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圣雪此话一出,所有人的视线立刻转移到了风平身后,那个始终一言不发,面无表情的少年身上。
风平些许恍然,也有些自责:自己实在愚钝,作为事件的旁观者,夜九的一句话胜过自己的千言万语啊。
“兄弟,靠你了。”风平看向子夜,热切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希望。
“将你所见如实说出,若有半句假话,形如此石!”陈玄木瞪着夜九,手中玄冰灵剑一挥,不远处的一块山石立刻碎成冰屑。
夜九的脸上依旧毫无波澜,他的坦然自若倒是给了风平些许信心,然而夜九接下来的话却又一次打了他的脸。
“我当时晕过去了,醒来之时这二人已经死了。”夜九摊了摊手,摆出一副整件事情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模样。
果然是自己人挖的坑最是难填。
风平用一种十分复杂的眼神看着夜九,想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丝丝的愧疚,但这家伙脸不红心不跳的样子简直无懈可击。
也是无奈,夜九所说句句属实,风平也只能自认倒霉,与这样一个耿直的家伙为伍,不知是福是祸。
陈玄木的双眼显出异样的神色,他或许以为夜九是和风平一伙的,必然向着对方说话,但结果竟是这般的出人意料,让他蓄势待发的戾气一时无从宣泄。
事情的真相再次蒙上了一层迷雾。
这时,万剑长老俞万言忽然开口道:“既然口说无凭我倒有一个方法,大家看这二人的死相绝非正道修士所为,或许真有什么魔功,如此便简单了,查看二人所修功法便可知道是谁下的杀手。”
无论是俞万言还是他身后的万剑门,在修行界中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他的一言一行自然份量极重,况且这个方法也的确值得一试。
但由谁来执行却成为了一个难题,万剑门与北冥剑派关系微妙,俞万言自然不好亲自动手,风平这边的一干人等也要避嫌,如今只剩下了器宗和天水阁的两伙人马。
“一气道长?”俞万言看向器宗一气道人,言下之意是要他出手。
然而那一气道人却是直摆手:“这炼器之法老道我倒是精通一二,查看功法这种事嘛,实在生疏得很,以免看走了眼,还是另寻他人吧。”
一气道人洒然而笑,神色飘忽,显然是不想揽这个得罪人的差事。
如今论辈分和资历,能够担此重任的也只有天水阁的苏寻了,她虽也不想插手此事,但无奈找不到推辞的理由,而且苏寻的声誉又是极好,向来处事公正,此间之事也非她出手不可了。
查看功法这种小事对于到了她这种境界的修士而言确实是小事一桩,不过如今牵扯到利害关系,需要更加谨慎罢了。
苏寻轻咳了两声,撇清了诸多杂念,首先走向了陈天成。
只见她以一指点向陈天成的眉心,随着众人屏住呼吸,一缕灵气自她指尖溢出,徐徐流入陈天成体内。
“怎么样?”陈玄木些许紧张,见苏寻刚一施法便急不可耐的询问。
苏寻没有理他,待仔细检查完后方才摇了摇头:“这孩子所修功法很纯粹,当是北冥剑诀没错了,除此之外完全感受不道其他气息,而且……”
苏寻顿了顿,又道:“而且他的修为不过锻体境大圆满,以一敌二想要击杀两名意动境修士,几乎没有可能。”
风平闻言哑然失色。
“这是怎么回事?这家伙明明身怀魔功为何苏寻前辈探不出来?而且他能化气为形,显然是意动境修士的水准,为何现在又变成了锻体境了呢?实在莫名其妙。”
风平暗自思讨,他回想起魔王斗场中那最后一幕,陈天成在用魔功噬取了两位师兄的灵力后,似乎已有灵气外泄的迹象,这是爆体而亡的先兆。
“难不成他为了活命自行化去了这门功法?如此才能说得通他现在的情况,但境界跌落又是怎么一回事?”
风平并不知道修士中存有“跌境”这种说法,陈天成以魔功催生修为显然不够稳固,如今魔功具废,境界倒退是必然之事。
风平还在思索,这时苏寻已移步向他走来。
她走得很慢,以至于在场的众人有足够的时间将猜疑的目光转移到风平身上。
既然陈天成没有修炼魔功,那使用所谓的魔功杀死北冥弟子的人也只能是风平了。
在众人的心中已为风平贴上了凶手的标签,只不过在既定事实被验证之前他们不好直言罢了。
陈玄木的脸色由紧张到舒缓,再变成如今的冷峻,以一种誓杀尔等的目光死死锁住风平,若是眼神能杀人的话,怕是风平已经死了一万次了。
然而这结果即便已成定论,那也要从苏寻口中说出才行,陈玄木再是心切,也断然不好提前发作。
风平一时间被种种质疑声推到了风口浪尖,连与他同行的几人都险些不能笃定,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清者自清。
“小风,你看……”陆明轩欲言又止,他从风平的眼神中看到了熟悉的坚毅,让他短暂动摇的心立刻坚定起来,一时的困惑和所思之对策也荡然无存。
“兄弟,若有难言之隐尽可开口。”轩辕明走近风平,轻声说道。
他一直默不作声,不过是因为身份特殊,作为轩辕王朝的皇子,这种修行界的纷争还是不要介入为好。
但事到如今他又不得不站出来,不是不相信风平,否则他也不会决定以皇子身份护他周全。
只是万一真被查出风平所修功法有何不妥,那他纵有百口也难以自证,其中或有蹊跷也等离开这是非之地再做商讨。
对于轩辕明的好意风平只是浅笑回绝,他自然不怕被查,只不过心中有些担忧,毕竟如今身体里多了些匪夷所思的东西。
譬如那金色小人,譬如自己那奇怪的命元,甚至是自己“天外来客”的身世,这些如今他还无法解释的事情万一也被查出来,那可就真是百口莫辩了。
而他有所不知的是,这些秘闻哪怕任何一件的震惊程度都远胜于这平淡无奇的魔功杀人事件。
后两件事风平倒也不是十分担心,自己的命元连萧河和云中子都没能看出什么门道,她苏寻难道就能看出来吗?至于那异界而来的身世,自己不说谁又知道呢?
