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来人~”张狗蛋一个翻身,伸了个懒腰。
嗯?!伸着胳膊等了半天却见不到来人。
张狗蛋抬手捏了捏眼角,总算把自己给捏醒了,仰躺在卧床上,盯着红木床顶,眼睛沿着上面刻着山水虫鱼,花鸟走兽一遍一遍的扫过,狗蛋儿是真的怕,有待一天,自己一觉醒来,就该是人是物非。
早在顾言温来张家时,自己身边那位小仆就不见踪迹了,向爷爷询问时,只知道是家中有事,回乡办事。
狗蛋也曾向爷爷问及小仆叔的姓名,爷爷却说生下来就是无名无姓之人,哪来什么姓名,爷爷说完还抓了抓他的脑袋,狗蛋还想细说,却被爷爷打断,拉着去吃糖点。
张狗蛋躺在床上,闭上了眼,面色平静,放在被褥下的手却盘踞成拳。
百家定姓,五行取名,生而为人,立身处事,岂会无名。更何况小仆叔是有家的,又怎会无姓。如果自己猜的没错,这一切恐怕又是爷爷安排的。
这般想着,狗蛋又哪能安心躺在床上,匆匆换上衣服,走到院中井口旁,打了水上来冲了把脸,往自己的书房去了。
……
张立书房中。
“老爷,小少爷恐怕不会这么轻易随了您的安排的。”李叟立在书桌旁,两手相叠,端在腰前,低着头半弓着身。
张立靠着背椅,一手搭在肚子上,另一只手放在案桌上,食指轻轻地敲了敲案面。他的目光直视前方,停留在窗沿上的叮叮作响的风铃上,依稀还记得,狗蛋儿五岁那年,他抱着着他上集市,路过玩具摊时,停了下来想让狗蛋儿自己挑个喜欢的,谁知这孩子听到风铃声,竟一把抓住,怎么都不松开,还一个劲傻兮兮的笑,那模样要多可爱就有多可爱。
只是岁月伤时,一转眼,孩子都大了,自己想护都护不住啦。
“唉。”张立一声叹息,从椅凳上站了起来,踱到窗前,抬起右手拂了拂风铃上堆积的尘埃。
“就让他去找自己的母亲吧,这孩子就小时候向我问过自己母亲在哪,长大了反而不问了。”他垂下右手,将双手背在身后,眺望远方。
“上面那位知道的话,恐怕会怪罪老爷。”李叟抬眼望了一眼张立的后背,不知不觉中老爷的背也弯了啊。
“与其让上面那位仓促间将狗蛋儿抓回去,使他受了惊,到还不如让狗蛋儿自己上京历练历练。左右那位也不会把我怎样,我就怕对狗蛋儿不利。”张立转过身来,吹胡子瞪眼冲着李叟一顿说,仿佛李叟就是他们口中说的那位似的。
看着李叟被自己堵的半天说不出话来,张立略感小小的尴尬,随后吩咐道:“李兄啊,至于小孙儿上京一事,还得麻烦你多加留意。”
“是。我这就安排下去……谁!”李叟话说得好好的,突然对着门口呵了一声。张立看去的时候,只见一道人影飘过,李叟抽刀去追,那人影几番纵身而跃,不一会儿便隐匿不见了天,辛在李叟一记飞镖,中了偷听者的右小臂,追查下去不难,只是消息已然泄露,张立再次陷入沉思。
…
张狗蛋这边,自己是愁的,左右愁不出什么办法。索性写起了顾言温给他留下的课业,`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张狗蛋一边写一边背,浑然不知一人入室来。
顾言温走到张狗蛋身后,拿起他誊抄完放在一旁的册子,翻看着。“这字确实有些进步。”
张狗蛋吓得半跳起来,虚惊之下,他无可奈何得深深叹了口气。不用回头他也知道,这清冷的声音除了顾言温就不会有第二个,也就顾言温敢进门不跟他打招呼。他憋憋嘴幽幽的应道:“嗯。”
