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平瞥了夜九一眼,极为不满道:“去你的狗屁直觉,要是你的直觉真的那么准,我们刚才就不会走错路,还差点错过了出口。”
夜九涩然一笑,也不吭声,只将肩上扛着的尸体掀翻在地,似是以此来宣泄心中的不忿。
他此时衣着褴褛,几乎赤膊,脸上满是尘土和血渍,而风平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只不过比夜九多了件上衣,也是残破不堪,血迹斑斑。
这二人就像是从大战过后的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伤兵一样,脸上写满了余悸和迷惘。
在场的许多人都是第一次见此二人,本以为刚才众人齐力相助,且诸位长老都出手了,一定是为了迎接某位天之骄子,结果却换成了如此狼狈的两个毛头小子,众人不禁一片唏嘘,对这二人也失去了兴趣。
唯独与风平熟识的几人此刻也是神色茫然,他们看着二人的模样,再看看躺在地上如今已是面目全非的两具尸体,心情十分复杂。
“小风,你这是……”陆明轩一脸的不解,眼神始终在风平和尸体间摇摆。
这天下自从有了修士以来,死亡便再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了,然而对于风平这个诞生于和平年代的人来说,生命还是弥足珍贵的。
风平对于死者尚存敬畏之心,至今为止,他也只见过老去爷爷的尸骨,除此之外便是今日,第一次见到两个鲜活的生命在他眼前消亡,这种强烈的冲击感他到现在还无法释怀。
本着对死者的尊重,以及对于这两位北冥弟子的愧疚,风平认为他有义务,也有责任将他们的尸首带出神迹,以求魂归故土,落叶归根。
若非如此,他是决然不会沾染这两具形如干尸,外观丑陋的尸体的。
因此,风平现在的心情还是有些沉重和忐忑的,对于陆明轩的问话他需要好生思索一番,理清了思绪才不至于语不成句。
“呃,是这样的,这两位北冥弟子不幸折了性命,我于心不忍便将其尸首带出,想着交由北冥剑派将这二人好生安葬.......”
风平只说了个大概,已经觉得有些费神了,诸位听者更是云山雾绕,完全没有抓住重点。
陆明轩的目光最终还是停留在了那两具尸体之上,若有所思道:“哦,原来这是两名北冥弟子。”
这二人的外貌如今已经很难分辨,但是衣着健在,确能从中看出北冥弟子的风格,但是既然是北冥弟子的尸身为何会落在风平手中呢?实在让人费解,即是陆明轩心思缜密,也不敢妄自揣测。
却在这时,天圣雪和守身两个活跃分子凑上前来。
“哎呀,好残忍啊,小风子,你究竟对他们做了什么?”天圣雪瞟了一眼那两具尸体便立刻双手掩面,独留出一线缝隙窥视着风平,眼里闪出一丝恐惧。
而守身更是直接对他竖起了大拇指:“好手段,够生猛,真狠人!”
见这二人模样,风平险些气到吐血,本已理清的思路也被打乱,心中暗道:你们两个是嫌这里不够热闹吗?本来解释起来就费劲,这下可好了,直接剥夺了我叙事的权利,可以直接申诉了。
被自己人扣上的帽子最是难摘。
风平本就不善言辞,在众人惊讶目光的注视下更是语无伦次:“这两人跟我没关系,不,有那么点关系,但人不是我杀的......”
陆明轩等人对风平的话还是十分信任的,他并未深究,天圣雪和守身也不过是凑个热闹,他们才没有追求事实真相的探索精神,而广大的看客对杀人本身这件事情似乎并没有太多兴趣,不过是手段残忍了一些,谁杀谁,谁死了,跟他们没有任何相干,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理,多数人甚至已经退场了。
风平这才发现,这件事情似乎根本没有解释的必要。
这就是修行界吗?有的时候还真是冷漠。
就在风平以为相安无事,一切如初的时候,却莫名感到一股杀气向他逼近,紧接着耳际便传来一声怒吼。
“不是你,又是谁!”
那话音中透着一股浓重的愤怒和复仇的决心,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道凛冽的寒光,夹杂着冰冷刺骨的气息袭向风平。
在天魔斗场的一战之中,风平已将灵力耗尽,如今为了走出神迹体力也有所不支,哪里还有余力去对抗这突如其来的一击。
好在他的伙伴都在身前,尤其是陆明轩反应最快,拂袖一挥,以同样的寒气迎向那道寒光。
两道寒冷至极的灵力在风平身侧的空间相撞,似乎是同属性灵力相互抵消的原因,并没有造成剧烈的冲击,只闻一声闷响,两股灵力便顷刻间化为乌有。
风平抬眼看去,随着攻击而至的那人,正是北冥长老,陈玄木。
风平曾在祭仙台上见过这人一次,对他的印象虽不深刻,但至少知道他的身份。
作为北冥长老为门下弟子鸣冤却也无可厚非,但这不分青红皂白的做派实在像极了那个对他纠缠不休的陈天成。
“这人好像还是那个陈天成的叔叔,若是个不明事理的人,那可就有些难办了。”风平暗自揣度,一阵头疼。
这时已经收手的陆明轩站在了风平身前,对那陈玄木问道:“陈长老?你这是为何!”
