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让你说我,让你说我。”张狗蛋匐在桌前,提着笔,口中念念有词。麻纸摊的片桌都是,桌上墨汁四溅,而张狗蛋一个人干得火热,奋笔疾书,也不知在写些什么,时不时还用手抹了抹脸。小仆走进来想要催张狗蛋该就寝了,无意踩到一物,低头一看是张麻纸,只知上面是被墨水染过的,至于其他的,翻来覆去也不知道画的是什么东西。走近一看,纸上画得全是圈,小圈外面套大圈。“独特,独特。”小仆立在狗蛋儿身后,故作高深的点了点头。“啥?”狗蛋儿一回头,睁大两眼看着小仆。小仆将目光从画上移开对上张狗蛋,突然脸上神色一滞,随即五官扭到一起,那嘴更是强掩,生怕下一秒会喷笑而出,任是再清秀的人儿也都不见半点好看。张狗蛋还不知小仆为何做此状,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拿手指擦了擦鼻底,擦着擦着才觉得不对劲,低头一看手上全是墨汁,将立在案边的铜镜抓来照了下脸,果然,一片乌黑,原本哀怨的脸也被自己弄得哭笑不得。小仆转身出去又端了盆清水进来,将狗蛋儿的脸拭了干净,又将手指上的墨汁擦掉,笑着问张狗蛋“少爷熬夜这是在画什么。”不提还好一提就气,一想到顾言温那张无害的脸就来气,长得好看了不起啊,长得好看就可以欺负人吗,长得好看穿得不还是那么丑,嘁。“猪鼻子。”“嗯?!”小仆疑惑,细想來也确实,两个小圈外套了大圈,确实挺形象的。“时辰不早了,少爷还是寐下吧。”张狗蛋何尝不想睡,奈何《蒙卦》十遍还未抄完,张狗蛋不爱习字,自然在书写上也谈不上造诣有多深,写得字跟狗爬的也没什么区别的,本来是一本正经的写,越写越气,就开始画猪鼻。“老师布置的课业我还未完成,他明天一早就查看。”说完委屈的转过身,趴在桌上执起了笔。小仆左右也劝不了,低头垂首立在一旁。
“课业。”顾言温站在学堂前,大有一副课业不交,这学堂也不用进了的意思。张狗蛋望着面前人,憋了憋嘴,一遍翻书箱一遍嘀咕“破布袍子,难看死了,白瞎了一副好面孔。”翻了半天才在书箱底层找到一沓课业,昨晚写着写着睡着了,还是今早小仆提早叫醒了他,否则这时候恐怕还真的拿不出手来。心底再有多少怨,总不能当面表现出来,两手捧着毕恭毕敬的递到顾先生面前。顾言温接过手来,早猜到张狗蛋的字写的断然不会好到哪里去,这见了本尊着实还是被嫌弃到了。翻看了两页实在看不下去,正欲罢手,却看到一张涂鸦夹在其中,顾言温将那张纸提了出来,一张纸上画得全是圈,修眉一皱,抬起眼帘,问道“此为何物?”张狗蛋一时惊慌失色被顾言温捕捉到眼底。只见他垂着眼,眼珠子却是左右转个不停,上齿咬着下唇,两只手背在身后,许是现在正在想什么说辞。“这...”“这东西就先放在我这里了。”张狗蛋正欲开口却被顾言温打断了。看着顾言温转身进了学堂,张狗蛋也匆忙提上箱子跟在身后,出于礼教他只能跟在身后,左右又不想盯着顾言温的后背看,索性就低头踩着顾言温的步伐,瞅着前面那人的黑色布鞋,张狗蛋寻思着改如何一脚踩上去又不显得故意。低头思考之余,顾言温已经挺了下来,张狗蛋回神已是晚了,没刹住车,一头撞在顾言温的后腰上,顺带着还不忘补上一脚,踩黑了姓顾的布鞋。顾言温那布衣本就是粗麻所制,这一摩擦,刮的面部生疼,又不得不给他道歉,身体虽然是鞠着躬,嘴上致了歉,但内心早已将顾言温来回下了油锅九遍有余。李小宝坐在一旁嗤笑,也无辜遭到张狗蛋的一记刀眼。顾言温反倒是未怪他冲撞,招了招手让他回了座。
早课还未结束,李小宝就被罚到一边站墙角,期间屡次回头瞪着张狗蛋,遭到顾言温的呵斥也就打住了,这件事还要从他的课业说起。早课时顾言温翻看李小宝的课业,非但留给他的内容未写,纸张还被胡乱画过,翻到后面还有几页被撕的不成样子。李小宝被叫到时还不知情,当顾言温将课业丢到他面前时,显然也是惊住了,正想着解释却被顾言温一句书之于君子,该朝夕珍视。便被罚去墙角站着了。后来细想,昨日课余他将顾先生留的课业早早的做完,就留在学堂未带回家,而张狗蛋昨天说是有人来接,留到了最后才离开...这一路捋下来,凶手十之八九是狗蛋儿,转过脸看了看张狗蛋,眼神躲闪,不敢直视自己,果然!就是他。这事也确实是张狗蛋做的,第一次干这样的事,得不心应不手,还心虚,心中猜到李小宝恐怕知道是自己干的了。
眼看着快要到下堂的时辰了,张狗蛋更是如坐针毡,眼睛又不敢四处乱瞟,就怕跟李小宝对上,乖乖,他那眼神够张狗蛋死上千百回了。顾言温一挥手,张狗蛋连书箱都没拿,起身就向门外跑去,现在只有回家找张老头能救自己一命,余光瞟见李小宝向自己追来,张狗蛋使出此世毕生的力气冲冲冲,看见堂外的小仆扯着就跑,小仆也是一头雾水,拉了几下没拉住,又见身后有李家小孩在追,索性一把拖起张狗蛋,带着他向张家跑去。
张狗蛋知道这次李小宝恐怕不会这么容易就放过自己,可谁知李小宝会叫来李老先生啊。带罪之人躲在张家堂前的八仙桌下,从桌子雕花的镂空处向外张望。李老先生拉着李小宝将手上的课业甩到张老头的面前“你看看你家孙子干的好事!”李老先生吼道。李小宝在一旁配合着哭,一副哀哀欲绝的模样。一老一小,一唱一和。张老头实在头疼,奈何自家孙子有错在先,只好跟李老先生攀交情。这事最后还是顾言温出面才摆平的,怎么个摆平法呢,就是顾先生受张老头的请求到张家教书,正好遇上两位老人,来了外人,李老先生面子上抚不过去,转身带着孙儿走了。顾言温看了看脚下的课业,是那本被毁的,也就大概明了。张狗蛋敢做不敢当,全程缩在八仙桌下看戏,这会儿来了顾言温,更是暗叫倒霉。看着张立与顾言温在堂门口交头接耳,时不时还冲这边望俩眼,张狗蛋就知道大事不好。半盏茶功夫,一双黑布鞋落在眼前。张狗蛋闭着眼心想自己若是个瞎子该多好啊。一道温润的声音带着些许的揶揄“怎么,还想做一辈子缩头乌龟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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