又写了一会,张狗蛋疑惑道:“顾先生今天晨时有空光临寒舍,莫不是那学堂不开啦?”他勾着嘴角,神情皆是揶揄之意。
“嗯。”顾言温仍旧翻着手上的册子,时不时还提笔画个圈。面色冷淡超出常人理解,张狗蛋有时还真的疑惑,顾言温脸上的表情就从来没变过,如果大胆的猜测,说不准这厮常年带着人皮面具,那他真正的面孔就有得探究了,依顾言温这不温不火,行事稳重的性子,像极了半百的老人,一想到顾言温满脸皱纹,老态龙钟的样子,张狗蛋就毛骨悚然,毕竟自己还和这位在一张床上睡过呢。又想,人皮面具可戴,这手上不会也带着吧,看着顾言温手腕,肤色是白了点,看着是光亮了些,但也看不出是个老人啊…
顾言温见张狗蛋望向自己这边,那眼神多少带着打量,一会儿皱眉点头,一会儿又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许是看见自己在看他,张狗蛋立马转头,端坐,提笔。
“今日是端午,学堂放假。我过来给你送两个自己包的粽子。”解释完,顾言温放下手中的小册子,从袖套中取出两个小巧玲珑的粽子,放在张狗蛋的书桌旁。
看着顾言温放下粽子,就欲转身离开,那一瞬间,张狗蛋感到一丝失落,他匆匆唤道:“顾言温…”脱口而出的下一秒,狗蛋儿就觉得后悔了,暗暗抽了自己一嘴巴子,叫你嘴欠。“咳,呵,那个,不留下来吃饭吗?”张狗蛋低头拿食指蹭了蹭鼻尖。“不了,我还有别的事要处理。”顾言温又抬起了脚。
“顾先生,这是要去哪啊。”一道雄浑的声音破空而入。顾言温停住了步伐,抬眼望去,只见张老爷子带着李叟入了书房来,张立一脸温和,笑着拍拍顾言温的手道:“顾先生,孙儿多年来深受你的教诲,受益匪浅,这份恩情,老朽无以为报,且我视你如子侄,这到了喜节,自然是一家人团团圆圆聚在一起吃顿饭的才叫好啊。是不是,狗蛋儿。”张狗蛋察觉出来爷爷的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哪里有问题。况且自己又真的希望顾言温能够留下来。就应道:“是的,先生就留下来吧。”
顾言温还想说些什么,却已是被张狗蛋推着往堂前去了,张立又在身后伸手拍了一下狗蛋儿的脑袋:“你小子,还当真是目无尊长,顾先生已经应下了,你急什么,成何体统。”说完又向顾言温致歉道:“顾小先生,小孙儿顽劣,多有得罪之处还请谅解。”
这番说下来,顾言温也就再难推脱了,弯弯嘴角,“不怪。”不知是不是张狗蛋眼花,在顾言温低头的一瞬间那灰蓝色的眼中闪过一丝忧虑,再看时,顾言温已背过身去,张狗蛋心中惴惴不安起来。
菜倒是丰富,六浑四素,张狗蛋是个嘴馋的,上了餐桌就没停过,大口吃菜,尽将那些好的往自个嘴里塞,就像关了三天未进食一般,饿死鬼投胎。张立看着又是气又是笑,无奈只得拍拍狗蛋儿的脑袋:“慢点,没人和你抢。”说完冲李叟使了个颜色。
没一会儿,李叟端来一坛雄黄酒,这酒狗蛋儿知道,后劲大,往常爷爷喝了两杯就要在床上倒一下午。看来,爷爷是有备而来啊。他低着头吃自己的,浑然装作未看见。这时张老爷子发话了,
“少年佳节倍多情,老去谁知感慨生。不效艾符趋习俗,但祈蒲酒话升平啊。来,顾小先生,正逢佳节,何不畅饮一杯啊。”说罢,张老头举起自己的酒杯,另一只手一把抓住顾言温的右小臂上,收紧了五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