陈玄木手中玄冰灵剑未收,那粼粼寒光映在他的脸上一阵黑白,他并未立刻回话,而是扫了一眼脚下的两具尸体,只觉得一阵揪心之痛袭来,让他狠狠地咬住了牙关。
见陈玄木这般神情,陆明轩心中也猜出了一二,他神色稍缓,走上前去,说道:“陈长老可认得此二人?当真是北冥弟子?”
陈玄木的颌骨高高隆起,嘴中不时发出“咯咯”之音,许久他才冷静下来,冷哼一声:“明知故问。”
来者不善,相迎者却要尽些礼数。
陆明轩并没有因为陈玄木的语气如刀而与他针锋相对,反而很和气的说道:“即是北冥弟子,那陈长老便将尸首带会吧,也好让这二人入土为安。”
闻言陈玄木猛地回过头来,双眼凶光毕露:“难道这就是你们边卫府的作风?纵凶杀人如同儿戏,如此不闻不问,难不成真当我北冥是好欺负的吗?”
眼看陈玄木又要发作,风平忍无可忍,站了出来:“这二人不是我杀的。”
“小风。”陆明轩看了风平一眼,他的本意是想让风平远离这场纷争,但风平自觉与这件事脱不了干系,还是决定将实情说个清楚。
“这二人虽非我所杀,却是因我而死......”
风平将实情的来龙去脉一一阐明,从他与陈天成的摩擦,到陈天成如何用魔功伤了自家师兄的性命,无一缺漏,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这才让众人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但陈玄木岂会听信风平的一面之词,他握着拳头大怒道:“黄口小儿,休得胡言乱语,天成绝不会做出残害同门之事,还有那什么魔功,简直是无稽之谈,完全是你为了逃避杀人罪责而编造的谎言!”
风平耸肩,冷声道:“爱信不信,要是陈天成在的话我可与他当面对质,可惜这家伙在吸收完这二人的灵气之后似乎走火入魔了,恐怕现在已经爆体而亡了也说不定。”
“什么,我那天成侄儿也……”陈玄木闻言一惊,只觉得气血逆行,连连向后退了几步。
他本已视陈天成如弃卒,但自在那日收了陈天成的护身灵剑之后,他这宝贝侄儿似乎突然明悟了什么,开始发奋图强起来,修为也是突飞猛进,这让陈玄木对自己衣钵的传承又拾回了信心,对陈天成也再次重视起来。
因此,如今得知陈天成的死讯,他的心顿时无比沉痛,他的双眼如炽,声若惊雷般喝道:“敢杀我侄儿,老夫要你偿命!”
陈玄木手中灵剑再起,风平见状心头一紧,暗骂一句:“这老匹夫怕是听不懂人话!”随即作躲闪状,口中不忘回道:“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你那宝贝侄儿不是我杀的,我倒希望他现在、立刻、马上出现在这里,倒也不用这么麻烦了。”
然而那陈玄木此刻悲愤交加,哪由得他多做解释,手中玄冰剑已然祭出。
却在这时,空中突然传来冽冽风声,众人抬头去看,只见一道黑影莫名出现在上空,由远及近,不多时已是坠落在地。
砰然一声巨响,那黑影逐渐清晰,竟是一个人,再看那人模样,不正是几人口中所说的陈天成吗?
风平不禁抬头望天,那里什么都没有,也不知这陈天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该不会是老天专门派来打我脸的吧?这家伙不该姓陈,该当姓曹才是……”
显然,陈天成此时伤得很重,但并不致命,隐约间可以看到他的手指还在微微颤抖着,这让风平很是感慨:此人的生命力真如他对我的执着那般顽强,不过也好,既然当事人都在,那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陈天成的出现让陈玄木收回了祭出的玄冰剑,他看着陈天成的惨状心中一阵绞痛,立刻挥身上前,在陈天成身上的几处穴道注入了少许灵气,如此才让濒死的陈天成恢复了些许气息。
“是谁伤得你?”陈玄木连忙问道。
陈天成张了张嘴,并未发出任何声音,但他食指稍微抬起,直指风平。
陈玄木看了风平一眼,神色锐利,继续追问:“是谁害了你两位师兄的性命?”
陈天成的手指仍旧悬在半空,且是用力抬了一下,目标还是风平。
风平当时就怒了:“我靠,你丫的这分明是贼喊捉贼,血口喷人,简直无耻!”
任谁也没有想到,陈天成的出现不但没有让事情明朗,反而使其更加的扑朔迷离。
风平还要继续争辩,却见那陈天成眼神涣散,竟然就此昏厥。
陈玄木引灵气在陈天成身上探寻了一番,神情如乌云密布,许久方才哀叹一声,唤门中弟子将他抬了下去,旋即便站起身来。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此时的陈玄木话音颤抖,他那本是不见衰老的面容一时间也沧桑了许多。
如风平所愿的对质没能真正上演,如今双方各执一词,风平除了在心中大骂那个颠倒黑白的陈天成外,面对陈玄木的质问全然不知如何作答。
一如往常的咬定人并非自己所杀?这种做法不是不可以,但实在太过幼稚了,而且对解决问题毫无帮助。
就在风平一筹莫展之际,天圣雪不知何时突然冒了出来,说出了一个所有人都忽略了的问题。
“在场的人中,两个死了,一个昏死,一个是疑凶,除此之外这不还有一个人吗,问他不就什么都知道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