手中的笼子往信鸽那处递了递,那信鸽果然有所动作,歪着头,往这边跳了两步,许是有些疑惑又停了下来,缕了缕翅膀下的羽毛。
张立笑道,果然是个聪明的家伙,和他主人一样,精的很。
他将鸟笼拨开,又往前挪了挪,果不其然,那信鸽猛地便往笼子里窜,被张立一把逮到,取下鸟爪下的信筒。随后将信鸽一丢,扔到院外去了,哼,觊觎我家雀儿,做梦!
他将信纸摊开,拿指腹擦了擦,本来空无一字的白纸上映出一字水印:知。
张立不由冷笑,还真是惜字如金啊。
他将信条卷起,丢到一旁的鱼缸里,池里的鱼儿一个挺身便将团成球的信条吞进了肚子。
张立继续逗着他的雀儿,面容带笑,似乎一切如常。
…
半月阁
“少阁主,您这是要去哪?”。影月回阁时,遇到自家少阁主手中拿着长剑,匆匆忙忙。
少阁主未曾停下脚步,略过影月身边时说道:“去见一位故人。”
影月低喃一声,故人?她急忙上前挡在那人面前,“少阁主,恕影月无礼,只是若见狱中那人,你实属不该前去。”
少阁主握剑的手指紧了紧,他有些生气。
“老阁主若在的话,她断然不会让你前去,退一步说,目前那边形势尚不清晰,您冒然前去,恐会中人圈套。更何况于那人而言,您这样的行为会让他产生怀疑,于他不利,对于您和组织来说也不是一件好的举措。”
少阁主没有说话,就在影月以为他坚持离开时,他转身回去了。
看着男人默默转身的背影,影月似乎看出了他的无奈,这样的人,却掌管着半月阁,对他来说太过残忍。
少阁主回到屋中,摩挲着腕间的彩绳,邢家与张家的关系他不是不知,那男人将张修远直接送到邢瑞安的手中,量姓邢的也不敢乱来,但他不放心,他总感觉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与其让张修远身陷囹圄,倒不如将其抢来,掌控在自己手中。但他不能,他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