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未睡好吗,怎么看你无精打采的。”又到了张老头查课业的时候,看见狗蛋儿耷拉的头,眼下一圈黑,不忍心问了一句。
“嗯,顾先生昨晚睡在我屋里,睡相不好。”张狗蛋伸手揉了揉眼睛。
“唉,你呀。”张立欲言又止,也就未教训下去。“行吧,今天只考你一个问题,答出来了,就回去休息吧。”
张狗蛋毕恭毕敬的鞠了个躬问道“爷爷请讲。”
张老头望着七尺高的张狗蛋,内心甚是欣慰,终于长大了啊,拿起案头的茶盏抿了一口,润了润嗓子。
“古有云幽兰香风远,蕙草流芳根。且问,为君者该当如何,为臣又改当如何?”
张狗蛋微微皱了眉,抬头看了一眼张老头,那双布满细纹的眼依旧带着笑意,看不出不同寻常之处。
这是张老头第一次在他面前提及君臣两字,他本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提到君臣。
村里几番举办童生试,张立都曾不让他参加,自然认为自己的官场路是断了。
却不想张立这次却突然提及君臣,贸然提到怕是有什么事要发生了,他摩擦着指腹,想让自己平静下来。
“为君者亦或为臣者皆是人,其性如兰为君子。君可如兰,彬彬有礼,行事磊落,刑过不避大臣,赏善不遗匹夫。亦不可为兰,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而人主兼礼之,此所以乱也。臣可为兰,*******,*******。亦不可为兰,不以天下之病而利一人。至于流芳根,怕只能依托时事。”
张立并没有什么表示,两眼直直盯着狗蛋儿,像是要把张狗蛋盯穿一样。
张狗蛋眨巴眨巴眼,张立浑浊的眼珠里,情绪太多,狗蛋只是觉得难受,他觉得张立瞒了他许多事。
“爷爷。”狗蛋儿唤了一声。
张立不言不动,仍旧盯着他,就在张狗蛋有些浮躁时,张立突然开口。
“能行事者必能言之,能言者未必能行事。”
“是。”张狗蛋心底那一丝丝的疑惑和恐惧在一点一点的发大。
……
“顾言温,今天爷爷怪怪的。”张狗蛋路过寝室隔壁的书房时带了一句,随后一步跨进寝室,抬起左脚踢了两下,待脚上的靴子飞出去,又抬起右脚。两只鞋一脱,纵身一跃,一个后仰落在松软的床铺上。
张狗蛋喘着粗气之余,才发现顾言温已经回学堂去了,这间房就剩下他一个人了。
“他不在啊…”狗蛋儿喃喃自语。
“小少爷!不好了,老爷中毒了。”经常伺候在张立身旁的李叟突然跑来。
“什么!”张狗蛋惊得从床上跳了下来。
…
“怎么回事?”看着从老爷子床边起身的大夫,张狗蛋焦急道。
“先生现已无大碍,不过伤了脾胃,还得好好调养。”大夫拍了拍张狗蛋的手背,安抚道。随后便提着药箱离开了。
狗蛋儿坐到张立床前,看着他和目安神的样子,心中暗暗缓了口气。
下毒,怎么会有人下毒呢。
“李叟,查出来何人”张狗蛋憋下眼角溢出的泪水,轻声问道。
“小少爷,据查实,老爷只是混吃了相忌的菜食。”李叟言。
张狗蛋猛然抬头,看着李叟,那眼睛又再次泛了红。一种直觉告诉他,李叟在骗他。
爷爷的菜谱都是经过大夫的眼的,何谈食物中毒一说,李叟和大夫都不敢撒谎,除非…是爷爷的意思。
倘若他老爷子不想说的事,就算张狗蛋去查自然也查不到事件真相。
李叟被张狗蛋盯了许久,眼神都未曾闪避,神态自若。
张狗蛋自知从李叟这得不到他想要的。将目光移到张立身上,轻轻握住张老头的手,用指腹摸了摸他手上条条分明的青筋。嘴中低语,“爷爷不想牵扯到我,我知道。我也向爷爷保证,断然不会再追究此事。我只是…希望爷爷不要再…让我担心了,好吗。”
语落,狗蛋儿起身,红着眼冲着李叟微微一笑“照顾好爷爷。”看着李叟颔首,他才转身离开。
床帘后,张狗蛋不知,他走后张立眼角泪水浸湿枕巾。李叟扶他起身时,他幽幽的问“这孩子会恨我吗。”李叟顺了顺张老头的后背,回“小少爷往后会理解老爷您的。”张老头听了此话,欣慰的笑笑。
“噗—”一口鲜血从张立口中喷出,喷的李叟满手的血,待李叟惊愕之余回神时,张立已倒床不省人事了。
……
望着窗外的夜低压压,迫得人喘不过气,夜晚的风终归带着些许凉意,狗蛋儿打了个寒颤。
“顾言温,最近可能会有事发生。”张狗蛋叼了支笔,闭着眼嘟哝道。
顾言温将手中的书放下,看着趴在桌上的狗蛋儿,自他九年前来到井口村,遇到张狗蛋第一眼,似乎从那时开始,明明之中就感觉这小孩身份特殊。
到村的第二天一早,张立就牵着张狗蛋来学堂拜访他,在里间将狗蛋儿托付给自己,原先只是认为张立希望狗蛋儿学有长进,后来意外得知,自己未来村上时,狗蛋儿的学业张立是漠不关心的,如此想来,自己一进村就找了教书先生的工作恐怕也是张立安排的。
只是他不懂,自己简简单单,为何张立会这么重视他。
“心安身自安。”顾言温不知道这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张狗蛋。
“嗯…”爬在桌上的张狗蛋嘴中的笔早已滚落在地,迷迷糊糊的已是入了梦境。
“……”看来是在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