如今最让风平困扰的要属那小金人了,他也不知这家伙究竟是什么来历,而且赶也赶不出去,就像是在自己的识海空间中定居下来了一样,活得逍遥自在。
想也不用想,普天之下的修士谁又会在自己脑子里寄存这样一个奇怪的人形生物,这又不是生化危机,没必要让这种想想就恐怖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
风平倒是十分愿意将这金色小人从自己脑子里赶出去,但绝不是现在,若是将其昭告天下,怕是立刻会被人当做研究对象,甚至直接开颅取之也说不定。
对这金色小人的处理,他需要谨小慎微,容不得半点差池。
风平如今已经达到了神之力境界,拥有了和意动境修士相似的坐照自观的能力,就在刚才他已经用神识查看了一下自己的识海空间。
那原本如浩瀚星海般广阔的世界,如今看来不过才一间十平米屋子般大小,四周黑漆漆一片,那孤立悬空的命元再度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而在这间屋子的角落里,那金色小人正蜷伏于地,睡得安详,甚至发出阵阵微鼾。
风平试图以意念传音将他唤醒,但始终没能成功,他如今对这神识的使用还不熟练,没有办法在自己的识海空间营造出什么假象来掩人耳目,别无他法,只能在心中暗自唾弃那金色小人:都是被你害的,老子今日要是被人开颅,你的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正在风平怨恨难消之时,他忽然感觉眉心一点清凉,立刻回过神来,却见苏寻此时已然站在了他的面前。
看着苏寻那一脸木然的表情,和微微抬起的右手,风平似乎有些紧张,努力让自己的心境平和,可他的脑子却是不听使唤,总是在想些稀奇古怪的事情,无非是被发现之后如何辩解。
在他看来,小金人的这个秘密是注定逃不过苏寻的那双“慧眼”的。
苏寻的手法与之前的一模一样,自指尖引出灵气注入风平眉心,顿时一股清凉之意充斥着风平的神经,自上而下,缓缓遍及他的全身。
风平自觉门户大开,一种古怪的感觉瞬间袭来,这种感觉就像是自己被脱光了衣服,完全赤裸的呈现在这个风韵犹存的美妇面前,呈现于众目睽睽之下,让他万分羞涩,百般难堪,故而目光躲闪,身体也在瑟瑟发抖。
在众人眼里,这种反应再明显不过了,这绝对是做贼心虚啊。
然而苏寻的话音迟迟没有传来,似乎她对风平的检查更为仔细,不想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风平也有这种感觉,他之前还闭着眼睛,但等得久了实在心慌,索性便堂而皇之的四下张望,只是当入体的那道灵气盘旋于他头顶时,他忍不住偷瞄了苏寻一眼。
却见她的眼神似乎闪出一道光芒,瞬间射入风平眉心,紧接着风平便感觉在自己身体里仿佛生出了一双眼睛,此刻正注视着他的识海空间。
风平不确定那双眼睛究竟看到了什么,只觉得其间流露出一丝疑惑,随即便消失不见了。
风平心想:这下坏了,被发现了,不如我摊牌了吧。
他刚要坦白从宽,争取宽大处理,却在这时,苏寻终于开了口:“没什么特别之处,灵力虽与普通修士不同,但并无暴戾之气,这孩子定然不是魔道中人。”
苏寻此言一出顿时引起一片哗然,倒不是对苏寻的话有异议,即便是有又有几个人敢当面提出?这毕竟是天水阁长老给出的结果,而且她与风平非亲非故,实在没有理由包庇风平。
只不过是这结果实在太过出人意料,既然两名当事人都没有修炼魔功,那这两个北冥弟子是怎么死的?难不成闹鬼了?如此一来这件事岂不成了无头冤案?
在场有人甚至化身成了修行界的名侦探,开始了复杂而无稽的推理,不过也只是在私底下,如今却是没人敢对这结果当面说一个“不”字。
唯独那一直隐忍的陈玄木,此刻唯唯诺诺走上前来,婉转的说道:“苏巡使,您该不会遗漏了什么吧?天成这孩子我是知道的,自小便在冥灵山中长大,对他我是知根知底,可这野小子却是来路不明,怕是就连边卫府也不清楚他的底细吧?说不定他就是那天生魔种,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寻巡使可别是看走了眼。”